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球聽到高文的話大概是愣了一下——這完全無從判斷,畢竟它只是個光溜溜的金屬球,沒有五官沒有表情甚至沒有肢體動作,飄在半空不動的時候甚至你都不知道它有沒有在聽著,但它確實是在沉默了兩秒之后才回答的:“你這不廢話么,我是被你從別的地方運過來的,那肯定不是本地球啊!”
“你應該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高文完全不為所動,“你應當來自更遠的地方,甚至用單純的遠近恐怕都不好形容——一個會思考能說話的金屬球體,還能釋放奇怪的能量波動,控制魔力和金屬,我可沒聽說過這世界上還有這種奇奇怪怪的種族。”
“那是你見識少了,”球體貌似嘲諷地說道,“這兩天我已經從那個自稱德魯伊的人類口中了解過你們,你們看來是經歷了一次大衰退,現在落后的不可思議,那么你一輩子能見識多少東西呢?僅憑你們人類的那雙眼睛,還有口口相傳的信息傳遞方式,你們一輩子能見識的東西太少了……”
高文聽到這里,心里就穩了三分。
這個球說的沒錯,這個時代這個世界的絕大多數人確實是被“蒙著眼睛”的,信息傳遞方式的匱乏和混亂的分封割據狀態讓人們難以接觸到、收集到新的信息,只有少數高階貴族或大魔法師、大騎士們會去關注一下外面的世界,而其他人,包括像坦桑鎮安德魯子爵那樣的實地貴族,都是自封自閉的,而一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其一輩子能接觸到的新鮮事物也只不過有幾張報紙的信息量,因此假如高文也是一個這樣“蒙著眼睛”的人,那么他僅憑“自己沒見過”就判斷一個球是天外來客確實會顯得可笑。
但真正的高文不但沒有蒙著眼睛,他甚至還瞪著眼睛看這個世界演化了無數年,從這片大陸的猴子還不會直立行走開始他就在盯著這個世界了——雖然他看不到其他大陸的情況,但其他大陸上的生命形態再怎么跟這邊隔絕、奇異,也不至于在一堆碳基生物里面進化出個合金球來!
除非真的在高文視線之外有個開掛般的種族迅速點出了天頂星科技,造了個合金外殼反重力懸浮強人工智能的玩意兒,而且這個玩意兒還流落到一千年前的洛倫大陸被那幫剛鐸魔導師給抓住了……與其相信這種事兒,高文寧可相信琥珀會把隔壁安德魯子爵管家的懷表給還回去。
所以他微笑著,來到球的面前,把手按在對方表面。
球體立刻尖叫起來:“哎哎你干嘛!?不帶惱羞成怒的啊!否則我……”
球體說到一半就卡殼了,因為高文通過魔力共振的方式將一句話直接送入了它的腦海(話說一個球真的有這些玩意兒么?):“你不覺得,你跟這個世界上所有生物的畫風都相差太大了么?”
球體又沉默了幾秒,隨后也用魔力共振的方式回答:“……說話就說話,非要這么神神秘秘的干嘛。”
“因為我知道,有些事情你可能并不想讓別人知道,”高文微笑著,“所以你可以只告訴我。”
“那我也不想讓你知道啊!”
高文不為所動:“你到底從哪來?是怎么流落到這個世界的?你來到這里到底多久了?”
球體故意裝著糊涂:“我都聽不懂你什么意思——你這聯想能力是不是太強了點?”
“唉,我理解你的努力,但不得不說,你這清新脫俗的造型讓你根本藏不住的,而且你有些低估了我掌握的知識量,那個叫皮特曼的德魯伊有沒有跟你提過,雖然領地里的大多數人都是文明衰退之后出生的,但這里的領主,也就是我,其實是從七百年前文明鼎盛時期復活過來的,而且我還是個博物學家。”
球體這次完全沉默下來,顯然,那個嘴巴跟琥珀一樣毫無把門的德魯伊跟它提過這事。
憑借著穿越者的開闊思路和目前掌握的情報,高文幾乎可以斷言這個球體是異域來客,只不過他無法確定對方是跟自己一樣穿越了世界,還是僅僅來自別的星球,但不管怎么說,這個倒霉蛋絕對是穿越者中最倒霉的那種:它畫風跟別人不一樣……
這TM就尷尬了,比那些黑頭發黑眼睛穿越過去被當成惡魔之子的套路尷尬起碼兩百多倍:你怎么頂著一副異形生物的尊榮跟人忽悠說自己來自一個遙遠的東方神秘國度?
