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初經過奉州城時,照舊去找了郭大有和方劍。
方劍這幾年一心撲在奉州,如今終于做出成績,不免躊躇滿志、意氣風發,再不復從前富家子弟混日子的態度。
他向方初道:“三哥放心。弟弟雖比不得三哥,守住奉州這一塊還是成的。若連這一處都管不好,還有什么臉面管其他?”
方初滿意地看著堂弟,笑道:“奉州混紡商行的建立,你功不可沒。父親很是夸贊你,說你出息了。今年是混紡布上市的頭一年,利潤就有不少呢。族中少不得要獎賞你。”
方劍笑得合不攏嘴。
他前年在奉州收的妾室春桃為他生了個兒子,他特命春桃抱了出來拜見方初這個三伯父。
方初少不得奉上一份見面禮,因見那春桃溫婉嬌柔,臉上好鮮艷顏色,抱著孩子站在方劍身邊,看去很是親愛的一家,而方劍已經幾年沒回祖籍了,弟媳獨自帶著孩子在家中侍奉公婆,眼前情形讓他覺得有些刺眼,只是當著春桃面不好說的。
等春桃進去后,他對方劍道:“明年我和父親都要回江南。你在奉州不得回家,趁早把弟媳接來。總不好讓她在家里一直守著。”
方劍忙道:“弟弟知道了。這就給家里寫信,接她來。”
方初點點頭,這才罷了。
后堂內,春桃聽見這話,暗自咬牙,使勁絞帕子。
方初離開時,方劍帶著幾個管事和掌柜送到大門口。
看著方初走遠,一姓馮的管事轉身對方劍笑道:“從此西北就是劍少爺主事了。我說句大膽實在的話:小輩里頭,除了三少爺是頭一個,再往下就是劍少爺了。若不是二老爺從前是家主,又有三少爺和織女撐腰,劍少爺比則少爺更適合繼任家主。”
方劍笑道:“別胡說!我能有什么?全靠三哥三嫂在旁指點。”
馮管事忙道:“劍少爺太謙虛了。雖然有伯爺和織女指點,不過是發個話而已。奉州混紡商行從籌辦到經營,上上下下哪不是劍少爺謀劃操勞?這份任事能力和手段,我們都看在眼里。”
眾人紛紛附和,都贊方劍有能力。
方劍嘴上謙虛,心里著實歡喜,覺得自己當得起他們這夸贊。回到內室,他坐到炕上,開心地抱著兒子逗趣。
春桃捧上茶來,放在幾上,看著他父子笑道:“爺整天說三哥如何如何,三嫂如何如何,今日見了三哥,我倒覺得平常。這兩年間,他不過來了奉州幾次,每次不過說些冠冕堂皇的話。一應大事小事,那不是爺在操心費神!爺沒日沒夜地忙,那些辛苦我比旁人都清楚。我覺著呀,爺比三哥強!便是家主也能做得。”
方劍笑道:“你倒把爺捧得高。小心摔死了爺!”
春桃撅嘴道:“不是捧,是說真心話。”
方劍道:“我也知道你說的真心話。那是你見識淺薄,才這樣認為。但你可知我方家有多大家業?眼下我才管奉州這一處,便操勞成這樣;若是管幾十處、上百處,又該如何?”
春桃震住,半響才不甘心道:“橫豎下面有人管,爺只要抓總就行。”
方劍道:“抓總?那也要別人聽你的才行。你要沒本事,底下人就能造反!我雖沒經歷過,好歹也聽說過:二叔和三哥那樣厲害,方家各地的大管事和大掌柜弄權的還不少呢,每年都有人落馬。”
春桃忙道:“爺既知道,就慢慢學起來,總有一天能成大事。”
方劍笑道:“這還像句話。”
春桃上前,跪在炕上,小意為他捶肩,腦海里卻想著方劍說的“你可知我方家多大家業”,若是方劍能成為方家家主,那……
次年三月初,清啞和方初回到闊別三年的霞照。和他們一塊回來的,除了方瀚海夫婦、劉心夫婦,還有郭儉、阮氏和郭義等。
郭儉是回鄉成親的。
郭儉的親事,順昌帝還是插手了。也沒有親自出面,是由林世子做媒,說的是駐守荊州虎禁衛副將軍趙明的女兒。趙明原是跟隨順昌帝的護衛,是朱雀王趙氏一族旁支。順昌帝登基后,派他去荊州大巴山內,鎮守火器研發中心。趙明的家人都住在回雁谷。他女兒趙燕性格潑辣,有將門之風。據說郭儉也認識的。林世子便根據郭儉的擇媳要求,居中做媒,透過方初向清啞提這樁親事。
清啞原還要考慮,靖安大長公主請了她去,提醒她其中關竅。
大長公主對清啞道:“你只問你侄兒滿意不滿意。若是滿意,你告訴你父母哥嫂,別再另說了。郭儉即將進入火器研發中心做事,涉及軍工機密,家眷要隨他住在山中,輕易不能出來走動的。”
說到“軍工機密”,她湊近清啞耳畔,聲音放得極低。
也就是說,郭儉今后不能為郭家經營商務,還是別娶商女了。
清啞還能說什么?
她回府后,便叫了郭儉去問話。
郭儉聽了此事,愣了一瞬間,恍然道:“趙燕?我認得。”
他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掐著下巴,咧嘴笑起來,笑得有些賊。笑了一會,忽然記起清啞還在等他回話呢,忙放下手,裝模作樣地咳嗽一聲,對清啞道:“姑姑,那姑娘我見過。”
清啞問:“你覺得怎么樣?”
郭儉道:“將將就就。”
很公正的口氣。
清啞疑惑地看著他——將將就就是什么意思?
她怕侄兒沒領會自己的暗示,回頭弄岔了,索性敞開了說道:“你要不愿意,我就讓你姑父回了林世子,再重新幫你選一個姑娘……”
話未說完,郭儉急忙道:“不用麻煩,就她了!姑姑這么忙,別為我操心了。隨便給我娶一個,能過日子就行……”
清啞盯著這小子半響,終于確定他是中意趙燕的,不由暗自腹誹:什么“將就”!明明就是喜歡人家姑娘。都說女孩子矯情、口是心非,這小子看起來實誠,沒想到也這樣口是心非。
郭儉承受不住姑姑通透的目光,拘謹起來,坐在椅內腰背挺筆直,手擱在膝蓋上不敢動,面頰泛起一層可疑的紅暈。
還記得謝吟月教王妃說的話嗎?從方家下面人入手,從郭家人入手。所以冬兒之后輪到方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