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熊熊燃燒,濃煙滾滾升騰。
這場大火確實燒的不錯。
羅佩妮葛蘭靜靜地站在磐石要塞的北部大門前,一道微風護盾環繞在她身旁,隔絕著空氣中嗆人的煙塵,數十名鋼鐵游騎兵戰士則站在她身后,每個人都戴上了全覆蓋的魔導頭盔,這些戰士頭盔上的護目鏡微微發出紅光,這說明他們正在警戒四周的一切魔力異常。
火從北城區的軍械庫蔓延開,燒毀了部分哨塔和兵營,并將整個內城隔絕成了數個部分,原本這樣的火勢是可以被磐石要塞的部隊控制住的,然而隨著大護盾的崩潰,要塞內的秩序已經蕩然無存,即便有人想要站出來力挽狂瀾,面對已經熊熊燃燒的火勢也不可能再取得什么效果了。
這座要塞完了。
羅佩妮葛蘭低下頭,看著那兩具尤有余溫的尸體,沉默良久之后,她抬起手輕輕搓了搓自己的手指。
她曾經無數次想象過有朝一日自己獲得了復仇的力量會如何去做,想象過自己用盡各種辦法去折磨那些罪人,延長他們的痛苦,想象自己將會如何去享受復仇過程中的愉悅,但現在她終于知道了,當自己真的有這個機會時,她根本不會有耐心去那么做。
她甚至沒有耐心讓那些人多呼吸一口空氣。
名單上的最后兩個人已經被除去了,羅佩妮葛蘭輕輕呼出口氣,突然感覺有一點空虛。
親手處理某些人是她和高文塞西爾交易的一環,她可以把磐石要塞里的所有東西都獻給那位開國大公,這座城里的人是生是死都由塞西爾家族發落,但唯有其中幾個人——包括第一個死掉的卡洛爾子爵在內,不但非死不可,而且必須由她親自處置。
“女士,復仇之后的空虛是一種正常現象,”索爾德林的話語聲突然打斷了羅佩妮的失神狀態,她聽到那位高階精靈游俠用一種極端冷淡但卻能讓人心情平靜下來的語氣在對自己說話,“不必為這份空虛而迷惑,你終于從仇恨中解脫出來了——在這之后,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你去做。”
“謝謝,”羅佩妮平復了一下心情,對索爾德林道謝,“游俠先生,作為精靈……您想必比我見多識廣,而且成熟多了。”
“精靈的心智和人類略有區別,說不上誰更成熟,但我見識的東西倒確實比你多。另外,對我不必用敬語。”
“好的——我知道你曾是高文塞西爾公爵的戰友,”羅佩妮說道,她似乎需要些別的東西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在你看來,高文公爵是個怎樣的人?”
“我現在仍然是他的戰友,”索爾德林微微笑了一下,隨后搖著頭,“而至于高文是個怎樣的人……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他復活之后的性格和七百年前有些許不同,但仍然時常帶給我看不透的感覺,他總是在思考我們目光之外的東西,七百年前,他在廢土上思考廢土之外的庇護所,七百年后,他干脆開始思考起了另一個時代,所以如果你想追隨他,那我能給你的建議只有一個:盡量跟上他的步伐就好,哪怕你不理解,也好過在思索和困惑中掉隊。”
七百年前掉隊的人會被廢土吞噬,七百年后掉隊的人下場也好不到哪去,索爾德林對此有著十足的直覺。
羅佩妮葛蘭一時間陷入思索中,而索爾德林則突然抬起頭,看著正被煙塵籠罩的內城街道,手已經搭在短弓的弓弦上。
周圍的鋼鐵游騎兵戰士們也紛紛抬起手臂,打開了熱能射線槍和護盾的保險,重火力手則已經將單兵軌道彈發射器扛在肩上,指向街道盡頭。
一隊在煙熏火燎中頗顯狼狽的騎士和士兵出現在那里。
羅佩妮抬起頭來,看到帶隊的指揮官正是馬里蘭爵士的最為信賴的那名近衛騎士。
近衛騎士也看到了對面的羅佩妮女子爵,同時看到了女子爵身后那些身穿奇特盔甲、整齊沉默的黑甲戰士——那些渾身游走著魔力,裝備精良的人顯然不可能是磐石要塞里的人手,這些人的存在,便足以證明馬里蘭爵士臨走前所說的事情是真的。
找到羅佩妮葛蘭和她帶進城的“破壞隊伍”并不困難,因為這支隊伍就大搖大擺地站在北城區的空地上,倒是在一片混亂中集結起一批姑且能聽清命令、有膽量作戰的士兵浪費了太多時間:大量士兵已經死在南部城墻上和城內各處哨塔、箭塔上,剩下的人也一片混亂,幾乎沒有任何人還聽從命令,近衛騎士自己身邊這一百多人,便幾乎已經是城堡里能找到的所有人手了。
在看到羅佩妮腳下的兩具尸體之后,近衛騎士就意識到這位女子爵恐怕已經做完她想做的事情了。
那兩具尸體雖然穿著雜役和馬夫的衣服,然而面孔卻熟悉的很。
近衛騎士不知道羅佩妮為何要專門殺死這兩個南方貴族,但他至少要完成馬里蘭爵士交待給自己的使命——
要塞已經守不住了,南城墻正在崩塌,那兩道能量光束仍然在不斷清掃城中所有的制高點,在塞西爾人打進來之前,這座要塞所有的防御力量就已經癱瘓,但至少,他要把羅佩妮葛蘭留在這里。
不過在這些士兵發動毫無意義的進攻之前,索爾德林首先開口了,他的聲音穿過整個煙塵繚繞的街道:“戰斗已經結束了,磐石要塞的士兵們——城墻已塌,繼續戰斗毫無必要。”
近衛騎士沉默著拔出了腰間的佩劍:“我有自己的任務。”
