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來臨前的最后一個周四，紐約曼哈頓島的上空籠罩著一層看得見的烏云，好似馬上就要下起大雨。
為了躲避即將到來的大雨與空氣中的悶熱，貝姆不自覺的加快了腳步。
這里是華爾街，如果將全球經濟比作人腦中復雜的神經網絡，那么這條全長不過三分之一英里的街道便是這復雜的神經網絡中最敏感也最關鍵的一條。
而他，貝姆，作為畢業于哈佛大學的高材生、高盛集團旗下投行的一名業績頗豐的投行界精英，便是這條最敏感的神經上這其中一個跳動神經元……
進了公司，站上電梯，避開抱著文件迎面走來的同事，走進自己辦公室里的貝姆將隨身帶著的公文包擱在了桌上。
已經先他一步到這里的同事轉了下椅子，將目光投向了他。
“你關注早上的新聞了嗎？”
貝姆:“今天起的稍微晚了點，又發生了什么事嗎？”
卡瑞爾：“就是因為什么也沒發生，所以我才覺得即將要發生些什么。你知道的，就在昨天下午，我們的司法部宣稱已經掌握了關鍵性證據，能夠證明6年前的那場專利收購案是不合法的。從昨天到現在，我一直在盯著星空科技的消息……或者說華國那邊的消息，然而到現在為止什么也沒等到。以你的水平應該能看出來，這非常不尋常。”
將自己吃飯的家伙從公文包里取了出來，在辦公桌上擺好。
打開了電腦的貝姆搖著頭，用帶著幾分失望的語氣繼續說道。
“何止是不尋常，拖的越晚說明事情越嚴重，我想不出任何足以讓華國選擇息事寧人的理由。我早就說過，用反壟斷調查對付星空科技是一件很蠢的決定，現在白宮甚至打算利用司法部為六年前的專利收購案翻案更是愚蠢到了極點！他們是在認為，只有他們才能做同樣的事情嗎？太天真了！”
如果是五年前，除了沒有這么干的理由之外，這種事情做了也就做了。
那時候一腳踩死星空科技，和踩死一只螞蟻沒什么區別。
但現在無論是國際形勢，還是國際影響力，亦或者技術實力，都已經與上一屆總統在任時的情況完全不同了。
尤其是以阿瑞斯計劃的失敗、火星救援以及I組織正式揭牌為分水嶺，越來越多的國家開始承認，世界的中心已經從時代廣場的十字路口偏移到了太平洋的中心。
如果白宮的官僚們稍微有點戰略眼光就能夠發現，正在東南亞與中亞地區如同蛛網一般蔓延的跨區域電網，已經將北美在該區域的影響力蠶食的一干二凈。
甚至于因為火星救援為華國在國際社會上贏得的正面因素，以及跨區域電網對覆蓋區域內經濟增長的輻射效應，已經讓越來越多的小國主動敞開了大門。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以國內法去審判一家華國的高科技企業非但討不到任何好處，反而會惹來一大堆麻煩。
當然……
也許白宮也是身不由己。
但這就不是貝姆有資格去抱怨的事情了。
轉著手中的圓珠筆，卡瑞爾用像是在沉思的語氣說道。
“那是大人物去操心的事情，現在既然事情已經發生，停下是不可能的，我們順勢而為就好。我現在只想知道，華國的反制措施是什么？”
頓了頓，他聳了聳肩繼續說道，“這關系到我們明后兩天的操作策略，以及我們能不能過一個輕松的周末。”
“預判華國的舉措很困難，現在他們至少在兩個關鍵領域上勝過我們，理論上他們選擇哪一邊動手都是有可能的，”咬著筆蓋，已經進入工作狀態的貝姆苦思冥想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我更傾向于他們今天可能會提出抗議，給白宮方面留出一個緩沖時間，然后在下周一出臺第一條反制措施……”
“你覺得他們可能對哪個領域動手？”
