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小的平靜與順從令周雪莉下意識的轉過了頭,周先生也愣了一愣,那眼底還帶著陰鷙。
接到周雪莉詢問的目光時,周先生半晌之后點了點頭,餐車被推進了宋青小的房中,幾人也跟著邁入。
門‘哐’的一聲關上了,保鏢的槍口指著宋青小的頭。
她是猜到周先生會來的,他要做的事情消息不能走露,這群人來歷不明,猜出了他的生意、猜出了他的意圖,對自個兒的底細卻半點兒都不透露。
之前六號展現出來的實力是讓周先生忌憚的,這些人一共七個,如果團結一致抵抗,很有可能會給他惹來麻煩的,因此他準備挨個擊破。
周雪莉敲門時,如果宋青小不識相的躲著,周先生必定會生出殺意,想方設法置她于死地的。
可她坦然開門,看到了持槍的保鏢,還邀請他們進入,周先生一下就悟出她的意思了,這才是想要合作真正的態度。
保鏢的槍對準了她,但不知是不是自恃實力過人,宋青小并沒有露出怯態,反倒抿了抿嘴唇,微笑著說:
“房間里地方小,就不邀請你們坐了。”
周雪莉雙手環胸,急迫的問:
“你是誰?你們是誰?”
這個問題周先生之前也問過六號,但六號顧左右而言及其他,并沒有正面回答過。
現在問起宋青小,宋青小同樣也是不準備說的,但她并不像六號只強調自己實力過人,期望能被周先生看重,并與之合作。
宋青小并沒有理睬周雪莉的問話,而是將目光越過她落到了一直沉默不語的周先生身上,這幾人中,他才是作主的那一個。
“周先生,船離島應該越來越近了吧?當時您在島上的實驗,是不是出了意外,進而失控?”
她在說這話的時候,緊緊盯著周先生的雙眼,屋里并不寬敞,站了幾個人,便顯得有些擁護了。
周先生頭頂都快碰到垂墜下來的燈泡了,昏暗的光澤下,他在聽到宋青小的話時,瞳孔急劇的收縮,這證明宋青小說的話,恰說中了他心中的痛處。
屋里陷入短暫的沉默,周雪莉手緊捉著餐車的把手,保鏢持槍的動作不變,周先生微微急促的呼吸與屋內空調吹出的冷風一應一和,仿佛空氣又降低了幾度。
氣氛越來越凝固,空氣中的緊繃令周雪莉鼻尖冒出晶瑩的細密汗珠。
“你應該知道,聰明人是活不久的。”
許久之后,周先生終于開口把這種可怕的氣氛打破,宋青小卻笑起來了:
“我不是聰明人,之前跟您對話的人才是。”
她暗指六號,周先生便不屑的笑了,眼中有些輕蔑之色。
“你怎么猜出來的?”
“從海里的魚、天空的鳥。”
宋青小也不隱瞞,將自己的猜測直說出來了:
“實驗如果仍在控制中,這種令生物基因發生變化的感染應該不會在島上、海上肆虐的。”
她偏了偏頭,周先生皺了下眉頭,并沒有打斷她的話,聽她接著往下說:
“海上的情況看樣子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海島上的實驗地,應該是被您所放棄的吧?”
