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命里注定他該亡,那就是如此。孔亮一時顏面作祟,便就丟了自己小命。手下兵馬盡數散去,民壯也被盡數驅趕走,數百輛糧車盡數被放火燒著。
火苗剛起,西南路連聲鼓噪,無數的梁山軍洶涌而來,當頭的美髯公朱仝大喝:“孔亮休慌,朱仝助戰來了!”這一路兵馬卻是正綴著姚平仲而來。
后者哈哈大笑,將孔亮的首級挑于大刀之上:“賊將孔亮在此,賊子何來遲也!”
朱仝看到,瞬間怒火沖頭,他們這一路人馬多有輾轉,除去那燕順外,陣上卻還不曾折損去一個,今日倒開了先。切齒大怒:“狗賊受死!”指揮手下兵將,就包裹上來。朱仝更奮起勇力,來戰姚平仲,上下俱奮力廝殺,怎奈戰力有差,他部雖有五百人卻不敵宋軍來,漸漸局面傾倒。
眼看著就要支撐不住,忽然南路上旌旗招揚,鼓號長鳴,無數軍馬之中,欒廷玉的將旗迎風傲立,雖然也是五百人,可此五百人斷非朱仝之兵。人人披甲,寒光凜凜,兵分兩路來,左右排頭涌進。宋軍看了便盡皆膽裂,張瓊依舊提槍在陣前奮戰,不防被一箭射來,正中肩膀處,鮮血迸流,大吼一聲,敗下陣來。姚平仲見勢不妙,急急撇下朱仝,掉頭逃竄。欒廷玉縱兵追殺,一干梁山軍正兵仿佛虎入羊群,直若砍瓜切菜般爽利。姚平仲、張瓊只引百十心腹逃脫。
朱仝、欒廷玉殺得渾身衣甲血透,兀自切齒。回大營見了晁蓋,翻身下馬,跪地請罪,泣道:“去遲一步,不曾想已折了孔亮兄弟,來日廝殺,必斬姚平仲賊僚,為孔亮兄弟報仇。”那毛頭星孔明聽聞此言,一身大叫,墜到地上,放聲痛哭。
晁蓋等人氣憤之余亦無不垂淚。當下便教人把孔亮靈牌豎起,軍前鄭重祭祀。一面教人速報益都城去。
再說姚平仲、張瓊逃回廬州,陳遘見出擊的五六百精兵只余了這些點人回來,心中吃驚不小,可聽聞姚平仲陣斬了賊將一員,并已經燒了一隊糧車,尤是大喜。
姚古邊上進言道:“既已失了這隊糧草,賊軍必然叫濠州復發第二支來。我軍當再接再厲。”
趙不試亦贊同道:“姚將軍所言甚是。打鐵需趁熱。縱使賊軍守備將更見嚴密,亦當決然。”
他是知曉陳遘本性的,持重、維穩,不愿看到將士有大傷亡。但此刻卻不得不反其道而行之。“相公,慈不掌兵也。”
陳遘面上露出一抹傷感,“此間道理本官自是知曉,唯嘆息生靈多艱。將軍且做布置吧。”
這般來就是把大權交付給姚古了。
同時,永安鎮中。
毛頭星孔明一身白服,大步流星的走到晁蓋帳前請見,晁蓋聞言,忙起身站立來,“孔明兄弟何以便起身來?”其身側,蕭嘉穗卻一拍大腿,暗叫一聲“糟糕”。
“晁蓋哥哥,孔明此來只為請問意下當如何用兵?”
