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機的儀式不算很隆重,沒有簇擁左右的迎賓人員,也沒有大張旗鼓一字形排開的車隊,除了三位所長和一名會長之外,只有兩名隨行的研究助理。
根據法爾廷斯教授的介紹,這兩位都是馬普學會數學研究所的博士,之所以出現在這里,一來是因為有在馬普學會有掛職行政工作,至于另外一個更大的理由,便是久仰他的大名。
然而即便如此,兩位諾獎大佬和一位菲爾茨獎大佬在這里,本身不算隆重的接機,也變得意義非凡了許多。
不過,身為一名實用主義者,陸舟其實到不怎么在意這些繁文縟節。
當時去斯德哥爾摩領獎的時候,他下了飛機之后還是自己一個人乘坐地鐵,一路觀光過去的。
這次來柏林,陸舟原本也是打算自己搭車前往下榻的酒店,甚至連乘車路線都事先調查清楚了。
只不過現在看來,這些準備工作似乎有些多余了
“你簡直是個天才,你是怎么想出那些公式的?”在門口坐上了馬普學會派來的專車,埃特爾教授剛剛系上安全帶,便忍不住問道。
陸舟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在燧石圖書館研究文獻的時候,薛定諤方程給我帶來了很大啟發。”
克利青哈哈笑道:“這沒什么不可信的,hf方法和分子動力學模擬,多少都從量子力學中借鑒過靈感。”
很明顯不想聽這家伙吹噓,埃特爾教授輕咳了一聲,繼續問道。
“我看過你的論文,雖然里面部分理論我看的不是很懂,但關于我了解的部分,我有不少地方都存在疑惑。你是如何將多體基態的解準確地簡化為基態密度分布之解的?如果是通過薛定諤方程的話,你的理論在結果上又和第一原理計算方法有什么區別?”
第一原理計算方法是現代計算化學的核心方法,而其核心理論的來源便是量子力學中的薛定諤方程。這種計算方法具有一定的先進性,然而問題也很大。
首先它的變量數目達到了3nn為粒子總數這個天文數字,再一個他的結算結果往往存在較大的爭議。
因為不只是變量數目大得驚人,為了讓結論變得“好看一點”,添加在里面的經驗參數也多到令人發指。
“是,但并不完全是,”陸舟笑了笑,繼續說道,“我在研究基態密度分布問題室引入了部分泛函密度理論的概念,比如取原子中指定芯區的半徑為ra,稱之為截斷半徑,在截斷半徑之外的贗波函數和真實價電子波函數v相同,從而得到”
“專業的問題留到一個星期后再去討論好了,”已經開始感到頭大,斯特拉曼會長干咳了一聲,岔開了這個話題,看著陸舟繼續問道:“這個星期你打算怎么安排?”
手邊沒有黑板,接下來的部分確實不太好繼續講下去。
陸舟對埃特爾教授做了個無奈的表情,思考了片刻之后,繼續說道:“在報告會開始之前,我想先熟悉下這里的環境,有什么有趣的地方可以推薦給我嗎?”
一聽到這個話題,克利青教授頓時來了興致,繪聲繪色地說道:“有趣的地方?在整個柏林,沒有什么地方比馬普實驗室更有趣了,要我帶你參觀下嗎?”
陸舟眼睛一亮,立刻說道:“請務必帶我觀摩一下。”
比起什么勃蘭登堡門和國會大廈這些地標景點,果然還是實驗室更讓他感興趣。尤其是馬普學會的實驗室,在凝聚態物理領域,可是赫赫有名的存在。
由一位諾貝爾獎大佬充當導游,這樣的機會陸舟自然不會放過。
經過了半個小時的車程,很快抵達了目的地。
在伯尼茨酒店的門口下了車,陸舟從汽車的后備箱里取出了行李。
就在他正準備與幾位學者告別之時,陸舟忽然間想起了一件令他困惑許久的事情。
“對了,其實我一直想問一個問題。”
克利青教授和顏悅色道:“如果我能解答的話。”
陸舟笑了笑:“這個問題可能有些無聊,只是出于我個人的好奇心。為什么向我發來邀請函的是凝聚態物理研究所,而不是化學研究所?”
哪怕是數學研究所他都能理解,但由凝聚態物理研究所發出這個邀請雖然與他的研究不是毫無關系,但還是是令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然而不知道為什么,就在他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氣氛有些微妙的尷尬。
尤其是埃特爾教授和法爾廷斯教授,都是一臉無語的表情。
陸舟漸漸開始意識到,自己似乎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
唯獨克利青教授的表情有些得意,清了清嗓子開口道。
“這個問題問得好”
然而,他的話并沒有說完,便被法爾廷斯打斷了。
“這確實是個很無聊的問題,”把玩著手中的帽子,法爾廷斯一臉漠不關心的表情,繼續說道,“另外,下次打賭我會考慮玩21點,而不是毫無技術含量的拋硬幣。”
陸舟:“”
雖然依舊一頭霧水,但聽到這句話之后,他仿佛懂了些什么
馬普學會的前身是1911年成立的威廉皇家學會,時任德皇威廉二世相信科學技術的興趣能夠增強國家實力,便以自己的名字建立了該學會,由皇室出資支持科研,以增強德意志的技術能力。
站在時代的高度來評價,這一項決定在當時無疑是相當富有遠見的。由于國家資本的支持,一大批優秀的學者和科研項目不斷涌現,令德國的科技技術在三十年之內,都維持在世界前列的水準。
二戰結束之后,雖然威廉皇家學會被解散,不過卻在英國的支持下,以馬普學會的形式保留了下來。
這份歷史遺產帶來的影響,直到今天也可以清晰看見。
雖然自從冷戰之后世界學術中心的位置一直在漂洋過海地向西遷移,但因為馬普學會的造血能力,德國在工程技術、凝聚態物理等領域的研究,依舊保持著世界前列的水準。
從這一點來看,比起丟掉世界數學中心地位的法國人來說,德國人無疑幸運得多。
在酒店里住下之后,陸舟休整了一天的時間,第二天便在克利青教授的邀請下,前往了位于柏林的馬普實驗室。
嚴格意義上來講,這座馬普實驗室也是威廉皇家學會的遺產之一,只不過經過了現代化的改造之后,這里幾乎已經看不見它原來的風貌。
“馬普學會的實驗室分布在德國的各個城市,這里只是其中之一,而且大概是最大的一個,不少物理、化學方向的研究所在這里都有相當數量的研究課題。這里就像一座反應堆,將各領域的知識點燃,并釋放它的能量。”
陸舟想了想,問道:“所以這里的研究,是以研究所為單位展開的?”
克利青教授用閑聊的口吻回答:“那倒不是,準確的來說,這里的項目大多以研究組為單位展開,組與組之間的區別很大。對于沒有在這里工作過的人來說,這個理解起來可能有些困難,總之你可以理解為,是與美國研究機構截然不同的研究方式。”
走在通往凝聚態物理實驗室的林蔭小道上,克利青教授一邊和陸舟說著馬普學會的構成,一邊和他閑聊著這里的各種趣聞。
在路過一個造型獨特的扁圓形建筑時,陸舟向那邊投去了好奇的視線。
“那邊是什么?”
克利青教授笑著說道:“那邊是等離子體物理研究所的產業,你可以猜猜那里面裝得是什么,我敢打賭,你絕對猜不到。”
“難不成是一臺對撞機?”陸舟開玩笑道。
“哈哈,那倒不是,這可是個比對撞機更科幻的玩意兒,”哈哈笑了笑,克利青教授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你應該聽說過吧,可控核聚變這個有趣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