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來講,雖然我是一個德魯伊,而且在德魯伊的信仰變遷歷史上也算有些研究,但我并不十分確定你所描述的那道‘鎖’到底是怎么回事,”在思索片刻之后,皮特曼對萊特說道,“德魯伊在將自然神術轉化為德魯伊法術的過程中似乎并沒遇上什么‘鎖’的影響……但據我所知的歷史中,有一個細節或許可以給你們做個參考。◢隨*夢◢小*說Щщш.suimeng”
“哦?”高文露出感興趣的模樣,“什么細節?”
“不知道你們是否聽過,在三千年前的白星隕落之后,雖然絕大部分德魯伊的自然神術都轉化成了德魯伊魔法,但還有一部分德魯伊始終未能成功完成這個轉化,”皮特曼講述著這段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歷史,臉上帶著感慨的神色,“即便他們接受了自然之神隕落的事實,接受了自然神術已經失效的事實,接受了自然之力歸于凡人的現狀,他們也始終不能突破某種限制,他們中大多數人終生無法施法,而更悲慘的少部分人則在強行嘗試施法的過程中遭到了反噬……這部分‘失敗者’無法施法的原因始終是個迷。
“有很多學者研究過那些無法轉化的舊德魯伊神官,并發現后者從身體情況到精神狀態再到魔法感知能力都沒有任何問題,但他們就是不能施法……”
高文忍不住說出自己的猜測:“那道‘鎖’在潛意識中對他們產生影響?”
“或許就如萊特所描述的,在凡人的潛意識中真的存在一道‘無形鎖’,這道鎖限制住了每一個凡人接觸神術的能力,它和神的存在有關,但即便神明隕落,這道鎖也仍然會發揮一定作用,只不過當神明隕落之后,這道鎖的力量就會極大削弱,以至于大部分人都可以掙脫它,”皮特曼輕輕點著頭,隨后若有深意地看了萊特一眼,“而萊特……你恐怕是人類有史以來第一個憑借自身意志,在神明尚存的情況下掙脫這個‘鎖’的。”
高文陷入了思索中。
一道鎖,一道可能存在于人類潛意識層的鎖,它影響著世界上的每一個凡人,讓他們在自身都無法察覺的情況下無法擺脫神明的影響,以至于只能依靠服從教典、崇拜神明的方式才能接觸神術……這道鎖是在每個人降生之后就自然產生的,還是由于后天的某種影響被建立起來的?
考慮到迄今為止從未出現過天生就不受這道鎖影響的凡人,高文認為這層潛意識枷鎖極有可能是天生的。
這是個存在各種超凡力量的世界,而且越是在靠近魔法真理的領域,人類“意識”和現實世界之間的界限就越是模糊,高文不會輕視一道存在于潛意識層的“鎖”——哪怕它無形無質到幾乎從未有人察覺到它的存在,因為他很清楚,一旦深入到了魔法奧秘的最深處,這種看似無形無質的東西將會比有型有質的事物更加難以對付。
當然,比起將來,他現在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萊特身上發生的變化是否可以復制?
一個突破了神明的束縛,用自身意志和信念掌控圣光的先行者——萊特的圣光之力不僅僅是一種個人能力,在高文看來它更是一個新時代的破局點。這段日子以來,他都在思考腐朽黑暗而且有著先天缺陷的傳統圣光教派(以及其他可能會走上墮落之路的教派)應該怎么處置,他不能直接取締這些教派,卻也不能讓它們成為領地上的桎梏,而萊特的出現似乎提供了一個解決方案……
但要解決教會的問題,只有萊特這么一個先行者是不行的,新的圣光之道如果無法推廣復制,那么在傳統教會面前就毫無競爭優勢。
他把自己的疑問說了出來,旁邊的琥珀倒是第一個皺起眉來:“這個應該挺難吧……老頭子剛才都說了,萊特可能是人類有史以來第一個憑借自身意志突破‘限制’的,這說明要突破這個限制肯定很難,從哪找那么多又有天賦又有能力而且還心志過人的人才嘛……”
“或許也沒有想象的那么難,”皮特曼打斷了琥珀的話,“首先,既然萊特成功了,那就說明這道鎖的力量不是絕對的,普通人也有復制這個過程的可能——哪怕可能性很低;其次,破局最難的只有第一次,如果親眼看到萊特用自身力量施展圣光之力,那么我相信很多圣光信徒都會產生動搖,他們突破這種潛意識鎖的難度就會大大降低。而且我相信一件事:萬事萬物的存在都應該是有規律可循的,既然萊特能成功,那就說明這件事背后有它自己的邏輯和規律,我們只要研究下去,總能發現點什么。”
高文對皮特曼的話深以為然,而更讓他欣慰的是,皮特曼竟然已經建立了如此深刻且正確的研究者思路——他那邋里邋遢和不靠譜的外表之下,隱藏的是一種在這個時代難能可貴的科學思想,高文不知道皮特曼的這些思想是本來就有還是在領地上主導研究工作的過程中慢慢培養出來的,但有一點他很肯定,只要領地上的教育、科研能繼續發展,像皮特曼這樣的研究者能繼續帶領學徒們前進,擁有類似研究者思路的人一定會越來越多。
萊特并不是個研究者,但這不影響他理解皮特曼的話,以及理解高文的想法,他知道自己重獲圣光的過程對于其他仍然堅信圣光之神的信徒而言意味著什么,更知道腐朽黑暗的圣光教派急需一場改革,所以他很樂意為此去做點什么:“我這幾天一直在通過冥想來感知圣光的流動方式,而且我向卡邁爾大師請教了很多魔法方面的知識,我覺得圣光的運轉確實是有規律可循的,但它和普通法術也有不一樣的地方,就是它似乎很受施法者的……信念影響,我說不清這里面微妙的聯系,但我能感覺到,每當圣光涌動的時候,它都在和我心中所堅信的圣光道義相互影響和共鳴。”
“這很正常,德魯伊法術也是同樣,德魯伊在施法時的效果很受施法者自身信念的影響,‘自然之靈’教派是最講究這個的,他們認為只有心靈與自然之理足夠契合,施展出的德魯伊法術才能足夠有效,”皮特曼點點頭,并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這么看來,似乎從神術轉化為法術的力量都會有這種特質?受‘心靈偏向’的影響很深?”