“不知道，哪都有可能，我建議我們今天操作應該以減倉為主，適當的撤出一部分資金平衡風險。尤其是我們前段時間重倉的西海岸公共事業公司，以及電力相關企業……還有特斯拉和美孚這兩位主角，不過我們好像沒在他們身上下注，應該沒關系。”
卡瑞爾打了個響指。
“好主意，我們想到一塊兒去了。”
貝姆在心中撇了撇嘴，心說分明都是我想出來的。
不過，反正現在也不是在公司的晨會上，他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所以他也就沒為這點小事兒斤斤計較了。
整個一上午，資本市場上的表現都還算風平浪靜，就像窗外幾乎靜止不動的烏云，無聊的讓人有些心里不舒坦。
咀嚼著三明治，翹著雙腳坐在辦公桌前的貝姆盯著電腦屏幕中的網絡新聞，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卡瑞爾。”
“怎么了我的朋友。”
“你不覺得上午的走勢有點平穩過頭了嗎？”
“你想說這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
“我是有這種想法，”貝姆看了一眼窗外的烏云，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似的，小聲念叨，“我們都知道它會來，但我想知道的是，具體是幾號。”
“說起來今天是星期四。”
被這句無厘頭的話弄得一頭霧水，貝姆看了自己的那位同事一眼。
“是的，怎么了？”
“我等了一個月的電影今天終于要上映了。”
貝姆：“……”
老子特么在和你討論正事兒，你和我說電影？
電腦屏幕中，新聞繼續放映著。
關于巴西淡水河谷鐵礦石公司宣布增產的消息剛剛結束，下一條便是比利時的優美科集團宣布在東南亞地區投資10億歐元新建一座化工園區，用于填補亞太地區對鋰負極材的需求缺口的消息。
將注意力重新放回到電腦上的貝姆發現，這些新聞似乎有一種奇特的規律。
那便是平均每10條新聞之中，就有5條是和華國相關的。
哪怕不是直接相關，至少也是間接相關的。
比如巴西的淡水河谷鐵礦石公司宣布增產，是因為前段時間東南亞地區基建市場火爆帶動了鐵礦石價格上漲，而根據他們投行內的專業人士分析，跨區域電網在其中扮演了極其重要的角色……
至于鋰負極材為什么會出現如此龐大的需求缺口，更是不必多說的事情，現在甚至有人在研究，要將改性PDMS材料納入期貨市場進行交易。
就在他思索著這些新聞的背后是否透露出了什么重要的投資信息的時候，站在網絡新聞直播間里的主持人，忽然從旁邊的助理還是工作人員的手中接過了一張紙條。
匆匆掃了一眼紙條上的內容，新聞主持人的臉色瞬間一變。
即便是隔著一層屏幕，貝姆也能從那位主持人變臉的表情中，讀出一絲不尋常的味道。
這種事情無論是在網絡新聞平臺還是在電視新聞平臺上都是時有發生的。
而且往往臨時插播的新聞，都是不得了的消息。
然而就在貝姆正準備將翹在辦公桌上的皮鞋放下去，認真聽這段臨時插播的新聞的時候，新聞主持人接下來說的兩句話，卻是差點讓他從辦公椅上摔下去。
“……下面插播一條要聞。”
“根據我們在華國的記者傳來報道，就在一小時前，華國環保部門突然介入調查東亞電力對加利福尼亞的堆芯出口項目。根據知情人士透露，因為政策原因該項目將至少停工一個月，具體重新開工時間未定。”
“謝特！”
盯著電腦屏幕的貝姆，眼中漸漸浮現了一絲驚恐，一滴冷汗從他的額前漸漸滑了下來。
是他疏忽了。
他低估了華國人的決心。
華國的反擊其實是必然的，哪怕是他們樓下看大門的保安都知道。
只是他沒想到，一切會來得如此突然，突然到他根本來不及做出提前部署……
一切就已經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