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名為索尼婭霜葉的精靈信使帶來的信息,維多利亞女公爵的臉色愈發陰沉下來。
那些當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尤其是在這個節骨眼上。
“我們知道安蘇正陷入一場……混亂,你們有很多問題急需解決,”名為索尼婭的信使直言不諱地說道,這位短發精靈看上去年輕而嬌弱,但她很有可能是一個已經見證了人類諸國數個世紀興衰的“長者”,她淡然地評價著安蘇的這場內戰,卻讓現場每個人都無法反駁,“白銀帝國無權插手人類諸國的任何內部問題,但我們現在要面對的是一場已經超出國家概念的危機——在這場危機面前,文明整體的存亡才應該排在第一位。”
“我們當然明白這一點,”一旁的柏德文大公點頭道,“宏偉之墻就在那里,我們每個人都能看出它的狀況不正常——但這場內戰不是我們一方能夠決定的。”
“這就是你們自己要想辦法解決的問題了,”索尼婭霜葉無奈地說道,“在內政之外的問題上,白銀帝國將竭盡所能為朋友們提供支持,技術資料,技術人員,我們都會送來,但安蘇的內部問題……只能靠安蘇人自己。”
柏德文法蘭克林和維多利亞維爾德深深地對視了一眼。
從對方的眼神中,他們都看到了同樣深沉的無奈和疲憊。
他們不知道這場危機么?安蘇的貴族們不知道這場危機么?知道,當然知道,而且早就知道了——甚至知道的可能比精靈還要早。
高文塞西爾大公究竟示警了幾次?每一個整日進出白銀堡的貴族對此都心知肚明。那位死而復生的開國英雄從揭棺而起的那一天就在警告人們正視剛鐸廢土的威脅,但他的每一次警告都被人無視,被人曲解,甚至被人以陰謀論的目光來抵制和污蔑,王都貴族們說那是“失控的焦慮癥”,是“窮兵黷武的借口”,甚至說那位古代英雄是沉浸在七百年前的戰場上,被黑暗山脈的魔物刺激的產生了幻覺——但即便如此,直到上個月,高文塞西爾公爵的示警信息還是送到了白銀堡里。
王都貴族們裝模作樣地討論那封示警信函,討論了整整半個月,到現在還沒討論完。
北境女公爵忍不住看了坐在主位上的威爾士親王一眼,那位王儲面無表情地坐在那里,但在他那平靜如水的眼神深處,隱隱約約有著一絲嘲弄。
“我們會竭盡所能和東境溝通——為了安蘇……為了人類,王室會做最大的努力,”維多利亞平靜地說道,“但這件事非常復雜……我們需要一點點時間。”
“那就盡快吧,維爾德女公爵,”索尼婭霜葉微微點頭,“我們也會做出最大的協助——必要的情況下,我們可以出面接觸東境,在安蘇這場混亂中,至少精靈的立場是中立的。”
塞西爾城,領主府內。
高文還沒來得及繼續調查關于巨龍和秘銀寶庫隱秘聯系的情況,琥珀便送來了另外一份引人在意的情報。
“根據派往圣靈平原的干員回報,北部地區發現精靈族的巨鷹——向著圣蘇尼爾城去了。”
高文放下了手頭的計劃書——這是在忤逆要塞南部修筑南門堡壘的詳細報告——他抬起頭,看著琥珀:“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三天前目擊的——干員以最快速度把信送到了磐石要塞,隨后以魔網通訊把消息傳了回來,”琥珀難得一板一眼地說道,唯有在報告這種情報的時候,她才能稍微嚴肅這么一點點,“按照巨鷹的速度……這時候精靈信使應該已經坐在白銀堡里了。”
“果然派人來了么……”高文輕聲說道,“看來宏偉之墻的情況真的不妙啊……”
琥珀匯報完了情報,嚴肅干練的軍情局局長瞬間退化成鵝,她晃悠到高文的書桌旁,一邊從上面抓起干果往嘴里塞一邊嘀咕起來:“你能猜到那些精靈是來干什么的么?”
“大概能猜到,”高文早已適應了琥珀這毫無規矩的風格,他只是掃了這個半精靈一眼,便微微搖頭說道,“而且我還知道,很快我就要有的忙了——而且還不得不忙。”
琥珀楞了一下,一臉好奇:“啊?你?你現在還不夠忙么?”
“精靈在這個時候派使者來到人類王國,要談的無非是宏偉之墻的問題,”高文看著琥珀,隨口解釋道,“持續三天的過載,肯定對那些哨兵之塔造成了嚴重的損壞,以目前的局面,要想像七百年前那樣以白銀帝國牽頭、各國合力重建一道屏障應該是不可能的,所以精靈應該是想要人類王國幫忙修復或增強那道屏障,如果我對宏偉之墻現狀的判斷沒錯,他們應該同時向每一個人類王國派出了使者,那么問題也就來了……安蘇,正在內戰。”
琥珀想了想,突然醒過味來:“正統問題?”