為了自身安全,也因為還不清楚這個球體的底細,高文不能直接把自己也是穿越者的秘密告訴對方,但他有的是別的身份忽悠過去:一個來自七百年前文明發達社會的博物學家,這個身份應該比那些“封閉無知的土著”要容易跟這個球打交道的多。
“好好想想,你的秘密或許并不像你想像的那樣緊要,”高文放緩了語氣,“我不是狂熱的宗教分子,也不是一千年前研究你的那些魔導師,所以我并不在意你是不是個異域來客,我既不會喊著哪個神仙的名號把你凈化掉,也不會弄一大堆金工工具在你身上開洞——我只希望能和你好好談談,一方面是滿足一下我個人的好奇心,一方面也是為了找到幫助你的辦法。
“要知道,你幾乎是沒地方可去的,山的那邊是一片廢土,廢土上全是你前兩天見過的那種怪物,而往北走則是一個文明衰退之后的封建王國,那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比我頑固、極端、迷信還不講理,你只能在這兒,那何不跟我們成為朋友?
“當然,如果你還是懷疑,我可以讓你離開,你大可以去人類國度或者山南邊看看,但我很難保證你可以活著回來,而且……”
“我也記不清了。”在魔力的共振中,球體突然發出一聲帶著金屬顫音的聲音,打斷了高文的話。
高文眨眨眼睛,這才反應過來對方正在配合自己,他趕緊控制好激動的情緒,好奇地問:“記不清?”
“記不清自己從哪來的,也記不清是怎么來的,”球體悶悶地說道,“你猜的沒錯,我確實來自一個‘很遠’的地方,而且遠的你們都無法想象。一千年前的你們有星球和宇宙的概念,所以你應該也有,我跟你直說了吧,當年那些研究我的家伙也私下討論過,琢磨我是不是從別的星球來的——但我要說,比那還遠,那是超出‘宇宙空間’這一概念的距離。”
高文表情嚴肅起來:“事實上某些天文知識也沒全部失傳,只不過完全失去了這方面的觀測和計算技術之后,相關知識都退化扭曲成傳說了而已。但你不是說你記不清自己故鄉的模樣以及你來到這里的經過了么?你怎么能確定自己不是跨越宇宙空間過來的?”
球體的聲音有些無奈:“我是失憶了,但我常識沒丟啊——兩個地方物理法則都不一樣,怎么可能是同一個宇宙?”
高文心中難以抑制地涌起激動與興奮之情——一個同伴(雖然只是個球),一個和自己一樣穿越過來的同伴(雖然只是個球),一個能夠和自己討論星球、宇宙、時空穿梭等概念的同伴(雖然只是個球),這對于已經孤單單在這個世界呆了不知道多少萬年的他而言是何等令人激動的一件事?
當然,現在他有新的朋友和親人(雖然血緣關系遠了點),琥珀、瑞貝卡、赫蒂、拜倫等都是可以信任的人,但這些人能跟他討論宇宙和時空么?
嗯……瑞貝卡的腦洞再擴大一點應該還行……
高文把腦海中一瞬間涌出來的紛亂思緒努力壓制回去,好容易整理出新的問題:“你就這么肯定自己跨越了宇宙?你有沒有想過,宇宙里的物理法則或許是‘不平均’的,說不定各個星系的規則不同呢?”
“唉,怎么沒想過,但這是不可能的,”球沮喪地說道,“我的種族已經探索了我們所生存的整個宇宙,甚至開始琢磨著在世界屏障上打洞了,如果宇宙中的物理法則不平均,我們早寫在小學課本上了……所以來這兒的第一天起,我就排除了自己流落異星的可能。”
高文目瞪口呆。
這個球竟然來自一個如此強大和先進的文明么?他們探索了整個宇宙?甚至在研究怎么去別的宇宙?
高文自己就是個穿越者,而且他在發現這里的物理法則與地球不同之后便已經猜想過自己是否進入了所謂的“異宇宙”,因此對球體所講述的穿越事實并不驚訝,但他很驚訝這個球的種族竟然會那么先進……那么這個球難不成就是自己開啟科技爆發模式,半年橫掃大陸,一年統一全球,兩年沖向太空的金大腿?
稍微這么想了一下之后高文就呵呵一笑:想想就行了,物理規則都不通用的……在這么個稀奇古怪的世界里,誰穿越過來都一樣抓瞎。
而且這個球應該比自己還抓瞎:球只有球的世界觀,可是他這邊起碼還有高文·塞西爾的知識打底呢……
而球這時候則忍不住感慨起來:“真不容易啊,能跟人說話真不容易啊,這個時代的人一個個都又無知又自大,別說宇宙時空了,就你營地里這幫人,跟他們說個大氣層他們都聽不懂的……我可算找著個能聊到一塊的家伙了。”
高文聽著就一把辛酸淚:球真是說到自己心坎里了,他心中的感慨又何嘗不是這樣?
異鄉人遇著異鄉球,這真是個球的緣分吶!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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