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皇帝剛剛回到京中,還沒有好好休息幾天,更沒有來得及好好琢磨一下混凝土的事情,就先接到了薛鳳翔的告老辭呈。
薛鳳翔是真不打算再干下去了——前幾年的時候就已經被小妾帶了頂帽子,雖然那小妾和奸夫都被喂了狗,向來無孔不入的廠衛當時也選擇了暫時性失明,但是薛鳳翔的心里依舊不太好受。
再加上如今已經八十多歲了,再干下去,估計就只能老死任上了,也就順勢選擇了激流勇退——攤上這樣兒的皇帝,只有告老還鄉才能多活幾年啊!
崇禎皇帝批準了薛鳳翔的奏章。
其實可以預見的是,施鳳來和薛鳳翔的告老只是一個開頭而已,后面還會有源源不斷的朝堂大佬們選擇告老還鄉。
畢竟都六七十歲的年紀了,有的人還是萬歷年間的臣子,到了自己這一代,已經可以算得上是四朝元老了。
雖然自己那個便宜爹只當了二十九天的皇帝,但是人家也是有廟號謚號年號,自然也算得上是一朝天子。
能給人善終的,還是給了吧。
崇禎皇帝心中一邊感嘆著自己的善良與寬厚,一面合計著該讓誰來代替房壯麗——薛鳳翔告老之后,工部得有人頂上。
現在房壯麗還能硬撐著,但是房壯麗現在這把年紀再操心吏部,其實也不太合適了,過段時間估計也該致仕了。
到時候朝堂上面就會面臨著一大堆的空缺出來,尤其是頂層的那一部分位置。
從常理來說,各部尚書致仕,自然有各部侍郎往上頂,接著再一步步的提供上來,新上任的大佬再燒上一把火,把跟自己不對付的派系清理一下,最終空出來大量的中間和底層的位置。
這是正常的操作流程,但是卻不適用于崇禎十四年的情況。
原因很簡單,崇禎元年以前,京城之中有的是等著補缺的官員,各部里面行走學習的預備官員也有一大批,隨時都可以用來被缺。
但是自打崇禎元年以后,隨著崇禎皇帝大殺特殺還有不斷的開疆擴土,不僅是京城等著補缺的官員大量外放,就連各部里面行走學習的官員們都被大量外放。
到了崇禎六年的時候,有些基層的官員,比如縣令,干脆就是從積年縣丞主薄一類的老吏之中選拔了。
因為就算是崇禎皇帝玩了命的開恩科,選出來的進士們也需要經過在內閣和諸部里面行走學習一段時間之后才可以外放,搞的官員的數量始終處于一個很緊張的狀態。
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來什么好辦法的崇禎皇帝干脆不想了,命人把溫體仁等大佬再一次召進了宮中。
望著溫體仁和郭允厚還有房壯麗、薛鳳翔等人或者花白,或者全白了的頭發,崇禎皇帝也是忍不住心中一酸。
就是眼前這些閹黨啊,這些原本應該在史書上被人唾罵,應該遺臭萬年的老臣,陪著自己生生的撐起了大明的危局,生生的撐過了十三年,將原本已經危如累卵的局勢給穩了下來。
或許沒有他們,自己也一樣能撐的過來,但是絕不可能撐的像現在這樣兒輕松——更大的可能是把大明徹底打爛,然后重新來過。
事實上,后世所有叫囂著應該把大明的局面徹底打爛再重新洗牌的人,包括沒穿越之前的崇禎皇帝自己,都只是想想而已。
打爛局面很容易,開創出新的局面,靠著自己超前幾百年的見識或許也很容易,但是真正苦了的是誰呢?
崇禎皇帝始終是個皇帝,哪怕是行軍打仗,也苦不到哪兒去,其他的高官還有豪商士紳們大致也是如此。
苦了的只有底層的百姓,死傷最大的也是他們,而不是軍隊。
這也是為什么崇禎皇帝選擇了大殺特殺之后慢慢改變的原因,而不是選擇了最爽的打爛重來。
忘記蘇聯的人沒良心,想要讓蘇聯重生的人沒腦子——大明也是一樣,嘴里喊著打爛重來,簡單粗暴解決問題的人,要么是些衣食無憂,沒見識過百姓窮苦的人,要么就是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絕望之下喊出來的口號。
等到溫體仁等人進宮落座之后,崇禎皇帝便直接將目光投向了薛鳳翔:“薛愛卿如今也是八十有六了吧?”
