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爾領就如同一臺全功率運轉的機器,當指令下達之后,這臺機器的每一個零件便都會飛快地運轉起來——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么,但幾乎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此刻應該干什么,明確的命令和規章制度是讓塞西爾領有別于其他貴族領地的最大依仗,人們只需要按照命令去做自己范圍內的事情,這臺龐大的機器便可以完美地運轉起來,爆發出讓每個人都為之咋舌的力量。
在短短的三天時間內,領地南部防線再一次進行了加固和增筑,從黑暗山脈到城墻之間的大片開闊地被設置了層層的路障和柵欄,而路障柵欄之間則遍布雷場,上千名士兵中有六成被派至南部城墻,剩下四成則作為后備隊和機動力量在其余防線上活動,另有治安隊在領地中維持秩序,并隨時傳達來自領主的新命令——盡管一場危機正在逼近,然而領地中的一切都顯得井然有序,這種“一切盡在掌握”的氣氛讓城內略有些慌亂的氣氛迅速平靜了下來。
塞西爾領的人口是爆發式增長的,大量外來的流民并沒有經歷過第一次領地防御,也沒有經歷過完整的災難演習,哪怕有人安撫他們,他們也難免會陷入驚慌,在通常情況下,貴族并不會在意這些“賤民”是不是陷入了恐慌,因為貴族信任的唯有自己手下的騎士、法師和私兵軍隊,然而在塞西爾領,政務廳第一時間便對所有人發布了明確的指示,并讓治安隊進行不間斷的局勢宣告,而這些舉措的效果好的出奇——哪怕是驚慌的新移民,也在得到上層明確指示之后快速轉入了安定,這種變化讓赫蒂都為之驚訝。
在領地南部城墻上,高文正帶著赫蒂等人檢查最終一道防線的布置,當聽到事務官報告的城內情況之后,他笑著看向赫蒂:“說到底,人們的恐懼來源于未知,正是因為不知道要發生什么,恐懼才會在他們心中無限放大,而這時候只要你給他們一些明確的消息,甚至是明確的命令,他們都很容易安定下來。哪怕你讓他們集體去搬磚,他們也會感覺到安心——有應對,至少就說明局勢還是可以控制的。”
此時一個充盈著奧術光輝的身影出現在城墻上,士兵們紛紛讓開一條道路,卡邁爾徑直穿過人群,來到高文面前:“兩座魔能方尖碑已經激活,整段城墻都已被魔力場覆蓋了。”
高文點點頭:“辛苦了——在這么短時間內增加兩座方尖碑想必不容易。”
“其實還好,您發明的那些機械設備都很好用,我原本還以為沒了剛鐸帝國的魔能鑄造廠之后,我要在這個時代制造東西會更艱難一點,現在情況比預想的好多了,”卡邁爾嗡嗡地說道,隨后微微升高身體,眺望著整段城墻,“這真是……我從未見過的景象。”
在旁邊的赫蒂好奇地問了一句:“您沒經歷過戰場么?”
“我是一個研究人員,雖然作為魔導師也有過實戰經驗,但確實從未經歷過真正的戰場,”卡邁爾坦然承認,“而且我生活的時代是剛鐸帝國最強盛的時期,那時候整個大陸都沒有任何國家敢和我們開戰。”
“那你可以好好見證一下戰場是什么模樣了,”高文笑了笑,“新時代的戰場。”
“正好,我也很好奇你們提到的畸變體是什么東西,”卡邁爾身上的奧術光輝顯得明亮起來,“在魔潮中出現的怪物么……應當很有研究價值。”
高文點點頭,隨后看了看四周,突然有些好奇:“瑞貝卡去哪了?從剛才開始就沒看到她。”
“她上午離開了城墻,說是要回去準備一下戰斗用的裝備,”赫蒂說道,“她不是很擅長指揮,但充當火力還是可以的,我就讓她去了。”
“戰斗用的裝備么……”高文眨眨眼,“不知道那丫頭又想干啥……”
領主府,瑞貝卡自己布置的“實驗室”內,某個鐵頭娃正在將一堆符文基板小心翼翼地組合在一起。
作為一個只會大火球,而且毫無實驗常識的三級法師,瑞貝卡是沒有自己的實驗室的,然而在她展現出自己的數理天賦,并且在發明創造上屢屢立下功勞之后,赫蒂便放松了對這個人形自走火球發射器的監控,瑞貝卡就偷偷自己鼓搗了個實驗室出來——說是實驗室,其實就是她在自己套房的雜物間里布置了一處工坊,這里沒多少跟法術有關的裝置(畢竟她也用不了),反而有很多機械加工裝置,比如小型的鉆臺和機床,在這里,瑞貝卡鼓搗出了不少有用的東西——以及奇葩的東西。
提爾盤在實驗室的角落,看著瑞貝卡把那些符文基板用紅銅鉸鏈連接在一起,組合成寬寬的金屬帶狀,并用掛鉤和綁帶固定在身上,忍不住問了一句:“你這是新型的鎧甲么?”
