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馱馬牽引的魔導炮車在坑洼難行的土石道路上吱吱嘎嘎地前進著,全副武裝的塞西爾戰斗兵則在炮車前后左右形成護衛隊形,時刻警惕著荒原上的一切動靜,年輕的菲利普騎士騎馬行走在隊伍的前端,在他視線的盡頭,是南境最北端連綿的群山。
磐石要塞就在那群山之間,仿佛一道牢門般牢牢地鎖著群山,把塞西爾家族在這片土地上鎖了一百年。
今天,他就是要去打開那扇門的。
騎著快馬、三人一組的斥候兵不斷從隊伍里被派出去,向前后左右各個方向偵查周邊的情況,并隨時將情況回報至本隊:現在隊伍已經抵達磐石要塞和南境之間的緩沖地帶,必須提高警惕了。
菲利普騎士很清楚,這將是一次和碎石嶺炮擊截然不同的戰斗——在碎石嶺前,他是打了一場防御戰,進攻者是貴族聯軍,他只需要在原地布置好炮兵陣地然后等著敵人自投羅網即可,而這一次他變成了進攻方,那么一切都將截然不同。
若是遵循傳統的貴族守則和戰爭禮儀,不管進攻方還是防守方都必須按規則行事,即便其中一方探明了對手的行動路線,他也必須在約定的戰場上耐心等待,等著對手進入戰場、擺好陣勢、發出開戰信號之后才可以發動攻擊,這種象征意義大過實際意義的“作戰流程”被貴族們推崇備至,因為它能盡可能保證參戰貴族在整個戰爭過程中的安全,還顯得足夠優雅體面——可是碎石嶺上的炮擊已經打碎了這一切。
碎石嶺上一聲炮響,還沒來得及整理隊形的貴族聯軍被塞西爾人的突然襲擊打的尸橫遍野,在那之后,傳統的戰爭禮儀便蕩然無存了,已經吃過一次虧的貴族們不可能繼續迂腐地守著那些老規矩,菲利普騎士必須時刻準備好應付敵人的突襲才可以——魔晶軌道炮威力雖大,但在炮擊陣地展開之前卻是它最脆弱的階段。
菲利普騎士思索間,一陣小小的騷動突然從不遠處傳來,他抬起頭,看到幾個士兵正押送著兩個被五花大綁的人走上前來。
菲利普停下馬,看到那兩個被綁起來的人穿著傳統的——或者說舊式的鐵質鏈甲,鏈甲外看不到任何身份標識,其中一個人的胳膊被熱能射線槍打傷,傷口焦黑一片,另一個人身上則看不到太明顯的外傷。
押送這兩人的小隊長行了個禮,高聲報告:“長官!我們抓到了磐石要塞的探子——他們在附近樹林里鬼鬼祟祟,被外圍巡邏的部隊發現了。”
兩個被綁起來的俘虜一臉恐懼和緊張,就好像周圍那些穿戴奇怪裝備、兇名在外的塞西爾士兵會吃人一樣,菲利普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這兩個人,良久才問道:“你們是磐石要塞的人?”
這種情況下不承認反而是在找死,兩個俘虜猶豫片刻便先后點了頭。
“很好,不用擔心,我不會處死你們,”菲利普騎士微微點頭說道,“我會放你們回去的——我們的領主有一封信要交到磐石要塞的指揮官手上。”
塞西爾人真的來了。
兩個前往要塞南方巡視的巡邏士兵帶回了塞西爾人大舉進攻的消息,也帶回了他們交給磐石要塞的“信函”。
磐石要塞的鎮守者在第一時間召集了所有的軍隊指揮官,也召集了在要塞中避難的南方貴族們。
在城堡區的主廳里,一名騎士隊長正向自己的長官轉述前方傳來的消息:
“將軍,有三至五千人正在向北方趕來,他們還有一支規模很大的車隊——車子上裝著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東西,或許就是‘天火爆炸’的施法裝置。他們現在已經進入要塞南邊的丘陵地,大概三天后就會進入平原……”
南方貴族們略有些騷動,但總體還算平穩,而其他的騎士軍官則低聲討論起來,一名中階騎士指揮官從座位上站起身,看向馬里蘭爵士:“將軍,那些塞西爾人的‘戰書’上寫了什么?”
馬里蘭爵士點點頭,隨手拿出了那封剛送到自己手上的“高文塞西爾公爵親筆信”,所有人的視線立刻被那封信所吸引,尤其是大廳里的南方貴族們,更是一瞬間連呼吸都慢了下來。
馬里蘭爵士已經知道信上的內容,他首先看了那些南方貴族一眼,隨后不緊不慢地說道:“我把上面的內容念給你們聽。”
信的內容并不長——它不像大多數的貴族信函那般復雜華麗,詞藻堆砌,反而簡單直白的像是一封便條——
“……南境四十余貴族集體對塞西爾家族宣戰,其戰敗之后殘存禍首已逃入磐石要塞,鑒于上述貴族對塞西爾土地和人民的無端侵害,他們已被公正的律法定為戰犯,現塞西爾軍隊前往你處接收戰俘,希望你方明辨是非,將戰犯交出,并接受我方人員進城搜查。”
馬里蘭爵士用了不到一分鐘就把信上的東西念完,隨后整個大廳里便陷入一片寂然。
直到兩分鐘后,一名騎士軍官才驚呼著打破了沉默:“這算什么?!哪有這樣的交涉文書?!”