薛鳳翔欠身道:“勞陛下掛念,微臣今年確實已經是八十有六。”
崇禎皇帝干脆從椅子上起身,向著溫體仁等人擺了擺手道:“卿等且先坐著,朕有幾句心里話,想和眾卿說一說。”
停頓了一下,崇禎皇帝便接著道:“朕還記得當初開始允諾藩王們置換封地到海外的時候,曾經也允諾過諸位愛卿。
朕當時承諾的,乃是諸位愛卿可以花上一些銀子,從朝廷的手里挑一些海外之地為封地,雖然不如諸藩可以累世傳承,但是幾代人下來,也多少能得一些好處罷。
只是這個允諾已經許下了好多年,除了溫愛卿家里被朕賞下了新明島上的一塊地之外,其他的諸位愛卿可都沒有來找過朕?
朕今天便再重復一加大,想要買一塊封地的,盡管開口,十兩銀子一畝地的價格,朕也不會追究諸位愛卿手里的銀子究竟是從何而來。”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崇禎皇帝的意思就很明顯了。
你們這幾個人,給朕流血流汗的功績,朕都看在眼里,也認可了諸位,現在想買塊封地自己浪的,可以提出來了。
至于你們買地的銀子,朕知道大家伙兒都不干凈,但是卻也不打算追究各位,這就是給你們的福利,大膽的要,不要怕。
施鳳來欠了欠身子,開口道:“啟奏陛下,微臣前番便已經說過,不打算再從海外買地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微臣已經給他們掙下了比別人要強無數倍的基業,若是他們爭氣,自己想辦法買封地便是。
若是他們不爭氣,微臣現在再置辦下多少土地,早晚也會有敗光的一天。”
崇禎皇帝搖了搖頭道:“施愛卿說的確實沒錯。但是朕有一句話要告訴你,便是人生本身便是不公平的,起點便大大的不同。
朕的兒子再如何廢物,也必然會有一塊封地在手,諸卿的兒子再如何不成氣,也都會比別人的起點高了無數倍,這是沒辦法否認的。
所以,諸位倘若有了封地,以后子侄的起步便是一地總督,較之普通生員的起步,又高了無數倍。
朕雖然也不喜歡這種情況,但是朕也不會想著去改變這種情況,人生本來便是不公平的,刻意強調公平,原本便是不公平。”
面對著崇禎皇帝幾乎是挑明了的話題,薛鳳翔干脆拱手道:“陛下,臣等家中子侄與普通的生員比起來,縱然學問有些不如,但是論到治家或者為官上,卻要比普通生員強上一些。
但是真要讓他們去治理封地,卻是力有不逮,說不定會鬧出什么亂子來。與其如此,便不如讓他們安安穩穩的走下去。”
溫體仁也欠身道:“陛下必然也是清楚的,犬子在新明島上雖然勤勉,然則施政之上錯漏百出,若不是唐王殿下等人盡心幫襯,只怕早已鬧出來大亂子了。
由此可見,為官一任與治理封地,兩者相差甚遠。
臣也早已有心請陛下收回封地,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正好趁著今天這個機會,請陛下收回微臣家中的封地!”
說完之后,溫體仁干脆起身,一揖到底。
崇禎皇帝伸手虛扶了一下,笑道:“新明島上沒有蠻子,鬧出來亂子自然不行,若是將諸位愛卿的封地置換到莫臥兒那邊呢?
朕便直說了吧,大明百姓,便是大明的命根子,諸卿祖上同樣是我大明的百姓,因此大明百姓亂不得。
但是換成了外邦蠻子,朕不在乎他們的死活,更不在乎他們是不是會造反,卿等若是有意,大可以將封地置換到莫臥兒。
朕今兒個給大家一個承諾,便是在莫臥兒鬧出了天大的亂子,南海艦隊和南御林衛也足以擺平!”
