勝敗兵家事不期,包羞忍恥是男兒。
江東子弟多才俊,卷土重來未可知。
這首詩是杜牧寫給項羽的,因為敬仰和惋惜。
人,向來流行玩什么悲劇英雄,真要是項羽活著,估計也會被這些文人給罵成死狗,而不是寫詩稱贊他。
就像每個文人嘴上都喊著俠以武犯禁,心中卻都有個俠客夢一樣,比如李白因此而寫下了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當然,這些詩句都是針對的中原男兒,跟建奴這些個蠻子們沒什么關系。
至于代善所說的卷土重來,實際上也純屬扯蛋——打的過就打,打不過就跑,想著找準時機再回來撈一筆的行為跟英雄什么的沒關系,而是強盜行為。
也正是因為如此,入主中原的建奴才會各種割,哪怕是打贏了也割——不是自己家的東西誰會心疼?
所以才有了寧與友邦不予農奴的說法。
代善的說法讓黃臺吉心中暗自點頭,因為這個辦法在目前看來明顯是最可行的方案之一。
自己有幾斤幾兩,能吃幾碗飯,黃臺吉的心里還是有數的。
最起碼,現在的大金國跟明國硬碰硬的懟上去,基本上不存在能沾到什么便宜的情況。
拼騎兵,有察哈爾部和錫伯八部,再加上明軍本身也不缺戰馬,這時候懟的希望明顯不大。
至于說拼步卒靠著大金士卒的勇武來解決明國蠻子,那就更搞笑了——如果能的話,遼東和奴爾干都司還由得那些個蠻子們抓人換銀子?
莽古爾泰嘿了一聲,冷笑道:“老汗當年用生命打下的江山,說讓人就讓人了,當真可以,不知道老汗九泉之下有什么想法?”
代善喝道:“混賬!給你兩旗的兵力,你有信心打贏蠻子么?”
莽古爾泰剛想反駁,就被阿敏拉了一把,阿敏隨即笑道:“代善大哥息怒,莽古爾泰也不是有意頂撞大汗,只是心中憋悶罷了。”
阿敏的話不說還好,阿敏的話一出口,黃臺吉的臉色就更黑了——剛才自己正想表態同意代善的提議來著,結果被莽古爾泰這個混賬東西噎了這么一句,這讓自己怎么同意?
多爾袞沉默了半晌后,開口道:“大汗,奴才以為代善哥哥說的對,大丈夫能屈能伸,明軍勢大,我大金與之硬拼下去,無異于以卵擊石。
漢人有句話,說是美玉不與磚瓦碰,我等避讓一時又能如何?就算是退回建州,或者北上奴爾干都司又能如何?
我大金國的百姓們還在,我大金國就還在,大金國的立國根本是八旗子弟和百姓,而不是區區一座盛京城或者遼陽城!”
阿敏冷笑道:“若是蠻子皇帝不肯放過我等呢?若是我等到了建州,明軍跟到了建州,我等到了奴爾干,明軍又跟到了奴爾干,我大金又當如何?”
多爾袞道:“正是因為如此,小弟才贊成代善哥哥所說的,先給明國蠻子一個教訓,讓他們知道我大金可也不是好惹的!”
生死存亡之際,建奴幾大貝勒難得的一致了起來——除了阿敏和莽古爾泰之外。
多爾袞甚至于布木布泰的恩怨都暫時放到了一邊,只求先渡過眼前這道生死關。
向著黃臺吉拱了拱手之后,多爾袞便開口道:“大汗,奴才以為,不如先解決掉錫伯八部那些個反賊,然后轉攻海州衛。
海州衛一下,明軍必然喪膽,我大金趁此時撤走,明軍又哪兒來的膽子追擊?”
黃臺吉瞇著眼睛道:“那你說說看,又該從哪一部下手?”
多爾袞拱手道:“哈達部!奴才看過我大金的記載,額爾德尼和噶蓋奉父汗之命創制滿文之時,正值明國蠻子萬歷二十七年,哈達部也正是那一年被父汗所吞并。
天聰三年的時候,哈達部與錫伯部的蠻子們勾結到了一起,意圖對抗我大金天兵,倒不如趁此機會,徹底滅掉哈達部!”
