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叔叔你怎么又不說話啦?叔叔你又在走神么?”
高文的神游天外被身旁傳來的清脆聲音打斷,他回頭看了一眼,便看到帕蒂正站在自己身旁,正仰著頭直勾勾地看著自己,大眼睛里滿是好奇。
“只是想起一些事情,”高文隨口說道,然后笑著搖了搖頭,“對了,那個平常照顧你的塞麗娜姐姐,你們是怎么認識的?”
他知道,這恐怕是自己今天問出的最危險的一個問題。
所謂的“塞麗娜姐姐”,幾乎可以肯定就是當年的賽琳娜格爾分,按照帕蒂小姑娘的歡快性格和她與“塞麗娜姐姐”的關系,她回頭很有可能對賽琳娜格爾分提起自己,提起自己所問的“奇怪問題”,那么賽琳娜格爾分會對此產生懷疑么?會意識到有一個來歷不明的永眠者在關注她么?
在一番快速權衡之后,高文認為這個風險還是可以接受的。
他的身份沒有暴露,他現在是一名在心靈網絡中活動的、完全正常的永眠者,所以賽琳娜格爾分沒有理由會對他產生額外的警惕和關注,那么一個完全正常的永眠者在和帕蒂交流的時候偶然間詢問起對方為什么會認識教會里的大人物,這并不是太過奇怪的事情。
而且即便塞麗娜格爾分對自己產生了關注,想要追查也沒什么可擔心的——目前的心靈網絡還沒有成熟的地址追蹤以及用戶管理技術,即便是教會高層,也只能通過很原始的、搜索感應腦波的方式來鎖定他們附近的教眾,所以賽琳娜格爾分根本不可能鎖定高文。
如果有朝一日永眠者們建立了成熟的地址追蹤和用戶管理系統……那高文就更不用擔心了,因為那系統是他自己搞的,遍地后門……
所以他在一份很嚴肅的權衡之后,用貌似輕松的語氣問出了這個問題。
帕蒂則完全沒有多想,她很開心地回答道:“我最早來到這里,就是塞麗娜姐姐在照顧我啊!她說她是我的‘帶路人’!”
高文眉頭一皺:“帶路人?帶什么路?”
“我也不是很明白,”帕蒂晃著腦袋,“塞麗娜姐姐說我有很特殊的天賦,所以需要人教導,這樣將來才能成為很有用的人……但她也沒教我什么啊。”
很特殊的天賦?永眠者把這個小姑娘吸收到網絡里是看中了她的某種才能?
所以這個帕蒂果然并不是個正常的永眠者教徒么……
隨后高文又詢問了小姑娘一些問題,比如她最初是怎么進入網絡,是誰介紹或者引導了她,但帕蒂對這些顯得很是糊涂——她好像完全記不清自己最初進入這個網絡的經過了。
要么,她在這方面的記憶被人動了手腳,要么,她是在不知不覺間,被某個人或某些人暗中引導進入網絡的。
不管怎樣,高文覺得自己最好不要在這方面繼續詢問下去:假如帕蒂的記憶真是被永眠者動了手腳,那他問的越多,招致懷疑的可能性就越大。
在與帕蒂道別之后,高文離開了永眠者的心靈網絡。
一睜眼,他……好吧,這次他沒看到琥珀的臉盤子杵在自己面前。
他看到的是瑞貝卡和琥珀倆人的臉盤子。
老祖宗突然睜眼把瑞貝卡嚇了一跳,這個狍子精當場就蹦出去兩米遠,嘴里一聲驚呼:“哇!祖先醒啦!”
高文看到瑞貝卡這一驚一乍的狀態當場第一反應就是趕緊把手從桌面上收了回來——因為他還記得上一次自己突然蘇醒把瑞貝卡嚇一跳之后這姑娘的反應是啥,當時一招“先祖安息”棍法砸下來的手感還記憶猶新呢……
然后他才反應過來有哪不對,抬眼看看瑞貝卡,又看了一眼旁邊正縮著脖子努力假裝已經進入暗影潛行狀態的琥珀:“你倆人這是干什么呢?”
琥珀剛想趕緊胡編一個理由把事情遮過去,頭鐵又耿直的瑞貝卡卻先一步開口了:“琥珀說要給您臉上畫幾個圈圈看你會不會醒——我覺得不會,因為您看起來睡得很沉。”
“琥珀!”
高文剛喊了個名字,半精靈少女已經瞬間化作一溜黑光竄向了最近的窗口,但她這次卻沒能順利跑出去:高文早就掌握了這家伙的幾個緊急逃生習慣,不等她接觸到窗臺,高文已經輕車熟路地伸手一抓,就抓著這家伙的腳腕給她拎了回來:“我讓你幫我看著,你就這么看著的,以前你有沒有……”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琥珀以一個驚險到近乎雜技表演的姿勢在半空硬生生掌握了平衡,然后單腿跳著努力想要把自己的腳腕從高文手里抽出來,“我絕對就是第一次產生這么大膽的想法……”
結果她話還沒說完,瑞貝卡又耿直地拆了臺:“她說她每次都想啊,就是沒敢實踐過……”
“你不會說話就不要說!”琥珀瞪眼看著瑞貝卡,“我就不該跟你交流那么多!你從小到大就沒因為這張破嘴挨過打么?!”