溫體仁等人頓時陷入了糾結之中。
崇禎皇帝掏心窩子是掏心窩子,但是要說崇禎皇帝完全沒安什么壞心,只怕也不見得——還不是看中了大家撈的那點兒小錢錢,把本來就沒有完全實際控制的莫臥兒甩給大家,一邊掏光了大家手里的銀子,一邊還通過大家的手完成了移民實邊的事兒。
好處都讓崇禎皇帝和朝廷給占了,以后可能出現的罵名卻是大家伙兒來背。
但是這個條件確實誘人。
就像是崇禎皇帝說的那樣,在新明島上搞出來亂子,肯定是不成的,沒辦法向皇帝和朝廷交待,但是到了莫臥兒,就算是天大的亂子,也不過是把蠻子們扔出來交差便是。
有好處,也有壞處,這才是最讓人糾結的。
沉吟了半晌之后,溫體仁干脆躬身道:“啟奏陛下,臣愿將新明島封置換到莫臥兒。”
施鳳來也開口道:“陛下隆恩,臣愿意購買兩千頃土地為封地,購買土地的銀子,微臣會盡快安排人送到戶部。至于招募百姓等一應事宜,微臣也會安排家中子侄做好。”
崇禎皇帝嗯了一聲,便又將目光投向了薛鳳翔:“薛愛卿怎么說?”
薛鳳翔欠身道:“啟奏陛下,微臣愿如施顧問一般,購買莫臥兒土地兩千頃,一應招募百姓之事,同樣安排家中子侄去做。”
有了溫體仁和施鳳來,薛鳳翔三人的帶頭,剩下的幾個內閣和戶部大佬們也紛紛下定了決心,分別購買了不同數量的土地,就連沒有致仕打算,估計還能再干個二、三十年的洪承疇,也認購了兩千頃的土地。
望著一眾大臣,崇禎皇帝心中也嘆了一聲,估計這是第一次,也很有可能是最后一次給大臣們封地了。
至于下一次,估計要等歐洲那邊的土地被占下來,或者再出現這種大批尚書閣老們致仕的情況,才有可能了。
強自打起精神后,崇禎皇帝便將目光投向了洪承疇:“崔侍郎回去之后,應該與洪愛卿說過了吧?”
洪承疇躬身道:“是,崔侍郎已經與微臣說過關于跨黃河大橋的事情。”
崇禎皇帝點了點頭,回到椅子上坐了下來之后,才接著道:“那洪愛卿是怎么打算的?眼下可有思路?”
洪承疇道:“陛下,崔侍郎說陛下曾經提到以鋼鐵為骨,為水泥為肉的筑橋墩之法,微臣已經安排人去試行了。
不瞞陛下,原本臣便想著是不是可以用水泥加上竹枝或者蘆葦,還有其他的一些東西來做成橋墩,也試驗過幾次。”
崇禎皇帝這下子就更感興趣了。
洪承疇這個家伙雖然在歷史上是有鼎鼎有名的大漢奸,但是把他用好了,其實還是很好用的嘛。
最起碼,有他操持著鐵道部,自己基本上都不用怎么操心,只需要隨口吩咐一句,洪承疇就能把事情辦得明明白白的。
自己當初不過是隨口提了一次,要想辦法讓鐵路通過黃河,想不到洪承疇已經開始在琢磨了。
果然,這些能在史書上留下自己名號的家伙,就沒有一個簡單的。
洪承疇斟酌了一番之后,便接著道:“其實除了跨河大橋之外,鐵道部的諸位同僚倒還有另外一個想法,也不知道是否可行?”
崇禎皇帝哦了一聲道:“什么想法?洪愛卿不妨說說看。”
洪承疇道:“啟奏陛下,若是跨河大橋沒辦法修,或者造出來的橋墩不合用,是不是可以從黃河底下挖一條隧道?
臣記得許多條鐵路都是要通過山體,便是挖開的隧道,如今換到黃河,豈不也是一樣?只要一邊派人開挖,一邊用水泥和鋼鐵等支撐起來,這河底隧道,似乎也可以?”
崇禎皇帝差一點兒便噴出一口老血。
還河底隧道,你怎么不挖個海底隧道呢?現在大明的技術,能他娘的支持你開挖河底隧道?
黃河有多寬?你要挖多深?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