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時候,謝吟月心中如一團亂麻。
雀靈這事就不說了,陶女也輕而易舉地打發了?
前世,陶女一心愛戀韓希夷,賴著不嫁人。謝吟月便暗示韓希夷,要把陶女嫁出去。韓希夷也沒反對,只說陶女伺候他多年,人品又出色,不能委屈她,所以讓陶女自己挑。陶女不舍得離開他,一挑幾年,誰也看不中。謝吟月暗怒,又見韓希夷平日很疼愛縱容陶女,認定他想納陶女做妾。韓希夷肯為了郭清啞處置侍女,換了她謝吟月卻要納妾,她格外不能容忍。她便設計陶女和一采買的管事私通,逼陶女出嫁。陶女性烈,百口莫辯之下,當著韓希夷的面一頭撞死了,以證清白。韓希夷痛怒交加,抱著陶女的尸身冷冷地看著她。那目光,到現在想起來還讓她打寒噤。從那以后,他再未與她同房共寢過。
眼下想來,難道韓希夷并不想納陶女?
那么,就是她做錯了,她不該設計陶女,以至于陶女香消玉殞,才引得韓希夷與她離心離德?
不對,他明明就是為了郭清啞,后來許多事都可以證明。
謝吟月頭疼,不愿再想下去了。
方家喪事曲終人散,韓家婚事拉開大幕。
韓希夷不顧族人和韓太太竭力反對,堅持與剛赦免的謝氏女議定了親事,一時間成為繼方初之后又一癡情種,令無數閨中少女向往。
與此同時,寧波知府崔嵋也不顧世俗偏見和流言,迎娶了熱孝中的鎮江知府長女林亦真,同樣被人津津樂道。
林家,林亦真回到家,在母親靈前哭倒。
沒有人勸她,林姑爺和林亦明任她痛哭。
到晚間,林亦真哭得疲累了,才漸漸歇下來。那時,靈堂前只剩下她和妹妹兩個,她才問妹妹,母親是如何去的,可留下遺言。
林亦明看著姐姐單薄的身子,瘦的尖尖的下巴,滿腔的不忍,滿眼都是淚,她沉默著,恨不得自己是啞巴。
林亦真催道:“說呀!母親如何去的?怎么外祖母也沒了?”
林亦明慢慢道:“娘她……忽然發病……姐姐知道,娘早就病狠了。外祖母年紀大了,受不住傷心,也跟著倒了……”
林亦真嗚咽道:“我真是不孝,沒能在跟前……”
林亦明輕聲道:“這不怪姐姐……不怪姐姐……”
她反復念叨,安定姐姐的心,也安定自己的心。
林亦真并未在意她這話,又問:“那二舅舅怎么忽然退了呢?還有爹,也辭官。我問他,他也不說,臉色也不好……”
林亦明將眼看向別處,低聲道:“親人去了,臉色怎么會好。二舅舅和爹的事,我也不清楚,想來和朝廷有關。”
林亦真聽了覺得有道理。
姐妹兩個跪在靈前,想起一句,說一句。
林亦真忽然想起小曦,忙問去哪了。
林亦明沉默一會,才道:“回鄉去了。爹爹要辭官,不想留許多人在身邊,就打發了一些。”
林亦只覺自己流落在外一段日子,家中已物是人非。
見她怔怔的,林亦明勸道:“姐姐不用傷心。母親若知道姐姐有這樣的好結果,必定是高興的……想必……死也瞑目了……”
說著,她捂住了嘴。
為什么,姐姐沒有早一點遇上崔嵋?
早點遇上了,母親就不會犯糊涂,就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林亦明失聲痛哭起來。
方老太太下葬后,這日,方初和清啞、方則和高云溪一同離開臨湖州,方初兄弟騎馬,清啞和高云溪坐車。
方無適也吵著要騎馬,方初便將他放在身前。
在碼頭,他們遇見送謝吟月的韓希夷。
雙方停下招呼。
方初掃一眼韓希夷身后的馬車,又轉開目光。
他低頭對懷里的方無適道:“叫韓叔叔。”
方無適沖韓希夷咧開嘴笑,叫道:“韓叔叔。”嘴里叫著人,目光卻盯著韓希夷坐下的馬看,小手指著道:“爹,白馬。”
方初騎的是一匹大黑馬,他覺得不夠韓希夷的好看。
韓希夷笑道:“無適喜歡白馬嗎?”
方初及時道:“等你長大了,爹送匹白馬給你。”
方無適歡呼道:“好。爹最好!”
韓希夷對方初笑道:“無適長的很像你。”
方初聽了微笑,顯然這話他很愛聽,又看一眼韓希夷身后那輛馬車,再看向韓希夷,卻始終未說什么,也不能說什么。
韓希夷與他相交多年,自然明白他心思,也不解釋,只和無事人一樣逗方無適說話,很是喜愛這孩子。
他沒有盯著清啞的馬車瞧,視線卻一直籠罩著它。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見過清啞了,現在遇見了,卻不敢開口招呼,一道簾子隔開他們,咫尺天涯。
方初忽然不舒服起來,怎么覺得韓希夷一直看著清啞的馬車呢?人明明在和方無適說笑,可是方初就覺得他一直留心清啞馬車里的動靜;而謝吟月的存在,不但不能令他避嫌疑,反而更證實了他對清啞的情義,證明他是為了清啞才娶的她。
方初很怨怪韓希夷多事。
即便謝吟月進了宮又怎樣?
他難道還怕她不成!
反倒韓希夷娶了謝吟月有些麻煩。不過也不會很麻煩,若謝吟月惡性不改,他才不管她是什么韓大奶奶呢,他連親姑媽都能狠下心處置,別說是朋友的妻子。
他再次掃過謝吟月的馬車,神情漠然。
經歷林姑媽一事后,他心腸冷硬許多,也發覺自己以前對謝吟月竟是那般寬容,以為將她徹底放下了,其實還是顧及了曾經的情義。現在,若謝吟月膽敢再傷害清啞,他絕對會讓她生不如死!
“告辭了。”
他很突兀地沖韓希夷抱拳道。
“告辭。”
韓希夷笑容不改,也回了一禮。
雙方各自分開,往自家停泊的船走去。
謝吟月聽著外面童稚的聲音,忍不住悄悄將車簾掀開一點點,看了出去。她應該看方初的,卻沒有看方初,視線落在他胸前。一見那個虎頭虎腦的男孩,她眼前便浮現一個英氣勃勃的少年,她心猛然一縮——韓、非、夢!
韓家長子,韓家養子,韓非夢!
謝吟月顫抖著手,放下車簾,深深吸氣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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