宋青小一開始被周雪莉所說的‘收獲’迷惑,一直將周先生這一趟海島之行,當成是十幾年前進行的研究,如今終于有了結果。
可她后面越想越不對頭。
周雪莉這個人跟在周先生這樣一個成功的掌舵人身側,并且能受到重用,心機、手段應該是非同一般的。
她有可能說錯話,但絕不可能是她神色輕松,與宋青小閑聊的時候。
周先生十幾年前在一個海洋深處的神秘島嶼上投資了一個生物基因改變的研究項目,十幾年后項目成熟,他慎重的請了大批人來收獲。
其一:項目如果成功,情況得到控制,這種非法的實驗,應該越少人知道越好的,憑周先生的財力、實力,他完全可以乘私人飛機出行,以船出海的方式,無論怎么看都是疑點重重。
第二點,就是宋青小在看到怪魚、海鳥的出現,才確定下來的。
十幾年前投資的項目,不能見光,將實驗基地建立在海洋深處的小島上倒也符合周先生一開始便要將實驗計劃保密的意圖。
但靠近海島后,周圍生物應該受了感染,出現了異變,證明實驗失控。
海鳥群出現的一剎那,眾人躲進房中,甲板、扶桿等被損毀,門板被沖撞,卻沒有人傷亡于鳥群的沖擊中。
船艙內部的陳舊與結實而嶄新的大門形成鮮明的對比,仿佛出海之前,船只外體便受到了加固。
鳥群離開后,周先生一行人即刻收集鳥群留下的痕跡、糞便以作研究,這一切的一切證明了周先生對了生物的改變有一定的心理準備,但這些生物的改變卻又超出他的預期太多。
進入他在船艙的臨時實驗室時,看的那一切,也表示這些年他的實驗應該并沒有停止過。
海洋變異生物肆虐,十幾年前周先生投資的實驗并沒有停止,只不過實驗地址改變罷了。
也就是說,島上是一處十幾年前就被放棄的失落之地,所以周雪莉在提到航程的時間時,說的原話是:‘周先生看過行程,最多三天我們就會進入海島了。’
如果海島的實驗基地仍在,周先生這十幾年必定密切的往返,對海島的位置應該熟記于胸,周雪莉對進島時間的把握也會更精確。
實驗項目沒有被放棄,周先生卻雇傭了人返回這曾經被他拋棄過的地方,極有可能是目前的實驗并不很成功,或是遇到了瓶頸,恰好島上有他需要的東西罷了。
而這種東西,可能就是受到感染的生物十幾年時間里的進化了。
周先生雇傭的工人及進入場景的試煉者,讓宋青小想起了自己下午釣魚時掛的餌,怕自己等人的存在,就是周先生為島上變異的生物準備的‘大餐’了。
她說得越多,周雪莉的臉色便越難看,相反之下周先生倒像是發現了有趣的事物,微笑著聽她說,但眼中殺意翻滾。
宋青小說這些,當然不止是為了激怒周先生,事實上這些話,只是她向周先生證明,她有與他接著談下去的資格。
“島上的生物異變,是不是超出您的預期了?”
她伸手去拿餐車上放在冰桶里冰鎮著的香檳酒,周雪莉下意識的想阻止她的舉動,宋青小卻將她伸過來的手撥開了。
“畢竟放棄了十幾年的地方,很多東西應該有了出乎您意料之外的改變。”怪魚的兇悍異變、鳥群強大的破壞力,兩種動物暴漲的體形,都與一開始周先生的設想有所不同。
“您看,您準備了保鏢、準備了槍支彈藥,提前做了很多工作,但您不能將所有的事情都掌控在您的算計中。”
宋青小將香檳酒拿了起來,周先生靜靜看著她的動作,沒有出言將她說的話打斷了:
“還沒上島,這些您所制造出來的生物就已經向您展示出它們并不受控制的一面了,上島之后,又該怎么辦呢?周先生,也許槍支彈藥,不一定有您想像中的那么好用,您看,我有力氣,我也想活著,上島之后我們為什么不能好好合作呢?”
她說話的同時,并沒有使用開瓶器,而是將錫箔封剝除,鐵絲網在她手下輕松被剝開了:
“至于事畢之后,如果我們僥幸活著,何不到時再商談身份、保密的事呢?”
她的意思很清楚,雙方先不問身份來歷進行合作,至于周先生擔憂事情敗露,要打要殺,也是任務完成之后。
在場景中時,跟周先生等人相互合作,生存機率大得多,少了周先生這邊的后顧之憂,她才能將更多的防備心放在應付危機及試煉者之間相互捅刀、背后下黑手。
至于任務完成后,她會離開這個場景,周先生要如何秋后算賬,輪不到她來收拾善后。
她提的這個建議,比起六號所謂的空口白牙的保證要來得令周先生心動得多,她也相信周先生是聰明人,不會拒絕她提議的,上島時多個免費的保鏢,在這樣的危險環境下可以提高一些生存機率。
擔憂他們身份來歷有問題,怕自己秘密曝露,完全可以在事情辦完后,再把他們收拾了。
周先生目光閃了閃,心中其實已經認同她的想法了,但又覺得疑惑:
“這樣做,對你有什么好處?”
