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不同,人就也會就不同。
岳鵬舉鋒芒畢露,就像一個璀璨的明星,早早就引來無數人矚目。可同屬于彰德系的李道,卻似屋頭下默默無聞的爬山虎,始終悄無聲息,只待到人們注意到它的時候,碧綠色早已蔓延到了整個屋頭。
能坐上內務辦總管的職位,李道覺得自己已經達到人生之巔峰了。
雖然這個總管職位僅是一從三品,但其能量之大絕非官職可以衡量的。這就是秦漢時候的少府,九卿之一,滿清時候的內務府總管,能坐的此位的皆皇帝心腹也。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就成皇帝心腹了,可他已經是內務辦總管,任憑是六部尚書,內閣閣老,兀的不敢小覷了他。
李道能走到今rì不容易,有好多感慨。曾經的他以為自己要在鴻臚寺干上一輩子,結果沒過多久便被放到了地方,任一州之父母,那時候他就又以宋三郎為榜樣,想著有一天自己也能坐上一地疆臣的寶座。可沒有想到他又轉了位置,先是任內務辦的副職,而后又轉正當上了內務辦總管。
這一路走來,他雖像是個被搬來搬去的磚頭,無法主導自己的命運,但他且能保持著自己的心,那唯一不變的就只有他從來都昂揚向上的意志,和認認真真盡職盡責的作風。如此,他即便是因在經驗和能力上的欠缺,除了一些差錯,那也非是不可原諒。
至少在陸皇帝眼中,這個當初摟草打兔子——陸皇帝去彰德只是為了岳飛么——順手牽來的人,便很有幾分可取之處。
眼下李道牽來告稟的便是毛紡事宜。被傳進宣德閣里,陸謙賜座,李道拜謝,挺身坐下,這便向皇帝告說道:“稟陛下,羊絨與混紡之事宜,臣已經梳理清楚,一應章程已經擬定,敬請陛下御覽。”
把奏疏遞上去,李道兀自在心中感慨耶律淳的老jiān巨猾。“真是個老狐貍啊。”
如此感慨只因為那混紡好辦,羊絨難行。
中原之地養山羊的人家不在少數,但卻沒人有抓羊絨的習慣,而且規模少,羊絨的單體產量又是少,根本看不到效益。更不要說漢地的羊絨的質量且還比不上西北與北地。
李道只要一想內務辦既要使人宣傳,又要出大力下去收購,羊絨拿回來后還要進行揉洗、毛絨分離和分級挑選,最后才能組織人手去紡線和紡織,他心中就也有一種放手的沖動。
這勞心勞力的是為啥?內務辦缺那幾個錢么?只一個金融銀行看每年就能為內務辦貢獻多少利潤?
內務辦來錢的門路太多,收益巨大,那羊絨和羊毛混紡便是做起來了,利益又能如何?李道是真覺得此事過于費心費力!
只是他并沒有把心里話說出來,甚至還要竭力掩蓋。因為陸皇帝的態度已表明了一切,再聯想到內務辦之前尋找長毛羊的差事,李道又不是政治初哥,如何還感覺不出皇帝對毛紡的重視?縱然限于眼界他還猜不到陸皇帝的最終用意,但他至少能確定陸皇帝對此事的重視。如此他就必須全力以赴的去完成之。
皇帝的意志就是他人生最高之宗旨啊!
手拿著奏疏,陸謙也忍不住皺起眉頭,這事兒果然需要花費大精力。
錢財開銷倒是小事,陸皇帝現在有錢。就是這事兒它端的復雜,且前后牽扯緊密,不能有一處出錯。
而陸謙實則一直都是個很tsxsw怕麻煩的人。他現在便是已經有了不少空閑時間,卻依舊臣工們做事兒干凈利索,千萬別拖拖拉拉。雷厲風行是挺雷厲風行的,可又不免有簡單粗暴之嫌。
這不只是純粹的干脆,而更是為了省事省心。
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陸皇愛省事,內務辦相隨。
李道現在就有點如此傾向,真心覺得此事麻煩得很。
內中一個個步驟涉及了太多太多的人,簡直就是重新開辟出了一門行業來,還上下鏈條全部壟斷。
從外購羊絨羊毛,到運輸保管,然后是抵到益都后的漂洗曬干,再到篩選與分級,最后是紡線織布,這一層層的涉及到的人手,輕易便能用出去大好幾千。真的很麻煩!
