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安靜了許多秒。
那些認識陸舟的人倒還好,從一開始便清楚的指導站在黑板邊上的人是誰,否則他們也不會聽得那么專注那么仔細。
然而對于陳陽來說,那聲“陸舟”,卻是如同一道平地驚雷。
這一個半月來,他所研究的超橢圓曲線分析法,以及在此基礎上作出的所有的改進,甚至于包括靈感來源,都是源自于去年年末陸舟在《數學年刊》上投稿的那篇論文。
沒想到這位論文作者,此刻竟然就站在他的面前!
“陸……陸舟?”
驚呆了的不只是陳陽,一直站在人群外面圍觀的那個戴著鴨舌帽的男生,瞪大了眼鏡盯著陸舟伸出右手。
“你你您,您就是陸舟?!金陵數院的陸院士?”
看著自己哥們兒那激動的樣子,還有旁邊一雙雙看過來的視線,站在他旁邊的那個小胖子一臉緊張地想拉住他的手,不過確實被他一把甩開了。
總覺得這個戴著鴨舌帽的男生有點眼熟,卻又沒什么印象了。
陸舟朝著他的方向看去,笑著說道。
“這位小兄弟,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沒想到這周居然認得自己,那戴著鴨舌帽的男孩一臉激動的說道。
“嗯嗯!是飛機上!”
飛機上?
陸舟臉上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哦哦,原來是那個小鬼。
激動得幾乎漲紅了耳朵,那男生語無倫次的說道。
“我,我叫季默,大佬我是你的粉絲啊,超崇拜你的!”
陸舟:“……”
粉絲?
我信你個鬼!
連我長啥樣都不認識,還好意思說是我粉絲?
當我傻嗎?
并沒有注意到陸舟臉上的表情,那個戴澤鴨舌帽的少年繼續興奮地喋喋不休道。
“我看過馮可勤教授教授編著的《數論新編》,里面提到您創造的群構法理論,還有關于普林斯頓一號報告廳那場關于哥德巴赫猜想的報告會的記敘……實在是太精彩了!”
“……雞哥,好了雞哥,咱們回去吧。”
站在他旁邊的小胖子扯了扯他的袖子,一臉尷尬的看著周圍。
已經沒有人在看著這邊,不止如此,最尷尬的是那個陸院士,已經偏過頭去,完全把他那位熱情過頭的好哥們兒給無視掉了,放著他一個人在那講得津津有味。
實在是太慘了!
終于看完了黑板上的算式,王詩成院士收起了驚訝的表情,定了定神之后做出淡定的模樣拍手笑著稱贊道。
“妙啊,實在是妙。”
這樣讓他說妙在哪里,他也不一定說得出來。雖然同樣是搞代數幾何的,但扭結理論和霍奇問題完全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
如果再年輕點的話,說不準他還能勉強跟上陸舟的節奏,但已經這把年紀了,他能大概看懂每一步是什么意思,已經很不容易了。
“王院士過獎了,談不上什么妙,只是一點關于這個數學工具的簡單的應用而已。”
陸舟笑著點了下頭,接著轉而繼續看向那位目瞪口呆的青年,淡淡笑了笑,“你研究的東西有點意思。雖然Arxiv上能夠看到關于超橢圓曲線分析法的各種運用,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將它改進之后運用于研究非奇異復代數簇的代數拓撲與其定義子簇的多項式方程所表述的幾何關聯問題。”
“您過獎了,”陳陽低下了頭,有點兒慚愧地說道,“說來慚愧,我鉆研了一個半月的時間,還不及您一個時辰想出來的這些東西。”
站旁邊的楊永安教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這不是廢話嗎?你和陸院士能比嗎?”
“別這么說,我只是剛好對超橢圓曲線分析法研究的比較多而已,在看到了這位陳先生的演算的內容之后,恰巧產生了一些聯想。”
看著楊教授搖了搖頭,陸舟繼續看向臉上寫滿震撼的陳陽,繼續說道。
“打磨一件數學工具最好的方法,便是尋找一個與之相配的難題去嘗試,在不斷的試錯中完善自己的理論。”
“既然這條研究思路能夠證明霍奇猜想對于H2成立,那么至少說明你的思路大概率是走得通的,只是還欠缺一些鉆研。”
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陳陽沉思了片刻之后,認真開口說道,“您有什么好的建議嗎?”
“多看,多想,多試,”陸舟笑了笑,繼續說道,“數學這門學科考驗天賦,但其實真正深入到研究中去,卻沒有太多的技巧。而這一點和其他學科的研究也很像,任何看上去巧奪天工的成果,無非都是無數次的試錯堆砌而成的罷了。”
在旁邊聽著,楊永安教授的臉上浮現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那個戴著鴨舌帽的男孩低下了頭,反復咀嚼著這句話,似乎是在回味著其中的真諦。
“……多看,多想,多試……無數次的試錯……數學也是如此嗎?”
站在人群中的王詩成院士雖然面無表情,但也心中卻也是不禁佩服地輕輕點了點頭。
這個道理雖然淺顯易懂,但真正能悟透的人卻少之又少,他用了足足十年的時間才總結出了這一點,并且由此用剩下的十年在扭結理論上做出了杰出的研究成果。
而如今,看著陸舟將他花了十年時間才參透的東西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王詩成的心中除了震撼與感慨之外,大概也只剩下佩服了。
不得不服氣啊……
雖然有時候他覺得,這家伙的成功充滿了諸多的偶然,但如此想想,幸運和機緣的成分肯定是有,但似乎也不盡是如此。
四下環顧了一圈,陸舟思忖了片刻開口說道。
“這里似乎沒有人懂你的研究。”
對此并沒有表示否認,陳陽表情木訥地點了點頭,很自然地說道。
“畢竟我選擇了一個基本上不可能完成的課題。”
“未必,”陸舟笑著搖了搖頭,“在看到明顯的瓶頸之前,現在妄下斷論還早了點。至少在我看來,你離真正的瓶頸還差得遠,單就你面前黑板上寫的那些東西來看,你選擇的研究思路還大有可為,哪怕做不出最終的成果,一個階段性的成果也是綽綽有余的。”
這家伙性格雖然木訥了點,為人處事也有點軸,但看著是塊學數學的料,只是欠缺了一些打磨。
若是放在這數學中心里,任由他這么閉門造車下去,若是造出來了還好,不是造不出來肯定是廢了。
想到這里,愛才心切的陸舟也懶得去管王詩成院士就在旁邊了,忍不住伸出了右手。
“不考慮來金陵嗎?”
“我敢保證,在那里你一定能找到能夠討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