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是在彈劾康隆基,說的頭頭是道的,但在最后,他所說關于戶部折子與白江軍的事,明里看著是在攻訐康隆基,一口咬定是康隆基將折子打回,但實際上,他是在等女帝說出親口說出那句話折子是女帝親自批!
他想要女帝親口說出這句話!
他最后攻訐康隆基那些話,聽起來是非常蠢的,太好被反駁了,根本就不需要細想。
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他就是想要讓女帝反駁自己,不經思考的說出真實情況!而女帝也確實是要如此做,因為她要保全康隆基!康隆基對女帝來說可不是奴才,而是一個值得尊敬的長者,智者。
這是一個無比大的坑!
因為,陸煉已經將白江軍造反的事,歸罪在康隆基身上,都是因為康隆基打回了那折子……所以一旦女帝親口說了,那折子是她親自批的,這雖然能給康隆基解圍,可卻會將屎盆子,直接扣在自己頭上。
毫無疑問,只要女帝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攬下這事兒。
那么恐怕要不了多久,乾京城里就會流傳“女帝不善待中州軍”的傳言,女帝雖然能辯駁,雖然能一條一條的說清楚為什么不批那折子,可她只能對大臣們說的詳細,能對百姓也說的那么詳細嗎?
不能!
正因為不能,所以女帝只要承認了,那就是跳進黃河里也洗不起!
因為會有人散布流言,會有人在后面推波助瀾!
百姓能得到的消息,無非就是關鍵的幾點,白江軍大營年久失修,白江軍兵將沒有冬衣穿,女帝卻不管,不給錢,女帝不善待軍隊,對保衛江山的中州軍都極為苛刻,不管他們是不是挨凍受餓,所以白江軍才嘩變造反,他們是被逼的,他們不想凍死餓死!
此類傳言只要一出現,那么毫不夸張的說,這對女帝的名譽,將產生毀滅性打擊!
因為就算是歷史上那些有名的昏君、暴君,也沒幾個敢不善待軍隊的,軍隊是這些昏君、暴君能夠在位的基礎,手里有兵,才敢無所顧忌,沒有軍隊,暴君也暴不起來!
可這事兒,神昭女帝就卻做了!
只要稍微想一想,就知道后果會有多可怕!
而這,也能成為吳緒寬逼宮的理由之一,他逼宮的理由將更充分,更合理!
女帝差一點就說出口,周安大聲叫住了女帝。
大殿內頓時靜的落針可聞。
所有人一下子都看向了周安,包括女帝,她有些愣神,因為周安離的她蠻近的,周安突然大叫,是嚇了她一跳!
周安也在愣神,瞪大了雙眼。
這事兒看起來也好解決,不讓女帝說是自己批的便可,但女帝若不說是自己批的,責任就是在康隆基身上!
這個大坑簡直無解!
要么坑女帝,要么坑康隆基!
坑康隆基的后果自然也極為嚴重,因為女帝肯定會“包庇”康隆基,可如此做了,女帝就將背負“無能昏庸、縱容宦官弄權”的污名!
這反而應了白江軍清君側的口號!
這也將成為吳緒寬逼女帝退位的理由之一。
其后果不比女帝不善待軍隊來的輕,因為吳緒寬終究是要發動武力造反的,他需要名義!而無論是女帝不善待軍隊,還是昏庸無能縱容宦官弄權,都能讓吳緒寬變得“正義”!
大殿內安靜了好一陣。
很多人都懵了,周安突然大叫,還一臉大事不好的表情,讓很多人都摸不著頭腦。
但也有人反應過來了,周安想到了,他要壞事。
吳緒寬眼中閃過冷光,扭頭望了陸煉一眼。
陸煉馬上心領神會。
“大膽!!”陸煉猛然叫出聲,指著周安激動叫喊:“朝堂之上,豈容你大喊大叫?竟還敢打斷圣上金口玉言,你是何等放肆?你眼里還有沒有圣上?對圣上不尊,乃是死罪!”
