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作為精靈之恥已經不是一天兩天,高文也早就適應了這家伙蹬鼻子上臉有機會就跑偏的風格,而且他知道,很多時候琥珀這么做都只是為了想讓氣氛變得輕松一些。
這個半精靈不喜歡過于嚴肅壓抑的氣氛,而他在和維羅妮卡/奧菲利亞交流之后確實是太過于嚴肅和壓抑了。
第二日,古老的圣蘇尼爾城在燦爛的陽光中迎來了新的一天。
這頭巨獸在戰爭中留下的傷口還需要緩慢愈合,但每一個活下來的人都會隨著城內平穩狀態的延續而漸漸恢復希望,平原上的封鎖線已經合攏,將戰爭推到了遠離城市的地方,而在城內,兩位守護公爵已經開始著手進一步恢復城市機能,并開始召集貴族、學者、商人代表等,為宣告帝國的建立做準備。
在接待過一批王室學者之后,高文回到了白銀堡的書房中。
等待片刻之后,一陣沉穩有力的腳步聲從門口傳來,高大健壯的大牧首萊特出現在書房門口:“大人,您找我?”
——盡管建立塞西爾帝國的方案已經敲定,但高文還未公開加冕,因此除了少部分人之外,大部分長期跟隨他的人還是習慣以原本的方式來稱呼他。
高文看了一眼萊特,以及萊特的替身——艾米麗正從萊特身后冒出來,禮貌地對琥珀和高文打著招呼。
“坐吧,關于圣光教會,我有些事和你商議,”高文對這位替身使者大牧首點點頭,接著扭頭吩咐琥珀,“吩咐衛兵和侍從,從現在起不要讓人來書房打擾。”
等到萊特在書桌旁的高背椅上坐下,高文順開了桌上的魔網終端,在等待對面響應的時候,他隨口說道:“現在我們已經進駐圣蘇尼爾,大教堂在實質上已經處于我們掌控中,你有什么想法?”
“……考慮實際情況,我們不能暴力摧毀北方教會,也不能為了傳教就暴力對待舊教義的信徒,但南北教會的教義注定是對立的,”萊特沉聲說道,“如果條件允許,應該想辦法對北方教會進行改造,從經典解釋權和主教權力等方面入手,讓北方教會接受新教義,與南方教會融合,而如果條件不允許……我們或許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只能面對圣光信仰南北分裂的現實,并分出相當多的人力物力來維持平衡,避免矛盾激化。”
高文上下打量了這位孔武有力的大牧首一眼:“你現在思考問題的角度越來越像個真正的宗教領袖了。”
或許是做了大牧首,有了不同的視野和思維方式,這位低級牧師出身的白騎士已經不再僅知道傳教和追尋圣光,而開始有了一些從大局出發的實用觀點,在高文看來,這是件好事。
萊特則只是笑笑,表情沉靜樸實:“只是坐上這個位子之后看到的人更多了,圣光教導我,要以責任匹配力量,也要以責任匹配地位,所以我不得不站在更多人的角度去思考問題。說實話,我還是不擅長處理這些……應該感謝賽文特里等幾位神官的幫忙。”
“賽文……是盧安城的幾位進步神官吧,”高文略一思索,回憶起了這個名字,“他們在南方教會表現如何?適應新教義了么?”
“都很適應,剛開始只能堅持負重三公里,現在賽文已經能在負重五公里之后一拳打死熊了。”
高文:“?”
萊特突然笑了起來:“他們是文職,并不需要適應戰士的訓練——他們對新教義已經適應,并正在嘗試重新尋找屬于自身的圣光道路。在接受新教義之后,盧安城的進步神官和牧師們都有不同程度的圣光衰退現象,但白騎士的存在本身鼓舞了這些人的信念,他們并沒有像我當初一樣失去所有圣光。我相信這些兄弟姐妹們的衰退都只是暫時的,總有一天,他們會重新找到道路。”
高文表情這才恢復過來,他很驚訝如今萊特竟然已經會開這種玩笑——因為萊特本人的畫風粗獷,再加上白騎士們奇特的選拔標準,如今就連塞西爾軍團內部都時常有人調侃說南境牧師的用人標準就是能不能打死熊,這調侃顯然已經傳入大牧首耳朵里,但大牧首本人看來還挺樂在其中的。
而除了驚訝之外,高文也確認了另一件事:南境的神職人員們,確實因為信仰動搖、背棄圣光之神而發生了不同程度的力量衰退,但又由于白騎士的存在,他們的衰退并沒有像當初的萊特一樣直接觸底。
這或許從側面顯示出了“心靈鋼印”的一些特性。
它確實源自人心,作用于人心,但它也能夠受到周圍環境,受到群體的影響。
當然,也有可能是南境的神職者們并不像當初的萊特一樣徹底對圣光之神絕望,他們心中或許還殘留著一絲對圣光之神的敬畏,這導致了他們的圣光之力沒有完全衰退。
總之不管原因如何,在涉及到心靈鋼印的問題上,都是需要長時間觀察和測試的,高文也不急于這一時。
說話間,書桌上的魔網終端機突然發出了一陣嗡鳴,緊接著投影水晶上空便凝聚出了一個虛幻的投影。
卡邁爾的身影出現在高文和萊特面前。
這位古代魔導師微微彎腰向高文致敬。
“很好,現在人到齊了,”高文點了點頭,接著不再廢話,直入主題,“今天我召集你們兩個,是因為一件同時涉及到圣光教會和古代剛鐸帝國的事情。”
“同時涉及當代的教會和古帝國?”卡邁爾的聲音中沒有掩飾好奇,“發生了什么?”