晁蓋道:“正在計劃。”
孔明跪倒地上,悲然道:“我等身為武人,只講軍令如山,因此哥哥計劃,便只有好好遵從。只是當初背離大宋朝廷,投效梁山,雖是勢不得已,然也是看在大王為人慷慨好義,慕山寨忠直義氣之情。”
“投效至今,大王以仁義恩澤我輩,不拆不散,亦不借刀殺人,叫我等兄弟枉自送死。而是放在淮南這等福地,許多日子,各位兄弟手足相稱,甚是快活。我等兄弟提起大王哪個不心悅誠服,感恩戴德,只愿誓死以報。
如今孔亮中途身死,眾兄弟皆悲痛。某卻不敢因私益而壞公利……”
孔明這句話說得叫帳內眾人盡數驚奇,蕭嘉穗更是在心中暗叫一聲“慚愧”。他本以為孔明是要叫囂報仇的呢。
“軍師計策高妙,如依之而行,必然可大勝宋軍一場。萬望哥哥休要以孔亮為念,因小失大,誤了破敵良機。”
休說蕭嘉穗吃驚,晁蓋也是震驚,不想這孔明竟然如此深明大義。“兄弟安心,哥哥一定抓到那賊子,千萬刀剮成碎片,為孔亮兄弟報仇。”
孔明聽了放聲大哭。
這卻是他無奈之下的選擇。蕭嘉穗的一番定策,軍中諸將心里都知,看宋軍之動靜,可見彼輩人亦是吃鉤的。既然如此,孔亮的突然陣亡,便就引發出了一個難題來,是繼續依照蕭嘉穗之計策行事,還是叫晁蓋起兵為孔亮報仇呢?
孔明自然希望是后者。可他身在軍中,知曉廬州之艱,就他們兵力,短期內斷難如意。即便是怒而起兵攻殺,除了撞的一頭鮮血,也一事無成吧。
可要是順著蕭嘉穗之計策行事,多半能大勝宋軍一遭,保不準亂陣之中自己就能報仇雪恨呢。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只是它過于陰暗功利了一些。
孔明他自己都能想到的結果——興兵報仇,晁蓋能會想不到么?蕭嘉穗、欒廷玉會想不到么。這件事實質上就是將晁蓋逼到了一個抉擇點上,是講兄弟義氣,還是‘顧全大局’。而講兄弟義氣的下場注定不會太美妙。
如此,自己縱然能掀動情緒,逼著晁蓋起兵報仇,亦會叫晁蓋心中生出不快來,更會叫晁蓋與他們一干宋江舊人生出隔閡。
須知道,晁蓋是晁蓋,晁蓋到底不是宋江。
如此定下決策,眾人再無動搖。待到姚古再次斷糧得手,永安鎮上的梁山軍果然有所鼓噪。旋即,瀘州城中便得到信報,梁山軍收拾兵仗,似要收兵北返。
陳遘、姚古等人拍手叫好,這正是他們動兵之時。
如是,這宋軍便一頭扎進了梁山軍的包圍圈中。他們先是得報,梁山軍大部先北上,只有晁蓋引著一隊人馬留后。就更是得意,只欲一口吞吃了晁蓋,好好挫一挫梁山的威風。
可哪里知道,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人在樓上看你。晁蓋部只是一誘餌,欒廷玉、朱仝等將引著大隊的梁山軍就在永安鎮北不遠處。
當姚古引著西軍一馬當先的殺來,將旗之下,晁蓋笑的異常暢快。隨后陳遘手下大將章安亦引兵殺來。
亂軍之中,晁蓋騎一匹青驄馬半立而起,一雙前蹄重重的踏向眼前這個被嚇得有些傻懵的西軍小卒。來不及為這個小兵感到悲哀,手中持著樸刀左劈右砍,就把圍上來的三五兵卒砍翻在地。
策馬從那尸體上穿過,晁蓋高呼酣戰。
“賊子倒是英勇!”策馬趕上的姚古一刀把一個淮南軍將校斬落馬下,看著晁蓋贊叫道。“惜哉不知兵法。”如此時候豈是逞強斗狠時候,保命才是第一。