“沒錯,這當然不是交涉,”馬里蘭爵士看著那位騎士軍官,氣極反笑地說道,“這是一份高高在上的命令,比國王對自己的侍從下令還要傲慢!看樣子我們那位死而復生的開國英雄根本就沒準備和我們談判。”
南方貴族們在聽完那封信上的內容之后便惴惴不安起來,似乎還真生怕眼前的馬里蘭爵士把他們都給交出去換取要塞的平安,現在看到爵士的反應,他們才稍稍安心下來,馬里奧蘭子爵更是抓緊時間說道:“爵士,您說的沒錯,塞西爾人根本不會按照傳統來和我們交涉談判的,他們的領主向來無視一切美德和規矩,跟他們談判只能是浪費時間,還會落入圈套!”
馬里蘭爵士微微點了點頭,看到這一幕,旁邊的康思科子爵也緊跟著站起來說道:“爵士,塞西爾人還要三天才到,我們可以趁這個時候多做一些準備……”
“多做一些準備?”馬里蘭爵士看著這個前不久還意志消沉、醉生夢死的高瘦男人,他知道康思科子爵雖然家族傳承并不久遠,但其本人卻是個富有智謀,腦筋靈活的人,所以并不介意聽聽對方的意見,“你指什么?”
康思科子爵咬了咬牙,開口道:“我們可以提前在平原上多挖些陷阱,在丘陵地那邊派德魯伊去投放毒物,另外,我們可以把病死的牲畜尸體扔進白水河里,甚至可以直接讓德魯伊在河水中散布瘟疫——我們已經提前填埋了平原上所有的水井,塞西爾人想要取水就只能依靠白水河,他們的武器再厲害,人總是會生病……”
“不要再說了,”康思科還沒說完,馬里蘭爵士便突然高聲打斷了他,“子爵,你這些……陰險的想法是怎么冒出來的?如果我們這么做了,豈還有絲毫的貴族精神可言!”
“爵士,這些計謀或許陰險,但真的有效,”康思科子爵辯解道,“塞西爾人是不講美德和規矩的,他們的領主更是個帶頭破壞貴族體統的人,我們完全沒必要跟他們講什么貴族精神……”
馬里蘭爵士帶著驚訝的眼神看著康思科子爵,仿佛是第一天認識對方,他沒想到這些堪稱陰險的計謀會是從一位貴族口中說出來的,但他心中也認同康思科子爵的這些計謀確實有效,只不過在一番思索之后,他還是忍不住說道:“你可知道白水河下游并不只有塞西爾人的軍隊——這條河繼續往下,有無數人都在靠它生存。”
“那些平民的生死與我們有什么關系?當我們在荒原上寢食難安的時候,那些平民恐怕早就忘了他們的領主,去忙著迎接他們的塞西爾新主子了!”康思科子爵有些激動地說道,仿佛這么多天積累下來的壓力終于在他身上爆發了出來,“爵士,我知道您在擔心什么——白水河往南邊流,在丘陵地那邊還有您的一部分領地,但別忘了,再往下還有我的莊園和城堡呢!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充滿榮耀的犧牲——平民就像麥子,這一批割掉了,來年再長就是,可一旦我們死了,誰還能維持南方那片土地的秩序?”
康思科子爵揮舞著手臂,說到最后竟然有了幾分慷慨激昂的意味,而最讓馬里蘭爵士目瞪口呆的,是現場的南方貴族們竟然一個接一個地做出了響應,他們紛紛點頭,贊同康思科子爵的這些提議,僅僅因為后者話中一句“充滿榮耀的犧牲”,這個本來完全違背貴族精神的計謀竟然就好像成了個崇高的計劃一般。
但就在這時,羅佩妮女子爵突然聲音清冷地開口了:“先生們,你們怕是想的太簡單了吧。”
此刻的羅佩妮葛蘭在南方貴族中有著頗大的發言權,她一開口,本已經鼓動起來的貴族們便紛紛安靜下來,就連馬里蘭爵士也露出一臉旁觀看戲的表情,等著羅佩妮接下來的話。
“你們怕不是忘了,塞西爾人是靠什么發家的。”
羅佩妮葛蘭冷冷地甩出去一句話,現場眾人有一大半都很快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模樣。
“煉金藥劑——他們的煉金藥劑多的幾乎可以當水喝,祛病合劑是什么很貴重的東西么?”羅佩妮葛蘭掃視了周圍一圈,“哪怕你們用德魯伊法術把白水河的河水全部弄成毒素,塞西爾人恐怕都不會在意,你們反而要白白浪費大量的力氣!”
南方貴族們面面相覷,康思科子爵啞口無言,馬里蘭爵士則適時開口道:“確實如此,康思科子爵,你那不是什么好主意。”
緊接著他又說道:“但我們也確實需要作出應對,要趁著塞西爾人還沒有站穩腳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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