“什么鎧甲,這是我自己發明的戰斗法師增幅器!”瑞貝卡一邊努力把那些符文基板固定結實,一邊抬起眼皮看了正在打哈欠的提爾一眼,“你怎么又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不是說進入什么興奮狀態了么?還要興奮個把月什么的……”
“判斷失誤,低估了自己的懶勁兒,”提爾毫不在意地伸個長長的懶腰(因為腰真的很長),尾巴尖都在伸懶腰的過程中舒服地抖動起來,“話說你們馬上就要打仗了吧?這種時候你還在這里折騰玩具,不怕被你太祖爺爺爺爺揍么?”
“你懂什么,我這個就是為作戰準備的!”瑞貝卡一臉嚴肅地說道,同時終于扣上了“戰斗法師增幅器”的最后一個鎖扣,“倒是你,難道你還打算回去睡覺?你真的不去城墻上幫忙?”
“再說吧,再說吧……”提爾說著說著就已經要打起盹來,但還是努力撐著眼皮,“話說你把我叫來到底是要干什么的……不會就為了找個觀眾來看你是怎么用一個奇奇怪怪的鐵腰帶把自己綁起來的吧?”
“當然不是,我讓你幫我當個保險,因為我不知道這個增幅器的效果能達到什么程度,”瑞貝卡一邊說著,一邊把手按在那些符文基板之間的某個扳機裝置上,隨著她按下控制器,所有的符文基板開始一個接一個地明亮起來,“你看著點啊,我先測試一下……”
提爾懶洋洋地看著瑞貝卡拿起旁邊的法杖,懶洋洋地看著對方搓了個火球,懶洋洋地……嚇一大跳地驚呼起來:“臥X你那個火球是什么玩意兒!!”
南部城墻,東側延伸段上,一隊特殊的“守城士兵”正在將一箱結晶炸彈搬運到投石機所處的塔臺上,而索爾德林則站在一旁,監督著這些戰士的工作情況。
他們正是目前仍身為戰俘的那十六名提豐士兵。
提豐騎士巴爾托彎下腰,將最后的結晶炸彈放在投石機旁,隨后他站起身,回頭眺望著身后的城鎮方向。
在這個地勢很高的地方,他可以很輕松地看到大半個城市,甚至可以看到自己曾經被關押的地方。
今天已經是離開牢房的第三天了,而作為一個提豐戰士,他已經在這段城墻上幫安蘇人搬了整整三天的磚石和彈藥箱。
這并不是什么值得驕傲和自豪的事情,但作為戰俘,巴爾托知道自己并沒多少選擇的權利——他能活著在牢房外面呼吸新鮮空氣便已經是最大的幸運,更何況他還被告知說自己在這里的工作是為了對抗來自剛鐸廢土的怪物——不是和自己的同胞作戰,這至少還不算太糟。
而在這三天的搬磚過程中,巴爾托和他的同袍們也沒有忘記觀察四周,沒有忘記抓緊一切時間去了解這片神秘的開拓領,了解那個神秘的古代公爵和他神秘的新式軍隊,而越是了解,他就越是感覺驚訝萬分。
他原以為安蘇是一個腐朽落后的荒蠻國家,深陷于衰退的泥沼之中,貴族腐化墮落,平民饑寒交迫,邊陲凋敝,內部暗潮洶涌——提豐國內是如此對民眾宣傳的,而邊境的冬狼軍團士兵們所打聽到的真實情報也同樣如此,可是在這里,這片塞西爾領卻完全不符合巴爾托對安蘇的認知。
他并未見過塞西爾領的日常狀態是什么模樣,但他已經見到了這片領地在敲響警報之后是什么模樣,他看到這片領地在以驚人的效率運行,看到軍隊在有序調動、積極備戰,看到各個部門緊密協調,毫無推諉遲滯,看到那個名為“政務廳”的管理機關就好像整個領地的大腦一般不斷發布井然有序的指令,將一切指揮的井井有條,而在城市內,原本應該混亂、愚昧、麻木的無知愚民竟全都像是訓練有素的民兵或見多識廣的市民一樣,他們非但沒有絲毫陷入動亂的跡象,反而在全力支援著城市的防御以及維持著正常的生產生活——除了第一天進入緊急狀態重新分配生產目標時停了半天工之外,整座城市的運轉竟然絲毫不受戰爭狀態的影響!
平心而論,巴爾托甚至不認為提豐有哪座城市可以做到同樣的事情。
越是觀察,巴爾托和他的同袍們就越是心驚——如果安蘇其他地方也發展成這樣,提豐與其開戰還是明智的么?
然而這位騎士的思考并沒能持續下去,因為一陣心悸的感覺突然浮上了他的心頭。
伴隨著直覺的指引,他扭頭看向城墻南部的山脈屏障,在超凡者所具備的強大視力中,他看到一片不詳的黑紅色煙云正從山體與平原的交界線上升騰而起,而無數扭曲猙獰的身影則浮現在其中。
他聽到自己的一位同袍在身旁喃喃自語:“那是……什么東西?!”
城墻上敲響了最急促的警報,瞭望塔上的哨兵一邊敲鐘一邊發出高聲的喊叫:
“它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