“殺——”
姚古嗔目怒視,大吼聲中縱馬如飛,如一柄鋒利無比的尖刀對著晁蓋處直刺而下,手中三十斤中的大桿刀左右橫掃,如分波開浪,擋者即身死。
“匹夫休得猖獗,納命來。”看著流星疾踏而來的姚古,看著沖上去的士兵一個個橫尸當場,晁蓋心頭痛如滴血一般。手中樸刀挺直,打馬迎上,在空中劃過一道直線,直取向姚古腰腹。
兩點之間,徑取最短。這一刀快捷如斯,卻已然傷不到姚古分毫。
姚古悶哼一聲,嘴角掛出了一絲殘笑,兩手一轉,大桿刀在空中劃出一道詭異地弧線,雪亮的刀刃直劈向晁蓋右肩,刀桿則恰如其分的擋在胸前,正好抵住晁蓋斬來的一刀。
只這一合往來,晁蓋便知道,自己恐不是這人的敵手。可他猶然不懼,奮力收回樸刀,雙臂一挺,硬接姚古這重如泰山的一斬。
劇烈地金鐵交鳴聲響起,一股巨力透過刀桿潮水般涌入,震得晁蓋雙臂一軟,整個身形都不由得為之一顫。
兩馬交錯,雙兵并舉。眨眼三十合便告罷,晁蓋局勢愈發艱難。姚古則已經將優勢攢夠,足以化作勝勢了。
“去死——”
姚古緊握手中大刀,刀鋒揚起,雙眼中兇芒畢露,喉嚨里“嘶嘶”做吼,整個人就宛若一頭兇惡噬人的野獸。
晁蓋乃梁山軍淮南主帥,若能臨陣斬之,則前罪盡贖也。
雪亮的刀刃在火光下閃耀著亮眼的光芒,悠的化作一道白芒,快如閃電般迎著晁蓋劈頭斬下。后者則雙臂酸軟,剛剛將樸刀抓緊。
“將軍小心——”
忽的,姚古身后一個焦急的聲音傳到。
霍然回首,姚古就見一道黑影激射而至,無聲無息,火光中只能看到那抹耀眼至極地寒芒。鏑鋒直取姚古胸腹要害!縱然他能一刀斬落晁蓋,恐自己也難逃被鋒芒貫體地下場!
“呼——”
姚古雙臂一交力,劈向晁蓋的大刀立刻在空中回轉,刀面橫放,磕飛了去。
張俊打馬疾馳趕到。
于此時候,兩面忽殺聲大作,兩路人馬沖將過來,卻正是欒廷玉與朱仝引兵殺到。
二人縱馬在前,刀槍翻騰血花,背后上萬軍馬一擁而入,宋軍還如何不知道自家中計也。頓時士氣大沮,望兵風而靡。姚古、章安眼見梁山軍銳氣極盛,亦不敢戀戰,麾軍后退。但軍勢已亂,這般一撤,便就是更亂,叫梁山軍一路殺得,是好不暢快。
如此天亮,清點戰果,斃俘宋軍近四千人,內中多有西軍精銳。如此晁蓋提兵舍了永安鎮,徑直趕到廬州城下筑營。
捷報飛送到益都,叫婚期臨近的陸謙大喜過望。
這天下爭奪,龍蛇興衰,雖更多看主力決戰,如昆陽之戰、官渡之戰、赤壁之戰等等,可偏師的勝利,亦是俏媳婦戴鳳冠——好上加好。
合肥若能勝,則淮南西路可期也。此刻安慶還只是一長江口岸,奪取合肥,彼處不戰自下之。這般來大軍便可以向南窺視江州。
陸謙與方臘之協議,彼此約定的最西點,便到江州。故而,后者乃陸謙必取之地。之所以尚不急躁,一是方臘還未盡取江南西路之地,二是南路西軍糧秣囤積之地便在鄂州武漢,一旦聞聽江州示警,必然會順江東下……
那江州之地若有強兵屯駐,則城池難破也。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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