這次不等瑞貝卡回答,高文已經代替給出了答案:“你說這個就是輕視她了——我聽赫蒂說過,她從小到大挨過的打比你偷過的錢包還多……”
說完這句,高文終于松開了琥珀的腳腕,讓這個半精靈連蹦帶跳地逃到了一邊,隨后他扭頭看向瑞貝卡:“你過來該不會就為了跟著琥珀一起學怎么作死吧?”
瑞貝卡似乎這才想起還有正事要辦,于是趕緊一拍腦袋:“啊對了!有一封信被送到領地上,是一頭獅鷲信使……額不對,是一個騎著獅鷲的信使送過來的,他帶著國王的印記……”
“圣蘇尼爾城來的信使?”高文眉頭一揚,“而且還是騎著獅鷲過來的?”
獅鷲信使可不是什么常見的“送信人”,在這個通訊技術有著嚴重局限,道路運輸也情況糟糕的時代,能夠幾天內跨越國境的獅鷲信使可以說是各國能夠掌握的最便捷的信息傳遞手段,通常只有國王、親王、公爵以及其他少量極端富裕或地位特殊的貴族和組織才養得起這種成本高昂的“信差”,而且也只有在傳遞很緊急或者有著特殊意義的信息時,他們才會用上這種信差。
所以幾乎沒用多長時間,高文就猜到了那信使所傳遞的信息是什么。
他點點頭:“信使現在應該已經回去了吧?”
“祖先大人您怎么知道的?信使確實把信送到之后就趕緊離開了——我本來還想多叫幾個人去看熱鬧呢,獅鷲哎,我就看見過幾次……”
高文頗為無奈地看了自己這個在各項貴族操守課程上都不及格的N層曾孫女,搖著頭說道:“他當然要快點離開,因為這一段時間里弗朗西斯二世的獅鷲信使可是忙碌的很,事實上如果不是我的名頭太大,他恐怕都不舍得讓他的獅鷲信使往這地方飛一趟——信在哪?”
“我拿著呢,”瑞貝卡立刻從身上摸出一個帶著淡金色摩恩王室標記的套筒,那套筒一端還用蠟密封著,“我本來想看的,但菲利普騎士說這種信不能偷看,讓我必須親手交到您手上……”
看到瑞貝卡臉上那怨念十足的模樣,高文就能猜到這姑娘忍到現在不偷看是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他笑著接過了套筒,然后就當著琥珀和瑞貝卡的面將其拆了開來。
套筒內是一份用精致羊皮紙制成的卷軸,卷軸上還纏繞著淡金色和淡紫色絲線編織成的綁帶——顯然,這東西可不僅僅是一份信函那么簡單。
它是一份來自王室的正式文書。
高文展開卷軸,隨意看了一眼,便將其扔給了瑞貝卡:“看完之后就放到收藏室吧,別弄丟了。”
瑞貝卡立刻迫不及待地看起了卷軸上的內容,等看完之后她愣愣地抬頭:“祖先大人,這樣您就是康德領法理上的合法領主了?而且國王還把康德領東邊的一大片王室屬地也給您了?!”
那卷軸的內容就如高文猜測的一般,是來自王室的冊封文書——或者換種說法,是王室對高文現在已經統治康德領這一事實的“妥協”和“承認”文書。
琥珀一聽是這樣的東西,頓時也忍不住湊了上去:“讓我看看讓我看看,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冊封文書呢……哇!這綁帶的扣環竟然是金的!?”
“需要這么驚訝么?”高文略有些好笑地看著眼前的兩個姑娘,“只要弗朗西斯二世還沒老年癡呆,這份文書遲早都會送到我手上的——康德不過是個子爵領而已,對于我的公爵頭銜而言,這只是個小小的禮物,國王沒有吝嗇的必要。而至于那片王室屬地……也就是個小小的贈品。”
說著,他微微搖了搖頭:“我只是沒想到它會提前被送來——而且還是獅鷲信使加急送來的。我原本以為相關的冊封文書會在開春之后送到塞西爾,但現在看來……局勢的變化讓那位國王陛下產生了緊迫感啊。”
“局勢的變化?”瑞貝卡有點困惑地眨眨眼,“您是說提豐和安蘇之間的局勢?這跟冊封文書有關系么?”
“當然有,”高文笑了笑,“提豐和安蘇之間的戰爭很可能要推遲,那么兩國統治者就要考慮重啟外交活動,國王親自下場談判的可能性很大,但第二王朝對安蘇的控制力度比不過第一王朝,所以為了保證接下來談判期的國內局勢穩定,弗朗西斯二世就必須提前安撫,或者說討好國內的貴族們。不管是主戰派還是主和派,他都要去聯絡,去通氣,而我這樣既不是主戰派也不是主和派的,他也必須有所照顧——因為我是祖宗派,那位國王陛下可是時刻在擔心我這個老祖先會不會突然跳出來對他一番批評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