多爾袞想著先懟死哈達部不是沒有道理的——柿子要挑軟的捏,遼東不跟建奴一心的部落里邊,簡直再沒有比哈達部更合適的軟柿子了。
嘉靖三十一年,哈達部的扛把子王忠被叛亂的部人所殺,其子博爾坤為報父仇,因為自己實力不濟,所以跑到了綏哈城迎堂兄王臺來哈達部就任新的扛把子。
王臺當了哈達部的扛把子之后,玩起了遠交近攻的的策略,使哈達部比速黑忒時更強盛。
當個部長已經遠遠滿足不了王臺,所以這位哈達部的扛把子就成了哈達汗。
當時葉赫部、烏拉部、輝發部及建州女真所屬之渾河部,本著誰拳頭大就臣服于誰的原則,表示哈達汗就是遼東這塊兒的老大。
如果一直這樣兒下去,王臺未必不能成為下一個鐵木真一樣的大拿,最起碼也能混成扎木合一類的英雄。
但是但王臺在晚年的時候膨脹了,貪財受賄,不察民情,反曲為直,一個勁兒的光想著自己爽了。
老大這個鳥樣兒,下面自然是有樣學樣,甚至于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整個哈達部被搞的烏煙瘴氣,民不堪其苦,往往叛投葉赫部。
萬歷十年,王臺死,諸子爭權,至子孟格布祿主部事時,王臺其他的兒子都不服氣孟格布祿,又開始了互懟模式。
這么一來,哈達部就算是徹底的涼了——部民混不下去,都跑到葉赫部那邊去了,而當時的葉赫部跟老奴努爾哈赤又好的穿一條褲子。
最終的結果就是哈達部不僅失去昔日霸主地位,而且在萬歷二十七年的時候被努爾哈赤兼并。
當然,從萬歷到崇禎皇帝的這許多年里,哈達部表面上是死心塌地的跟著建奴混,可是實際上卻也無時不想著恢復往日的榮光。
畢竟被當年的馬仔騎到頭上吆五喝六,誰心里都不會舒服。
所以在崇禎皇帝納了完顏玉卓為妃子,完顏宏找上門來打算跟哈達部一起懟死黃臺吉的時候,哈達部的現任扛把子博爾忽心動了。
博爾忽,這個名字如果放在鐵木真初期,那妥妥的就是“四駿”開國元勛之一,蒙古開國十大功臣之一。
但是現在的這個哈達部扛把子博爾忽,并沒有誰會把他看在眼里——論人口數量,哈達部現在人數剛剛破萬。
論能打能殺,隨便把旗拎出來都能吊打哈達部。
之所以哈達部還能混到現在,而且族中人口也在以龜速慢慢增加,其實還是得益于完顏宏打算借哈達部之手去懟建奴。
也正是因為如此,多爾袞千挑萬選之后,才挑出來這么一個軟柿子——好捏,捏爆了也不用擔心沾上一手屎。
黃臺吉也心動了。
雖然說平日里總是看多爾袞不順眼,可是不得不承認的是,多爾袞的戰略眼光要比自己強上那么一點兒。
現在多爾袞提出來的懟死哈達部的提議,就很符合目前大金國的情況。
因為現在哈達部離著完顏宏的錫伯部有一段距離,足夠在完顏宏的援兵到來之前就能把哈達部懟死。
黃臺吉甚至于有把握在完顏宏不帶著錫伯八部傾巢而出的情況下再懟完顏宏一波。
最關鍵的是,懟哈達部還不用出太多的兵,只要派出去兩個旗的兵力,把哈達部徹底懟死就是妥妥的。
轉了半天手上的扳指之后,黃臺吉才下定了決心:“多爾袞,本汗把平滅哈達部的重任交給你,你有信心么?”
黃臺吉現在也顧不得打壓多爾袞了——萬一真要是被明國蠻子把大金國給徹底滅了,自己現在的一切就都是別人的了,再打壓多爾袞又有什么意義?
而自己手底下比較能打的豪格已經被明國的狗皇帝在明國京城給凌遲了,鰲拜那個狗奴才更是在盛京城被殺,連腦袋都沒有找到。
死的連條狗都不如——好歹一條狗在臨死之前還會吠幾聲呢。
多爾袞則是大喜道:“大汗放心,奴才定然帶著博爾忽那個狗奴才的人頭回來!”