“其實我跟‘聰明人’一樣,都只是想活著。”
不過六號過于自大,她換了個說法,令周先生更易接受。
香檳酒瓶內的氣壓推著木塞往外滑,卻被她以手按住,以極其緩慢的方式放開了。
香甜的氣味兒在屋內彌漫了開來,周先生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終笑了起來,示意周雪莉取了餐車上的酒杯,宋青小倒了兩杯,兩人碰了碰,算是暫時達成協議了。
因為宋青小的話,周先生打消了想要殺人的念頭,他嘴唇碰了碰酒杯:
“確實我們當時在島上設置了實驗基地,提取特定生物體基因組中所需要的基因,加以改良,合成特殊的DNA基因,再注入生物體內,使其基因重組。”
到了現在,他也愿意更深層次的跟宋青小提及一些實驗的詳情了,反正在周先生眼中看來,宋青小等人的性命,也不過是他暫時留著方便為自己所用,到了他想要時,也可以隨時收割。
“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最終應用到人類身上,使人類可以突破目前的限制,往更深層次的等級進化的,你明白嗎?”
他提到這一點,雙眼泛光,有些激動:
“這一實驗如果成功,那將是舉世的成果,是全人類的福音。”
宋青小笑了笑,沒有說話。
事情如果真的這么順利,就不會出現后來的麻煩了。
周先生也意識到她笑容里要表達的意圖,那沸騰的熱血便如兜頭被人潑了一盆冷水似的,剎時便涼下來了。
他的神情逐漸平靜了下來,有些遺憾:
“可惜失敗了。”
現在說這些已經沒什么作用了,他假惺惺的:
“不過目前我們已經有了新的眉目,海島上的生物基因似是比起當年穩定了許多,一旦獲取成功,人類便能往前進一大步,到時我與你都是功臣,可能不用自相殘殺的。”
他說的這一番鬼話宋青小一點兒都不信,但表面上卻仍做出松了一大口氣的樣子:
“那真是太好了。”
雙方你來我往客套了一番,周先生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一般,恢復了彬彬有禮的姿態,抬腕看了一下時間,做出有些懊惱的表情來:
“時間已經不早了,我跟宋小姐一見投緣,沒想到聊了這么久。天亮之前我們會上島,今晚還請宋小姐好好休息了。”
宋青小自然應是,周先生臨離開前,她提議讓周先生暫時放過六號等人,周先生大方的送了她這個‘人情’,答應并不追究。
她打開門送周先生等人離開,那持槍的保鏢一出房門,這一關危機才算是暫時渡過了。
鎖上了門后,宋青小將今晚與周先生的會面、談到的話在腦海里過了一下,她為六號等人求情,并非她真心要與這群人合作,也不是因為這一次任務需要所謂的齊心合力的緣故。
而是到了現在,她還沒有真正弄明白這一次試煉任務的意圖,同時周先生此人奸滑如狐,留著其他試煉者,也是與周先生等人相互警惕的。
如周先生所說,時間已經不早了,這一晚宋青小并沒有再試圖修煉精神力,天亮之前上島后,還有未知的危險在等著,她要以最好的狀態,面對這一次的任務。
宋青小強迫自己睡著,進入試煉場景以來,她總有一根弦緊繃著,這樣對接下來的入島之行是不利的。
她這一覺睡得并不算很踏實,不知過了多久,卻突然被船只在海水的推托搖晃下見,船體不穩導致那鋼絲床輕輕晃動發出的‘吱吱’聲驚醒了。
昨晚臨睡之前,周先生出去之后應該吩咐過人通知船上的人好好休息,為今日上島養足精神做準備。
不知其他人是睡了還是在恐懼、擔憂,總之周圍除了船航行時發出的聲響外,安靜極了。
前幾天船上的歡聲笑語仿佛已經是許久之前的事情了,兩相對比之下越發覺得這種安靜顯得有些令人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