可陸皇帝此時不嫌麻煩了,也不覺得麻煩了。因為這關乎著他的毛紡大業,關乎著他的大計。他之前嫌麻煩,那更是為了提高朝廷的工作效率。
“李卿奏疏所言妥當,朕很滿意。既然你要宣政司襄助,那朕就下道旨意。”李道的奏疏寫的不錯,有條有據,且清晰明了,陸謙看的滿意,自然不惜夸獎。
這種口頭表揚就跟軍中頒發的軍功章興致一樣,惠而不費。卻能給官員一巨大的激勵,眼前的李道就是一個。
“能教陛下滿意,乃臣之洪福也。”李道只得躬身授命。
當即陸皇帝便提筆寫了一道手諭,李道接過,旋即告退。出宮后就直奔宣政司。樊端見了陸謙手諭,自然不會怠慢,如是就在這年底時候,一場招工啟事在齊魯掀起了好大風波。
招工啟事并不稀罕僻見,可由官府出面宣揚招工啟事便稀罕了。迄今為止這還是頭一遭。再去看那最后的落款——內務辦,轟動效應便油然而起。
“鐺鐺鐺,鐺鐺鐺,大家伙集合了,集合了……”
午飯之后,一陣明亮的鑼鼓聲在益都府臨朐縣仰天山腳下的李家園北頭響起了。清脆的鑼鼓讓這個只有六七十戶人家的村落從平靜變得喧嘩,住在北頭的甲長李武第一個裹著棉衣從院門伸出頭來。
“當家的,李瓊那打脊潑才又作甚?剛吃晌午飯,還不讓人安生消食……”李王氏也隨著趕出來,家里喂的大黑驢都叫起來了。這可是整個李家的寶貝,卻別受驚了。平rì里要用的油鹽醬醋茶,就都靠著雞蛋來換。但要掙大錢,拉山貨往城里運去,就全靠著這頭黑驢了。故而,李武夫妻待這頭驢比兒子都親。
“恐是鄉里下來人了,我見李瓊那廝正陪著呢。”
現在的陸齊治下,也是保甲制,但與南越的保甲制決然不同。甲長就好比后世村里的小隊長,保長則是自然村里的大隊長,而保正就好比是后世的行政村主任。
一切只看人口戶口數量而定。
李家園是一個六七十戶的小村子,這還是因為分地租賃地時候分了家,不然怕是連五十戶都沒,三百來人口,只能是保長。
“李瓊那殺才,就巴結上頭的人時跑得快!”李王氏張口又來罵著。
李家園這地兒,處在仰天山腳下,土地不少,卻很貧瘠。往rì里連個口糧都難保證,現在便是田稅放寬了,也只能得一個口糧,別看有的人家田畝都上百了。可是都是下等田,打不了幾石糧食。
李家園人幾百年時間早就養成了靠山吃山的傳統,人的力氣都有限的,與其花在貧瘠的土地上,不如想法子在山上討活,那收益更高。
就是李武一家也是如此。大黑驢拉貨送到城里去,貨可不是只他們一家的貨,而是整個李家園的貨。那山上的中草藥材,如何首烏、穿地龍、黃芪、冄參、麻黃等等,可都是錢。
十多里方圓的仰天山,可是一座中草藥材寶庫,其內出產的藥材,早就在青州小有名氣。只是因為面積有限,出貨量也是有限,做不大炒不響亮。
此外,這兒的柿干、核桃、杏仁、黑棗、板栗等干果也小有名氣。
周遭另外兩處村落,也如李家園一樣,靠山吃山。田畝只做糊口之用。
但是這般生意不是一個人在做,至少在李家園里,除了他家,李瓊家中也養著一匹健騾。
“招工啦,招工啦,內務辦招工啊,可是給皇家做工。每月兩塊銀元,吃住全包……”
“招工啦,招工啦,每月兩塊銀元,吃住全包……”
兩塊銀元也就是一貫半,這個薪水并不很高,但就如李家園保長叫囂的那樣,這是給皇家做工,有顏面,且又管吃管住,那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不蒙不騙,不做虛言。簽字畫押,白紙黑字,ZhèngFǔ作保拉……”
在李家園保長李瓊身后,剛剛入職沒倆月的鄉官胡銓臉上帶著羞紅,顯的還有些羞澀。
現年21歲的他,縱然已經ChéngRén,更已經娶妻生子,但這在無數治下子民面前大聲地如沿街叫賣的小販樣兒吆喝,實叫他羞臊。
同時這也說明,胡銓的臉皮且還沒得到充裕的鍛煉。
胡銓祖籍贛西吉州,但他現今的戶籍卻已入了益都。原因自然不是他剛剛得的這一小鄉官,事實上錯非他已是益都的戶籍,他還來不到臨朐縣做鄉官。
這皆是他哥哥胡鑄的功勞。
后者的官職并不高,僅是晁蓋的秘書隨從,但他在晁蓋入贛中南的時候,卻給予了其巨大的幫助。
而與陸齊官場有了接觸之后,胡鑄便知道益都的好來,廢了不小力氣才辦成此事。雖然從長遠看那南京更好,但縣官不如現管,千羊在望不如一羊在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