“這個年代已經很少看到像你這樣的騎士了,”索爾德林皺眉看著那名近衛騎士,雖然對方帶來的士兵和其他騎士在聽到城墻已塌四個字的時候明顯都有動搖退縮之色,但那名騎士的態度依然堅決,這讓他不禁感嘆,“如果那些南方貴族有你一樣的勇氣和覺悟……啊,那他們在碎石嶺上大概就死光了。”
近衛騎士仿佛沒有聽到這些話,只是繼續沉默著,向前邁出一步。
然而就在此刻,他附近的空氣突然扭曲了一下,隨后一個造型怪模怪樣的、仿佛錘子一樣的東西憑空在半空浮現出來,那錘子前端的魔法符文一閃,一個特殊的彈出結構便猛烈擊出,狠狠地砸在近衛騎士的頭上——后者其實已經稍微反應過來,然而襲擊者的潛行能力實在太高,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便已經避無可避,一錘砸下之后,這位可敬的騎士便當場橫飛出去,半空中便已昏迷。
周圍護衛的騎士和士兵們甚至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
一道迅捷的暗影在空氣中穿梭著,幾乎眨眼間便已經來到索爾德林身后,琥珀的身影從暗影中凝聚出來,她拎著一把用機械結構和符文裝置組合成的怪異武器,確認跑到安全區域之后才大大地松了口氣:“媽呀……太刺激了……還以為要被打死……”
索爾德林用眼角的余光看了這個半精靈盜賊一眼——主要是她手中的“機械戰錘”一眼,突然覺得繼“爆炸射擊”之后,又有一個超凡者技能可以被改良為鋼鐵游騎兵的能力之一了。
——“動力悶棍(注)”這種東西到底是哪個天才想出來的……
琥珀則在喘了幾口氣之后抬起頭來,對索爾德林說道:“高文……領主那邊已經結束戰斗,磐石要塞最高指揮官已經被俘。戰斗即將結束,減少損傷規模。”
在這種情況下,這個半精靈還是會好好說一聲“領主”的。
索爾德林聽到琥珀傳達的消息之后點了點頭,隨后看向那些茫然無措、已經開始混亂的磐石要塞“防衛部隊”:“士兵們——現在你們可以放下武器了,你們最高的指揮官已經倒下,這時候投降并不有損榮譽。”
普通士兵在投降的時候其實并不怎么在乎“面子”,他這句話主要是喊給那些還有些猶豫之色的騎士們的。
事實證明,在有臺階可下的時候,大多數騎士投降起來也并不比普通士兵慢。
磐石要塞最后的防衛部隊放下了武器,鋼鐵游騎兵們開始上前接受戰俘,索爾德林則來到那個已經深度昏迷的近衛騎士旁邊,低頭看著對方。
“用這種方式阻止一位騎士的英勇行為并不光彩,但領主有命令,在勝利之后要盡量減少無謂的損失和傷亡,騎士,你的勇氣令人敬佩,但戰斗結束了,”索爾德林說到這里,微微搖了搖頭,“你遲早會理解的——在教化之后,你終將成為光榮的塞西爾公民。”
磐石要塞城外,白水河上的“極光號”船頭,高文正和拜倫騎士一同注視著在火炮轟炸中不斷倒塌的要塞墻壘,已經被解除武裝的馬里蘭爵士面色蒼白地站在高文身旁,看著遠方那噩夢般的場景。
校準者光束仍然在天空移動著,磐石要塞里最后的兩座塔樓正在倒塌。
在極光號一旁的河水中,提爾從翻騰的水花里探出了身子,河水仿佛手掌般把她托舉到半空,這位來自深海的海妖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極光號甲板上的那座“虹光炮”。
事實上她已經這樣看了很久,那純粹而狂暴的魔力所形成的光束在她的眼中閃閃發亮,顯然引起了這位海妖的極大興趣。
一顆信號彈從磐石要塞中升了起來,緊接著是第二顆。
高文輕輕呼出一口氣:“索爾德林那邊的戰斗看來是結束了,羅佩妮葛蘭的隊伍也安然存活。”
二號高地傳來的炮火漸漸止息,巨大的校準者虹光炮也終于熄滅了它毀滅性的聚焦晶體,船艙下面各種水泵、增幅器組、魔力核心不斷傳來的轟鳴聲隨之慢慢減弱下去,最終,戰船兩側的“魔導陣列”也合攏了它那鋼鐵制造的羽翼。
白水河上安靜下來。
高文看了旁邊的拜倫騎士一眼:“我們可以去接收我們的北大門了。”
拜倫騎士笑了起來,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一陣突然響起的水花聲便打斷了他。
高文看到一條美人魚躍出水面,啪嘰一聲拍在極光號的甲板上,然后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起來,提爾小姐用魚尾巴搖搖晃晃地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伸手指著甲板上的虹光炮,眼睛盯著高文:“給我也整一個!”
然后她似乎覺得這樣說不對,又補充了一句:“要什么你只管說!”
(注:動力悶棍,潛行者技能“悶棍”的塞西爾改良版,用一把機械動力戰錘猛力敲擊敵人的頭部,造成暫時或永久昏迷的效果。)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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