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號禮拜五,農歷三月初五。
這天是二十四節氣的第六個節氣——谷雨。
清明斷雪,谷雨斷霜!
谷雨是春季最后一個節氣,也意味著寒潮天氣的基本結束。
昨晚韓義留在了大楊村,一早上就被窗外嘰嘰喳喳的鳥啼聲驚醒了。
“額——”
被窩里,韓義使勁伸了個懶腰。
昨晚跟何瀟瀟聊天聊到12點,然后身在德國的汽車傳感器總負責人王立恒又跟著打來電話,一聊就是兩小時,等睡著時都快3點鐘了。
在床上賴了不到三分鐘,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咔噠——”房門被人從外面擰開了。
敢不敲門就進韓義屋子的,除了爸媽就何瀟瀟,別的連兩個弟妹都不敢。
果然,戴著圍裙、套著護袖、提著水桶抹布的張彩珍,大步走向窗口,一把掀開了窗簾。
太陽光從東窗進來,被鏤空細花的紗窗簾篩成了斑駁的淡黃和灰黑的混合品,就那么毫無顧忌的印在韓義臉上。
韓義下意識用手擋了一下,笑說:“媽,起這么早啊。”
“早什么早啊,都七點鐘了。”說著張彩珍自顧自開始收拾屋子。
韓義感覺這口氣不對。
他可是家里的寶貝大兒子,自從上大學后,老媽對他說話從來都是柔聲細語。
撐著身體從床上坐起來,一臉笑嘻嘻問:“媽,你這大早上跟誰慪氣呢!”
張彩珍不說話。
韓義就俯身從床頭柜底下拿了個包裝精美的盒子出來,“媽,你過來。”
“干嘛!”張彩珍問了一句,但卻沒動身。
“你過來撒。”
張彩珍丟下抹布走過來。
韓義讓他媽坐下來,然后拆開包裝盒,從里面取出一只“卡地亞滿天星女式腕表”套在她右手腕上。
“唰——”
東窗的陽光和表帶里的碎鉆交相輝映,折射出無數道霞光,五彩斑斕;兩個人同時偏移了一下目光,避開光芒的刺射。
等適應后,張彩珍第一時間抬起手腕。
玫瑰金顏色的手表,表帶、表框以及表殼里,鑲嵌了密密麻麻的“碎玻璃渣”;
然后……
張彩珍點評道:“外面鑲的什么東西啊,丑死了!
這個顏色也不好看,花里胡哨的,我這么大年紀了,戴出去還不被人說啊;
還有,里面光有個指針有什么用,時間刻度呢?
沒有時間刻度,你讓我怎么看時間啊?”
“……”韓義。
前段時間他去寶島,路過卡地亞專柜時,看著挺漂亮的,就買了一只回來孝敬他媽,沒成想啊……
他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
但想來想去也沒想到既能體現他的孝心、又能把這只表好的一面表達出來的話,
總不能說人家就這個造型吧?太單薄了。
而且她是不會理解,現代人戴手表,不是用來看的,純粹就是裝飾品。
最后韓義就說:“呃……媽,這個表挺貴的。”
張彩珍還在翻來覆去看呢,深紅色防水套袖搭配玫瑰金表帶,讓她有一種越看越丑的感覺,頭也不抬問:“多少錢啊?”
想想反正也是自己母親,沒什么不能說的,所以韓義干脆道:“18萬8。”
“哦”張彩珍應了一聲,然后猛的抬起頭,驚問道:“啥,多少錢?”
“18萬8。”
“……”張彩珍看了看手表,再看看一臉嘿嘿笑的兒子,一想可不是嘛。
兒子是大老板啊,給自己買手表還能買差嘍?
“不行不行……”張彩珍連忙往下脫手表,“你媽這么大歲數了,戴這么貴的手表不合適。”
“兒子孝敬您的,有什么不合適的。再說了,平時在袖子里面,別人也看不到對吧。”韓義摁住他媽的手說到。
“這……這個太貴了”說是這么說,但張彩珍臉上卻有抑制不住的笑容,而且也沒再繼續往下摘了。
韓義笑著說:“這個表不算貴。等哪天我去瑞士了,給您買個180萬的戴戴。”
“用不著用不著……”張彩珍連連說著,“這個已經蠻好了。”
不說價格還不覺得呢,兒子一說價格,張彩珍現在就怎么看怎么順眼,“這個上面鑲的是寶石啊?”