高文淡淡地說道:“奧菲利亞諾頓,這個名字你知道么?”
卡邁爾在聽到這個名字之后明顯錯愕了一瞬間,隨即開口:“是的,當然,我不但聽過,還見過她——奧菲利亞公主是古剛鐸皇室成員,她本人也是一位天賦卓絕的魔導師,忤逆計劃的一部分就是由她親自負責的……您怎么突然提到這個名字?奧菲利亞殿下作為忤逆計劃的執行人之一,在政治舞臺上并不活躍,歷史上也應該沒有太多記錄,她生存的年代和您當年差了三百年,和當代差了一千年……”
高文臉色深沉肅然,心中一陣起伏。
古剛鐸皇室成員,忤逆計劃的最高負責人之一!!
忤逆計劃是星火年代剛鐸帝國最重要的機密計劃,從一開始,這個計劃就是由剛鐸皇室控制的,因此高文在聽到奧菲利亞諾頓的姓氏之后就對她的身份有了一定猜測,但猜測歸猜測,此刻從一位真正的古人口中聽到了確切的情報,他心中的沖擊仍然不小!
“她現在的名字是維羅妮卡摩恩,”他輕輕舒了口氣,開口就把通訊器中的卡邁爾和旁邊的萊特嚇了一跳,“她就在圣光大教堂內,并準備在三個小時后宣布教皇和主教團全數殉教的消息。”
“圣光啊……”萊特臉上露出錯愕的表情,這消息沖擊是如此之大,以至于他第一時間竟然都沒意識到北方教會遭遇了一次對南方教會而言絕對算得上好消息的重創,飄在他身后的艾米麗甚至都感受到了萊特身邊圣光的涌動,小姑娘第一時間便隱去了身形,然后又在圣光形成的漣漪中探出半個腦袋,小心翼翼地四下打量。
卡邁爾整個人都變成了紫紅色——這是極為震驚的表現:“消息可靠么?您從哪里得到的情報?”
“她親口講述,并準確說出了你的來歷,說出了忤逆計劃,”高文說道,并言簡意賅地講述了自己昨夜在圣光大教堂中的經歷,講述了那位自稱為“奧菲利亞諾頓”的忤逆者提出的合作要求,并在最后附上了自己的一些猜想,“我認為她背后還有更龐大的真相,忤逆計劃殘存至今的東西或許比我們想象的更多——她用‘我們’來指代自己,或許意味著原本的奧菲利亞諾頓已經通過某種古代魔法分裂成為數個靈魂,而所謂的維羅妮卡摩恩只是其中一個分裂靈魂暫時使用的載體而已。”
“這猜想很有可能……”卡邁爾沉吟著,并在一番思考之后謹慎說道,“我建議您謹慎對待這位忤逆者——即便她的身份是真的,您也要保持足夠的警惕,保持足夠的距離,決不可輕信。”
高文看了卡邁爾一眼:“我還以為同樣作為忤逆者的你會對那位‘公主’更多一些親切和信任,畢竟從某種意義上,她算是你的昔日上司。”
“我確實對同為忤逆者的奧菲利亞殿下有一些前置的信任和親切,但在此之前,我首先是您的顧問和學者,”卡邁爾嗡嗡地說道,“我必須警告您潛在的風險,尤其是這個風險可能會很大。”
“說說你的顧慮。”
“忤逆計劃是凡人誕生以來最極端和大膽的計劃,忤逆者是一群嘗試通過竊取、扭曲甚至掌控神明之力來確保人類延續的極端者,偏執、極端與妄為本身就是忤逆者的特質。我們確實有著崇高的目標和堅定的心志,而且最初的出發點是非常好的,但漫長的時光和人類固有的偏執很容易扭曲這些好的因素,”卡邁爾說著自己的顧慮,“如按您所說,奧菲利亞諾頓殿下已經存活了一千年,而且其中七百年是在剛鐸帝國毀滅之后,是以一個寄宿靈魂的形式在人類國度度過的,那這漫長且異質化的人生絕對對她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說到這里,卡邁爾頓了頓,語氣嚴肅:“我不敢想象一個人類在經歷了這樣的一千年之后會變成什么——她可能是個超脫凡人精神意志的圣人,但更可能是個瘋子。”
高文摸著下巴,思索著說道:“你同樣經歷了一千年,而且是在更加惡劣的情況下——你被封鎖在幽影界的堡壘中。”
“是的,那您想必沒有忘記,我曾經也是半瘋過的,”卡邁爾說道,“而且我的軀體已經被重塑為靈體,不再受血肉之軀各種神經信號、激素物質的影響,從某種意義上,我的精神狀態已經半固化,堅韌程度是超過血肉之軀的人類的,而奧菲利亞殿下……她寄宿在一個個不同的血肉軀體中,很難說她的精神狀態在這漫長的歲月中發生了什么樣的變化。”
“那么你對奧菲利亞的合作要求持否定態度么?”
“……也不完全是這樣,”卡邁爾話鋒一轉,“她的合作仍然價值巨大,不僅僅因為她現在控制著圣蘇尼爾城的大教堂,更因為她掌握著我們不了解的知識,而且我們也有必要通過她了解過去這么多年圣光教會的變化,了解她到底想借助圣光教會之手做什么。我僅僅是向您提出建議,為您列舉出所有的風險,供您參考。”
高文輕輕點了點頭,看向另一旁的萊特。
“你的意見呢?”
萊特已經經歷了一段時間的思索,面對高文的問題,他沉聲說道:“……我認為可以合作,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