陸煉倒是很會扣帽子。
愣神的周安抬頭看向陸煉,眨了眨眼。
“啟稟圣上,周安無故喧嘩,打斷您金口玉言,此乃大不敬之罪,理當處死!”陸煉又對女帝躬身迅速道,“微臣等正與圣上商議軍國大事,又豈容這小太監在此搗亂?微臣以為,應先將周安趕出殿外,暫且扣押,等早朝過后,再由圣上您發落。”
陸煉顯然也清楚,靠這事兒將周安弄死,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想要將周安趕走。
而他說的合情合理,女帝雖然能“包庇”周安,但也得考慮后果,不然,女帝昏庸縱容宦官弄權,又將多一條佐證。
女帝還是有些懵的,她都沒想明白,周安為什么突然大叫?
劇本不是這么寫的啊!
早朝前周安與女帝商議過,朝堂上出現各種情況,將如何應對,周安什么時候開口懟人,也是計劃好的。
計劃里可沒這一聲大叫,這算是什么節骨眼?
女帝先沉默,她是一下子沒想到該如何說。
而就在此刻,康隆基看了周安一眼,給了周安一個肯定的眼神。
他已經想到了,并認為周安做的對。
但此刻,他無法輕易開口給周安解圍,太容易被攻訐,他倒是不怕被攻訐,但女帝一定會“包庇”他,他身上問題越大,女帝的問題就越大。
所以他不好開口。
只能將希望,寄托于周安的急智。
“小安子,你可有解釋?”女帝終于開口了,看向周安問。
說的漂亮!
周安真的很怕女帝說錯話,尤其是怕女帝直接包庇自己,看來女帝還沒那么蠢。
問題被拋到了周安身上。
是時候展現真正的技術了!
“圣上,請恕奴才剛剛無禮……剛剛亂臣賊子滿口胡言,搬弄是非,意圖誆騙圣上,奴才也是在激憤之下,不能自已,才貿然發聲,請圣上恕罪。”周安對女帝恭敬道。
“亂臣賊子?你在說誰?”女帝一臉懵懂的問,好似真不知道周安在說誰。
這話接的漂亮!周安真想在女帝臉上親一口,太會配合了!
“你!你這閹人,說誰是亂臣賊子?你竟敢誹謗本官?死罪!死罪!”
周安還沒說是誰呢,陸煉便指著周安鼻子罵了出來,也不怪他激動,因為剛剛就他在說話,都知道在說他,他突然開口,也有先發制人的意思。
“咱家說的就是你!”周安猛的回頭,看向陸煉語速飛快的道。
“本官?你!你含血噴人?你有何證據說本官是亂臣賊子?”陸煉激動的向前挪步。
周安竟也從上面走下來,一邊走一邊說:“證據,證據不就擺在眼前嗎?”
“哪里?哈!笑話,你莫非失心瘋了不成?如此誹謗本官……”
“你也知道誹謗?那你誹謗大總管又該如何說?大總管乃正一品內臣,且是食邑三千戶的郡侯,你一個小小御史,誹謗大總管,你可知是死罪?!”
兩人都是語速飛快。
周安已經走下臺階,快要到陸煉身前了。
“本官何時誹謗過康隆基?本官說的句句屬實?”
“屬實?你能保證句句屬實?我看你就是誹謗!”
“本官哪一句是誹謗?你倒是說出來!”
“咱家問你,你說戶部的折子是大總管所批,你可有證據?”
周安終于走到了陸煉身前站定,與陸煉面對面,快貼到一起了,兩人都瞪眼看著對方。
大殿里又一下子安靜了。
陸煉似乎被問住了,但他馬上反應了過來,聲音極高的道:“不是康隆基還能是誰?難道還能是圣上親自所批嗎?”
這一刻,所有人都看著周安。
又靜了。
這次好似是周安被問住了。
周安卻是對陸煉,緩緩勾起了冷笑的弧度,道:“是咱家批的啊!”r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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