“小鉆石。”
張彩珍對著陽光左看右看,笑出一臉褶子,“原來這就是鉆石啊,看著是挺漂亮的,怪不得那么多人要買。”
“_”韓義。
剛剛還說丑呢,這一轉眼功夫又變漂亮了。
女人果然善變,而且不分年紀。
韓義下午兩點飛機去往深城,受邀參加中國國際半導體高峰論壇。
原本韓義是打算拒絕的,不過考慮到公司現在算是正式進軍半導體界了,有必要跟各個下游生產商接觸一下;
另外,韓義作為現在中國著名半導體人,籌委會那邊也非常重視,托海思那邊幫忙說情,務必請他出席,所以了
吃過早飯,韓義開車去前面商業街看他父親水果店經營情況了。
門口,張彩珍等兒子走了,把圍裙跟套袖都摘了,回屋換了件松緊口外套,把卡地亞手表露在了外面,
走到窗口照了照,光芒四射。
等滿意了,張彩珍到洗衣間把洗好的衣服都拿出來,端著盆子去院子里晾曬。
隔壁203的院子里,一位穿作時髦,燙著大波浪卷的中年婦女,正坐在小馬扎上擇芹菜,
看到張彩珍出來了,中年婦女拿著芹菜轉了個方向,沖她說:“你兒子開奔馳650,怎么連個司機都沒有啊?”
韓義來大楊村從來沒帶過司機,所以張彩珍也不懂開車還要司機,就說:“我兒子會開車,干嘛要司機啊!”
“說你鄉下來的不懂吧!”隔壁那位婦女拿著芹菜說:“坐奔馳,開寶馬曉得啦?
像這種車人家大老板哪有自己開的,全都請的司機。”
“那……那我兒子……”張彩珍被噎了一下,一時間竟找不到反駁的話。
干脆也不搭茬了,把盆子放下晾衣服,右手腕上的卡地亞高高舉起,表帶上的碎鉆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擱張彩珍以前的性格,這么昂貴的手表,那是百分百會用紅綢包起來放到衣櫥里,珍而重之的收藏著。
可不知從哪天起,隔壁這位叫童翠萍的鄰居,沒事就刺撓她幾句,
開始的時候,是用炫耀的口吻說她兒子在哪里哪里工作,女兒一個月多少多少錢;
那個時候,張彩珍連普通話也說不標準,也就沒提她自己兒子。
可時間長了就不對勁了,這個老娘們居然開始有意無意譏諷起她,
說她沒文化,
說她沒品味,
說她是鄉下人,
說她五十多歲長得跟七十歲似得,
然后又說現在外面錢不好掙,自己兒子閨女名牌大學畢業,后來又到國外深造,才有了現在的事業;
而她兒子呢,一個師范學院畢業的,今天奧迪,明天奔馳的;暗示她兒子錢來的不正當。
張彩珍當然不能忍了,然后兩人就開始有意無意斗了起來。
你買新衣服,我也買新的!
你戴金手鐲,搞得我好像沒有一樣!
你兒子到燕京出差,我兒子去寶島出差!
今天早上也是,張彩珍到路口倒垃圾,剛巧碰到童翠萍,
童翠萍就得意的說,她女兒剛做完一筆項目,分了幾十萬獎金,過兩天就帶她到三丫去玩。
所以她才心里不快活的。
玩不玩她不在乎,就是要一個孝心。
還好,兒子總算沒白養,去寶島還知道給她買東西,
她當然要炫耀炫耀了,把早上那個臉打回去。
見張彩珍不搭茬,隔壁婦女繼續擇菜,但嘴巴卻不停,
“人要懂得享受,別天天跟個老黃牛似得,只知道吃苦耐勞;等到躺進棺材那天才知道,這輩子白過了。
就拿張姐你來說,你比我還小五六歲呢,
可咱們兩人走出去了,那別人肯定說你是老大姐,我是妹妹。
知道為什么嗎?你不會護理啊,而我會。
以前我都自己買化妝品,一年上萬塊;
現在我女兒一年四季都給我買新品,
你兒子給你買過嗎?”
聽她在那里吧啦吧啦的說著,而且刀刀都往她心口上戳,
本來試圖讓她自己發現手腕上鉆表的張彩珍,放下盆子,豎起手腕說:“你看,我兒子給我買了個卡……卡緹婭,
你知道多少錢嗎?
告訴你,18萬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