多爾袞現在不怕黃臺吉給自己分派這些操刀子砍人的任務,怕的是不給自己分配。
全世界都認同的一個道理就是,誰的拳頭硬,誰說話的底氣就足。
而怎么樣才能證明自己的拳頭夠硬?
當然是懟人啊,把別人懟死了,說明別人不如自己的拳頭硬,不就從側面證明了自己的拳頭夠硬么?
尤其是黃臺吉現在混的明顯一天不如一天,身體情況也不怎么樣兒了,自己的機會就在這時候!
至于說因為會損傷自己手里的實力,多爾袞表示無所謂,畢竟操刀子砍人這種事兒,本身就代表著搶東西撈好處。
自己手底下的實力不擴大就已經是很不正常的事兒了,怎么可能再損傷?
眼見黃臺吉已經決定讓多爾袞去懟死哈達部,代善則是躬身道:“大汗,不若在攻打哈達部的同時進軍海州衛,以達到牽制明國蠻子的效果?”
投桃報李,多爾袞則是躬身道:“大汗,奴才以為此時攻打海州衛不妥,倒不如讓代善大哥另領一軍,去攻打烏拉部和輝發部的余孽?”
烏拉部和輝發部的情況,跟哈達部的情況差不多,甚至還不如哈達部。
好歹哈達部在被老奴努爾哈赤給懟涼了之后還存活了下來,烏拉部和輝發部基本上是處于被懟死的狀態。
同為扈倫四部的烏拉部和輝發部殘余在完顏宏找上門來之后,根本就沒有絲毫的遲疑就決定跟完顏宏合作——以后大明在遼東說了算的時候,各部的小日子過的都不錯。
而自從老奴努爾哈赤上位,大家伙兒的日子可就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尤其是烏拉部和輝發部這種跟老奴有仇的部族。
現在的烏拉部和輝發部,實力上也就是那么回事兒,靠著原先殘存下來的族人和大明還有完顏宏的扶持,現在一點點兒的也發展了起來。
但是對比之下,烏拉部和輝發部加一起差不多也就是跟哈達部差不多的規模,甚至于還有點兒不如。
所以多爾袞毫不猶豫的打算拉代善一把,讓代善也能撈到足夠的好處——只要比自己少點兒,但是比起其他那些撈不到好處的家伙好很多,那就足夠了。
而且這里面還涉及到一個問題。
之前代善可是提出過要出兵去懟海州衛的。
雖然代善這家伙為了大金國的生死存亡也算是豁出去了,連這種建議都提了出來,可是多爾袞又不愿意讓代善去干這種送死的事兒了。
再加上之前在代善等人提出廢汗的時候,多爾袞曾經在布木布泰的攛掇下擺了代善一道,心中始終還是有那么一點兒愧疚感,所以多爾袞覺得與其讓代善去送死,倒不如讓濟爾哈朗或者阿敏他們去送死算了。
黃臺吉則是意外的瞧了多爾袞一眼——自己在大金國生死存亡的時候能放下自己的恩怨,多爾袞居然也能放下?
如果這些兄弟們都像現在這樣兒團結,大金國又何至于走到今天這副光景?
就算不能徹底懟死明國的狗皇帝,不能南下牧馬,也不至于讓那個狗皇帝欺負到大金國的頭上來!
不過,眾位兄弟們現在醒悟也不算晚,畢竟明國蠻子的大軍還沒有出發。
就算是蠻子大軍出發了,到遼東也需要一段時間。
而且自己兄弟們團結起來,也不見得就怕了那個狗皇帝!
心中大慰的黃臺吉干脆笑道:“好,本汗應下了。代善?”
代善聽到黃臺吉喊到了自己的名字,正暗自感動著多爾袞替自己考慮的代善趕忙躬身道:“奴才在!”
黃臺吉美滋滋的抽了一口福壽膏之后才開口道:“你領正紅旗和鑲紅旗,去攻打烏拉部和輝發部,凡是高過車輪的,都不要留了!
凡是能帶回來增強我大金國實力的東西,就盡量帶回來,帶不回來的也一把火燒了,務必不能留給蠻子狗皇帝!”
代善躬身領命道:“奴才領命!必然不負大汗重托!”
黃臺吉則是難得的放下了手中的福壽膏,在一旁包衣阿哈的伺候下站了起來,踱步來到了阿敏和莽古爾泰的面前。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