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同時間里,柳州城內的靜海軍節度使府門前,幾輛馬車策動了起來。
站高高臺階上,送著客人出來的男子正是節帥徐徽言的哥哥徐昌言。后者在徐徽言兵入象州、柳州的時候,就已經逐漸從軍中退出了。數月時間的修養,此刻就見徐昌言本來強健的軀體已經有些富態微胖,穿著青綢袍子,頗有幾分富態鄉紳的模樣。臉上也多了肉,便是臉頰上的那道不大的傷疤,被這多出的肉一襯,也叫人不覺得太過猙獰。
而去掉傷疤,就看徐昌言現下臉上常笑瞇瞇的表情,和那瞇成一條縫的雙眼,也叫人一見心生親近。
“大爺,這些人都是甚個來路?看這幾人的穿著體面,人更體面,卻眼生的很。”一個與徐昌言平rì有些交情的管事站著望著幾輛馬車離開的方向,問了一聲。
著實是那為首之人看著眼生。
他家節帥可是個交友廣泛的人,從到柳州之rì起,便三rì一小宴,五rì一大宴,那宴請的不僅是軍中將領,在職官員,更有地方名流,甚至是少民的頭人,地方的豪強大族。
“自然是體面人。”徐昌言隨口答道,可對于這些人的身份,卻再也不多說一句。那可都是要緊人物也!身份泄露了雖不至于要命,卻也有大不好的。
有道是隔墻有耳也,他徐昌言為何從軍中慢慢退出?可不就是為了好一門心思的負責此事么?眼睛斜斜的瞟了一眼那個管事。這撮鳥該是無意的吧?
“這些貴人可不是我們能議論的,把嘴巴都給我閉緊了。”徐昌言舌頭都不打一個結的,張口就扯出一句謊來。叫人聽了任誰都要去考量,徐昌言口中的貴人,那身份該高到何種程度啊。
管事連忙說著:“是小人孟浪了。”
“下次注意便是。”徐昌言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架勢,拍拍對方肩膀。哦,或許真是自己多心了,這廝肩頭軟踏踏的。
靜海軍節度使府邸是柳州知州衙門改建的,除了換了一塊牌匾,再沒有其他的改變。
這座府邸在徐徽言眼中就是一過渡,但即使如此,后衙的院落布局清雅、簡單,隱隱有著名士風范。又值嶺南花草四季常開,此時方進后衙,就有著淡淡的花香撲鼻而來。
其中一院落附近,幾十名披甲親兵把守著,各持兵而立。
因為后衙還有徐徽言的家眷,被他圈在庭院一角,輕易不能與外界接觸。橫豎也要不了多久的時間,一切小心為妙。故而他的外書房和議事廳皆在眼前這個院落,這里才是象、柳兩州的軍政核心之地。比鄰的院落則多是用來接待來客的。
徐昌言快步走進院落,直來到了書房門前。
“二弟,是我。”
“大哥。”里面傳來了徐徽言的聲音,徐昌言從外面推門走了進來。這是一間布胃得很清雅的書房,房間內放著兩座書架,架上擺放著滿滿的書籍。
因為武狀元出身的徐徽言卻是個愛讀書的,或許是李珙的影響吧。橫豎徐徽言喜好著讀書,且這個名頭也傳的很廣泛。
但現在徐徽言人坐案幾后面,面前也攤開了一卷書,可心神卻半點沒放在書上。白皙面孔,眉宇間透著一股犀利的殺氣,“他們都走了?”
“都已經送走了。”徐昌言想到今rì里聽到的消息,臉上也閃過一抹厲色。皇城司的那群殘兵敗將,竟然要謀算自己兄弟的性命。還做了兩手準備,與少民頭人隱有聯系,怪不得他們有膽識與南越人聯手,把人送入都護府!
徹底丟開身上的那副斯文模樣,徐徽言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卻不單純的為自己的處境。嘆道:“往rì時這些人來見我,還多少有些遮掩,可現在……”在徐徽言眼中,這已經是半公開了。這說明北伐大獲全勝的陸皇帝已經要掉頭來解決嶺南事宜了,所以,諜報司的人才活動‘猖獗’。可問題是,嶺南這灘渾水還依舊沒到所有人都下水的時候啊。
“我已經上書貴州,可至今沒得消息。反倒是皇城司有了勾當……”徐徽言頭疼啊。
陸皇帝使人傳給的消息是,盡可能的將廣南西路境內的少民頭人首領拉下水,如是他上書貴州的趙官家,懇請趙官家下旨冊封多位少民頭人為土官,且是世有其地、世管其民、世統其兵、世襲其職、世治其所、吞噬世入其流、世受其封之官。可以說那要真做得這些,那些土官便是世世代代的土皇帝,還是有朝廷做背書的土皇帝。
這與過往的羈縻制且還有不同。唐朝的羈縻制度,是在唐朝軍事力量籠罩之下的邊地設立的羈縻州、縣,其長官由部族首領世襲,內部事務自治,行進貢,但是負有一些責任,如忠于ZhōngYāngZhèngFǔ、按照要求提供軍隊物資等等。朝廷將其視為領土的一部分,文書用“敕”。
到了趙宋,那是ZhōngYāng朝廷進一步加強了對羈縻州、縣的控制,在部族首領之外,加派中原ZhèngFǔ任命的監管官員。
現下徐徽言的提議,卻是徑直將羈縻州縣變作了正史上歷經了元明清三朝,在民國時期猶有存留的土司制度。
那給南宋小朝廷的沖擊力,且是很強的。
如今陸皇帝忽的使兵殺入了南越,反倒讓南宋小朝廷得到了休養生息之際。這局勢叫人摸不著頭腦,但看似平靜下的廣南西路局勢,卻暗流涌動,怕是不少人對南宋早已喪失信心,都盼著新朝早rì到來呢。有著這些人在暗中興風作浪,南宋小朝廷的渾水也就更渾了,但偏偏不少人只是站在岸上扔石頭。
只是,這如何的就教貴州忽的決定對他下手呢?
徐徽言腦子里閃過許多念頭,結合皇城司做的兩手準備,一是兵變,二是少民頭人,那最靠譜的猜測就是貴州的小朝廷已經要允許他那提議了。不然的話,皇城司又憑什么能說動少民頭人?可要是這樣話,貴州又為何要除掉他呢?
“既然皇城司要對我下手,那就砍斷他們的爪子。把水攪得更混才好。”
皇城司既已決定對他下手,橫豎那就要做好撕破臉的準備。徐徽言眼睛里精光直射,他可不想去死。他還要去塞外草原,想去西北大漠。出身江南煙花的他,胸膛里流著的卻是一腔滾燙激烈的熱血。
“這幾rì兄長卻盯著些軍中。皇城司既要謀劃兵變,少不得要做軍中做些勾當。”徐徽言想到自己每隔三五rì都要親到軍營,覺得皇城司能下手的機會恐就在于此了。他對軍心還是有信心的,皇城司不可能大規模的策反,所謂兵變,怕就是少數人忽的暴起。
片刻后再抬起頭說著:“叫人傳出消息去,就說我身體有恙,這幾rì要養病,不能見客……”
“這個簡單。我將李先生喚來。”李延,浙南名醫,被徐徽言留在了軍中。
徐昌言起身離去。做戲就要做全。
然后很快的徐徽言有恙的消息就傳的沸沸揚揚,不止城中百姓貴賤們統統知道,不止軍中官兵知道,就是貴州的小朝廷也知道了。
同樣知道消息的還有王定六,最近皇城司頻頻出手很活躍的,他忙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