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并不怎么懂得尖端魔導技術,也不打算轉行當研究人員的軍方人士,拜倫走進魔導技術研究所的次數屈指可數——他上次來這個地方也是為了豌豆的事情。
豌豆是個啞女,這件事對已經當了她幾年養父的拜倫而言,意味著深深的遺憾和惋惜。
那可憐的孩子曾是某個大商人的啞奴,舌頭被人割掉,無法開口講話,而且由于斷舌時間太久,常規的德魯伊法術已經無能為力,即便塞西爾領成了塞西爾帝國,即便拜倫從一個鄉下騎士變成了帝國的軍隊首領,他對此也毫無辦法。
轉眼數年,當年的小啞巴也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而意料之外的轉機也在此時出現——
從索林地區挖出來的萬物終亡遺產,讓拜倫看到了治愈豌豆的希望。
那些令人難以置信的尖端生化技術可以用來制造可怕的怪物,也可以用來治愈不幸的凡人。
在征得豌豆同意之后,拜倫讓自己的養女成為了皮特曼名下德魯伊實驗室的第一位臨床測試者,治療的初期很順利,斷舌再生只用了不到半天,但讓豌豆重新開口說話卻遇上了意想不到的困難。
今天,這位中年騎士再一次來到了魔導技術研究所,尋求新的解決方案。
腰身佝僂,須發皆白的皮特曼走在前面,帶著拜倫向魔導技術研究所的深處走去。
這座由瑞貝卡·塞西爾親手建立的大型設施經過了一段時間的發展完善,如今已經成為帝國最先進的研究設施,而且其內部也有了很多新的部門和科室分支,除了常規的魔導、機械、數理研究室之外,過去的一年里這里還建立了兩個歸屬在符文研究院名下的研究室,以及一個在皮特曼名下的德魯伊研究中心——
正如高文最初規劃的那樣,魔導技術研究所已經不再是一座單純的研究設施,它已然成為培植新技術的“溫室”,為各種各樣的新興技術或潛力團隊提供著場地、設備、人員等方面的服務。
穿過三樓的一道閘門之后,拜倫和皮特曼進入了德魯伊研究中心所屬的區域,這里的墻壁上描繪著花藤和樹葉的裝飾,入口處的魔導裝置則靜靜投影出全息影像,影像上漂浮著花藤環繞的徽章。
這個徽章是帝國制式的德魯伊標記。
有不少身穿白底綠紋短袍的技術人員在走廊中往來,他們皆恭敬地對皮特曼行禮致敬——雖然上次來的時候也看到過這一幕,拜倫還是忍不住看了身邊的小老頭一眼:“說實話,看到你這么個沒皮沒臉的家伙竟然受到這么多學者的敬重,我還是挺驚訝的。”
“就你廢話多,”皮特曼斜了拜倫一眼,“我看見路上的士兵對你行禮我說什么了?”
拜倫撇撇嘴,沒說話,只是跟著皮特曼穿過走廊,來到了一間規格似乎很高的實驗室前。
“套上外袍,進去站到那個臺子上,”皮特曼在實驗室入口前的閘門站定,指著閘門內的一處小圓臺,“進去之后等我。”
“這是什么?”拜倫怔了一下,“上次的實驗室怎么沒這個步驟?”
皮特曼瞪著眼;“廢話,這次的實驗室生化隔離等級是III級,上次的才II級——你就理解為這里面的東西比別處金貴就行了。”
拜倫哦了一聲,雖然平日里粗枝大葉,但他也知道研究設施里嚴謹和秩序的重要性,因此不再多言。
在皮特曼的指點下,他不甚熟練地完成了穿衣消毒的步驟,隨后穿過閘門,進入了這間似乎頗為特殊的實驗室。
進去之后,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間頗為寬廣的房間,數個大型實驗桌整齊排列在房間兩側,而大量身穿制式短袍的技術人員則在實驗桌之間忙忙碌碌——那些人員的衣袍上皆有花藤環繞的德魯伊徽記,但事實上拜倫很清楚,若按照舊日的規矩,這里面其實只有一小部分是真正的“德魯伊”,剩下的則充其量是超凡領域的“學徒”,甚至是根本不具備超凡技能的普通人。
但在魔導技術發展起來之后,在許多德魯伊法術也被歸納到符文邏輯學的體系之后,帝國范圍內的“德魯伊”定義早已不再那么古板。
拜倫的目光掃過房間,突然注意到了一個醒目而特殊的身影也在這里
那是渾身奧術光輝閃耀,身披符文護甲片的卡邁爾大師。
他微微轉頭,對剛剛進入實驗室的皮特曼問道:“卡邁爾大師怎么也在這里?”
“這個項目有他參與,”皮特曼隨口說道,邁步向前走去,“你跟著看看就行,千萬別亂碰這里的東西。”
拜倫聳聳肩,無所謂地跟上。
皮特曼看似老邁,腳步倒是飛快,很快便來到卡邁爾身邊,開口問道:“上午的測試結束了?情況怎么樣?”
“神經響應效率已經超過百分之七十,應該還需要很多調整,”卡邁爾一邊說著,一邊隨手指向最近的實驗臺,“你來看一下,它的人造神經元狀態有沒有什么問題?”