高文還真是第一次知道這種細節,他頓時有點意外:“照這么說,那幫萬物終亡會的墮落德魯伊是怎么回事?他們的黑暗法術里難不成還蘊含著他們對自然萬物的感情不成?”
皮特曼張開嘴剛想說話,旁邊琥珀就插了一嘴:“嗨,你思路放開點嘛,愛得深沉和恨得深沉不都是深沉么——說不定就沒有什么墮落德魯伊,他們只是對這個世界愛到扭曲了……”
壓根沒人搭理琥珀的胡言亂語,皮特曼也只是搖搖頭:“墮落德魯伊同樣對自然之理有著自己的理解,自然萬物生死明滅,作為一種基礎規律,它并沒有人類的道德因素,這一點和具備強烈道德傾向的圣光是不一樣的。”
說句實話,高文并不是很能適應這種“人的心靈因素能夠干涉宏觀世界”的假設,這個假設的匪夷所思程度甚至超過了他所知道的量子力學,但既然這個世界真的存在基于心靈的力量,那所有與之相關的假設就都是客觀存在的研究目標,本著認知世界、改造世界的科學理念,他也必須去面對這些假設。
“或許我們可以開一個專門的項目,來解析萊特身上的圣光奧秘,這件事讓他自己研究是不夠的,”在思索中,高文慢慢說道,“另外……萊特,我希望你在研究圣光之余也思考一下新的教義。”
“新的教義”四個字一說出來,皮特曼和琥珀的表情就頓時不一樣了,但萊特卻仿佛早有所料般一臉平靜,他只是鄭重其事地對高文點了點頭:“我明白——這些日子教堂沒有開放,我也是在思考這方面的事情。我要好好想想,應該怎么向信徒們解釋圣光之道的真義……”
一邊說著,這位孔武有力的牧師臉上卻忍不住露出一絲有點不安的神色:“說實話,我還沒底,我只是一個低階的傳教牧師,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這么大的事。”
“你可不僅僅是個傳教牧師,你已經改變了歷史,你應該對自己有些信心,”高文笑著說道,“而且我會幫你的,雖然我不是一個圣光信徒,但我至少知道該怎么引導民眾——既然我們要把圣光還給世人,要把正道歸于人心,那么民眾的引導將必不可少。”
萊特一聽頓時誠心誠意地低下頭:“感激不盡——我是真的不擅長這個……”
“既然我們要推廣新的教義,那也要和原本的圣光教會有些區別才是,”高文接著說道,“新教會的名字我暫時還沒想好,但你的牧師身份應該改一下了——傳教牧師,這是圣光教會給你的身份,這個身份沒有必要繼續留著。”
萊特仿佛沒有意識到“新宗教”的框架由非信徒的領主來確定有什么不妥,他只是跟著高文的話思索起來:“我也這么認為……但我一時間想不到更合適的稱呼。”
高文上下打量了萊特一眼,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了前幾日在教堂中看到對方時的那一幕。
身穿破敗鎧甲,站在布道臺前,沐浴在光芒中的“騎士”。
“白騎士,”高文說出了自己腦海中浮現出來的第一個詞,“你應當為白騎士,正道的守護者,你是要披荊斬棘的人,要在已經沉淪黑暗的圣光信仰中開辟出一條路來,所以愿你圣光加身,如覆鎧甲,一往無前。”
“白騎士……”
萊特低聲重復著這個全新的單詞,心中迷霧漸開。
圣光加身,如覆鎧甲,一往無前。
是啊,只有披堅執銳的騎士才能踏上這條路,這一襲布衣實在不適合他。
萊特輕輕呼了口氣,心中豁然開朗,而那始終在他周圍隱隱浮現的圣光也隨之變得更加明亮、凝練起來,就仿佛連圣光都因“白騎士”的誕生而歡欣鼓舞一樣。
在那漸漸凝聚的圣光中,高文再次看到了有什么模模糊糊的東西在眼前一閃而過。
他實在不想打破眼前這歷史一刻的氣氛,但旁邊的琥珀可不管這些,半精靈小姐直接就伸出手去:“我剛才就想問了,你這圣光里怎么總有個重影……”
一個小小的身影從萊特身后的圣光中浮現出來,飄飄忽忽地躲開了琥珀的爪子,跟后者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