“屏障,肯定是要修的,哪怕安蘇的貴族們再遲鈍愚蠢,他們也不會在這個問題上繼續遲鈍下去,但關鍵是誰能代表安蘇去修那道屏障,”高文笑著搖了搖頭,“在普通人眼中,修屏障就是修屏障,是為了王國安危,為了人類延續的一項工程,不應有太多深意在其中,但在這個王國的主事者們看來……這是一個至關重要的象征。
“在安蘇內戰的關鍵節點上,誰能和精靈達成協議,誰能去廢土邊境修復哨兵之塔,誰就能代表安蘇。”
琥珀不是個很懂“貴族規則”的人,但在高文身邊耳濡目染這么久,她多少也能搞明白一些這里面的彎彎繞繞,這時候已然反應過來:“要想派人修復宏偉之墻,安蘇內戰就必須暫停,但只要王室和東境在‘正統性’上繼續有爭執,內戰就不可能停,所以如果安蘇最終要派個人去修屏障,那就只能找個完全不參與王權爭奪,又有資格代表王國的人……那他們就只能來找你了?”
“修復宏偉之墻是個大工程,內戰不停,王室和東境誰都不敢抽調力量去修屏障,但屏障不修,又誰都別想活下來,他們沒有任何選擇,”高文呼了口氣,“我也沒有選擇——做好準備吧,這不僅僅是我的責任,說不定……也是一次機會。”
琥珀眨了眨眼,看著高文那在任何時候似乎都成竹在胸的表情,差點就忘了繼續啃手里的干果。
“這個世界上不管發生什么事,對你而言都是機會么?”
“并不是,但局勢所迫,我不得不把任何事都變成機會,”高文搖了搖頭,“去通知菲利普和拜倫,讓他們來一趟——軍事上的準備也該做了。”
“叫他們來?”琥珀眼睛微微張大,“難不成……你打算趁著王室和東境空虛的時候打出磐石要塞去?”
“不,這樣做我只能自損根基,并收獲一個在未來二十年內都動蕩不休的王國,我不會做這種事的,”高文搖搖頭,“但我們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我可不相信這場內戰真的會停下來,更不相信南境永遠都能置身事外。王室和東境的都是聰明人,試圖從這場屏障危機中尋找機會的……絕不止我一個。”
琥珀上下打量了高文一眼,隨后身影漸漸消失在空氣中:“嘖嘖,跟你們這種老謀深算的人果然玩不來。你繼續在這兒謀劃吧,我去叫那倆人過來。”
高文看著琥珀的身影漸漸消散,隨后把視線收了回來,目光落在書桌上的一份圖紙上。
那是一個交通工具,或者說……一件兵器。
一個用引擎、履帶、裝甲、炮臺組裝起來的陸地之王。
雖然宏偉之墻的工程迫在眉睫,但高文更知道這個時代的王國執行效率,所謂的“迫在眉睫”跟南境的生產建設計劃比起來根本是兩個世界,按照那幫王都貴族的辦事效率,他們至少會在這件事上扯皮到今年夏天,在這么長的時間里,他能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起源實驗室測試通過的圖紙么……希望它真的能如我預期的那般順利吧。”
高文輕聲說道,同時伸出手去,摸向書桌角落的食盒。
他摸了個空。
“……這怎么現在還連盒子都帶走了?!”
安蘇的局勢是一場漩渦,人類的社會是一團亂麻,這些生活在陸地上的恐怖直立猿雖然壽命短暫又脆弱,但卻在攪亂自身社會方面有著讓海妖都為之驚嘆的天賦,對此,提爾小姐深有感觸。
北岸造船廠的一號船臺上,海妖提爾認認真真地把自己團成一個球,一邊聽著工匠們討論報紙上的時事內容,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胡思亂想著。
人類這種生物啊,雖然沒有尾巴,卻也能在某種意義上“糾纏”成亂七八糟的一大團呢。
但是這些跟海妖都沒多大關系,最起碼在人類有能力進行遠洋航行之前,這些生活在陸地上的恐怖直立猿都跟海妖沒太大關系。
提爾現在最在意的,就是眼前這個從去年夏天持續至今的項目,終于出現了成果。
在海妖小姐面前,船臺旁的干船塢內,一艘嶄新的、造型與這個世界傳統船舶截然不同的漂亮大船正靜靜地躺在巨大的船塢內,等待著入水的時刻。
它是一艘用鋼鐵打造的龐然大物,有著優雅且連續的弧線外殼和平整寬闊的兩層甲板,共計三對仿佛雙翼般的“魔能翼板”整整齊齊地收束折疊在船體兩側和上層甲板后部,而在下層甲板的前、中、后三個位置,六組巨大的炮臺正靜靜地蹲伏在炮座上,從頂棚縫隙間灑下的陽光照射在那些冰冷的金屬上,泛著令人目眩的光芒。
兩座“校準者”級虹光發生器,四座經過專門改造、專用于艦船平臺的“真理”大型軌道炮,以及設置在船體各處的大量防御性小型軌道炮,共同將這個龐然大物武裝成了一頭威力可怕的水中猛獸。
這是經過全新設計,以人類造船風格和海妖技術結合而成的產物,是一艘真正意義上的先進戰艦——盡管在海妖提爾眼中,它在很多方面仍然可以用落后形容,但在造船廠的無數工匠眼中,它已然是一個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