皮特曼轉身走向實驗臺,拜倫則伸長脖子,好奇地看了那個方向一眼。
他看到一個造型古怪的東西正靜靜地躺在一個傾斜的臺面上,明亮的燈光讓那東西細節之處纖毫畢現。
那是一根用金屬零件組成的“帶狀物”,長度不到一米,它的一端有著用數塊金屬板拼成的、巴掌大的菱形結構,另一端則分支出一些細細的、暗紅色的末端,其帶狀主體則呈現出一環一環的結構,又有精細的金屬凸起,這古怪的結構……
拜倫忍不住聯想到了人的脊椎,或者某種能貼服在脊椎上的東西。
他湊近了一些,看到那些金屬環節之間還隱隱約約有紅色涌動,仔細看去,才辨認出那是仿佛某種血肉組織一般的纖維狀物。
那些“血肉”就這么在金屬之間生長著,用某種難以理解的方式維持著自身活性。
“這是……什么東西?”拜倫眨了眨眼,好奇地問道,“怎么看著跟浸入艙的人造神經索有些像?”
“這就是人造神經索,但不是用在浸入艙上的,”皮特曼正認真觀察那“金屬脊椎”末端延伸出來的神經端子,頭也不抬地回應道,“算是人造神經索的分支應用吧……我暫時給它起名叫‘神經荊棘’。”
拜倫繼續追問:“這是干什么用的?”
“本質上,仍然是神經接駁裝置,用來將人類的大腦和外置的魔導設備連接,但除了這最基礎的連接功能之外……”皮特曼終于抬起頭,指了指那人造神經索末端的暗紅色纖維結構,“它還能用來打破普通人和超凡者之間的界限,真正地打破。”
拜倫眉頭微微皺了起來,表情嚴肅:“……能說通用語么?”
皮特曼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偶爾看看書,否則等豌豆進了帝國學院你就連她的課本都看不懂了。”
另一邊的卡邁爾則漂浮過來,在和拜倫打過招呼之后,帶著嗡嗡的顫音說道:“陛下曾經提出過,目前的魔導技術存在缺點,即所有超凡力量都是通過機械實現,人通過操縱符文扳機來實現機器里預設好的法術效果,這種實現方式,存在天然局限。
“魔導機械,只能用來執行那些不需要‘精神力’維持引導的簡單法術,比如火球,冰錐,奧術飛彈等,而一旦某個法術需要施法者的精神力引導,比如幻術、夢境法術或較大規模的儀式性法術,那么魔導機器就無能為力了。”
拜倫笑了起來,一邊點頭一邊說道:“這我就理解了嘛。”
超凡者皆有此常識,法術從控制方式上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成型即實現類”,在完成法術模型構筑之后只需要進行激發,完整的法術效果就可以釋放出來,像火球術寒冰箭之類皆是如此,另一類則是“精神力引導類”,這種法術通常是持續性的,它在釋放過程中需要施法者不斷進行精神力層面的操控,一旦中斷,法術也會立即消散。
顯而易見,現在的魔導機器只能實現前一種法術,而后者……由于維持方式的限制,注定無法擺脫超凡者這個“操控員”。
這顯然與魔導技術“將超凡歸于凡人”的理念不符,也從事實上限制著魔導技術的發展。
事實上,在目前的技術開發過程中,這種限制就已經開始顯現了——浸入艙在鏈接人腦之后需要呈現出的虛擬界面,魔網廣播系統的一部分參數“編寫”,這些無法通過簡單的符文扳機來控制、需要操控者精神力參與的過程,目前還完全依賴真正的法師去操作。
這也是浸入艙產量遲遲無法提升的原因之一——每一個浸入艙都需要正式法師親手調試很長時間,研究所里有多少法師可以用來做這種事情?
拜倫隱約猜到了這所謂“神經荊棘”的作用:“這么說……這玩意兒能讓普通人用精神力去控制那些引導類的法術?”
“更準確地說,它能讓普通人‘感應’到魔力。”皮特曼微笑起來,說出了可以讓每一個傳統超凡者目瞪口呆的話。
讓普通人感應到魔力!!
拜倫瞪大了眼睛,足足幾秒種后,他才意識到自己眼前這形態詭異的東西意味著什么。
魔法天賦的分界線,就是感應魔力,由普通人進入超凡領域的第一個門檻,也是感應魔力。
只有感應到魔力的存在,才有可能控制它,使用它,進而實現超凡——但這一特殊的天賦,只有極少數的天資卓越者才具備。
“這東西,我們鼓搗了一整年,始終卡在‘人造神經元無法在小型設備中長期存活’這個問題上,直到最近,萬物終亡會的技術幫我們彌補了這一環,”卡邁爾嗡嗡地說道,“我們成功造出了能夠長期工作的神經荊棘——雖然,它距離完善還有很長一段路。”
皮特曼也微微挺起腰來,臉上帶著自豪的表情:“只要這東西成功了,將是真正的‘人人超凡’。”
拜倫也忍不住受到現場氣氛的感染,略有些激動起來,但很快他便記起自己今日來此的目的:“……可是這跟豌豆有什么關系?”
皮特曼看著他:“作為一個粗淺的前期技術產物,神經荊棘距離實現‘人人超凡’的目標還有很遠,但在此之前,它或許可以用來實現一些比施法更簡單的事情——這東西能夠直連人腦,如果給它接上一個發出聲音的“小玩意兒”,或許,它可以‘替’豌豆說話。”
拜倫沉默了片刻,只問了一句:“這有風險么?”
“有,任何實驗都有風險,主要的風險是大腦受損,”卡邁爾很直接地說道,“我們會設置足夠的安全鎖,并提前為豌豆釋放保護心智和大腦的法術,這可以把風險降到最低。”
“……我要回去征求一下豌豆自己的意見。”
“當然可以,這是理所應當的。”
(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