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海妖,從西北方向的大海上破浪而來,這浩浩蕩蕩的深海遠征軍甚至打破了起航者高塔所維持的平靜海域,在拜倫視線中掀起了層層疊疊的波濤以及如雪潮般翻滾的浪花,她們的速度很快,當寒冬號觀測員發現情況并拉向接近警報之后幾乎沒過多久,她們中的一支先鋒隊伍便已經急速掠過海面,沖到了鋼鐵島嶼的附近。
“給寒冬號打信號,不要采取敵對行為,”拜倫立刻反應過來,一邊對身旁的通信兵飛快說道一邊扭頭看向了正眺望海面的薇奧拉,“你的同胞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不是說海妖們很少遠離安塔維恩行動的么?”
“我也不知道啊……”薇奧拉看著好像比拜倫還一臉懵逼,“我跟安塔維恩的通信斷開好些日子了,難不成是那邊發生了什么變故……”
說話間,那支從海面上急速靠近的先鋒隊伍便已經來到了鋼鐵島嶼邊緣的一道連接坡道上,隨后十幾個敏捷的身影便帶著水花一個接一個地跳上了附近的金屬平臺,作為領隊的是一名有著較淺的天藍色長發、手中拿著仿佛三叉戟一般的武器、身后拖著長長蛇尾且身材高大的海妖,她顯然在此之前就發現了島上活動的人員以及附近處于警戒狀態的軍艦,此刻徑直朝著拜倫所在的方位走了過來——在這個過程中,她和她帶領的士兵們還時不時抬頭看著附近那座筆直深入夜空的驚人巨塔,臉上表情滿是好奇和驚訝。
薇奧拉這時候也終于認出了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同族,頓時驚訝地叫了起來:“凡妮莎將軍?!您怎么會出現在這兒?!”
“薇奧拉?你怎么在這兒?”身材高大的藍發海妖也看到了薇奧拉,她臉上的表情竟比后者還要驚訝,緊接著她便注意到了拜倫的面孔,以及附近營地中的景象,表情顯得有點發蒙,“這是……拜倫將軍?塞西爾帝國的艦隊?為什么你們會在這兒……不是,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你們都在這兒?這里是洛倫大陸附近?”
“……這里可能離洛倫大陸很遠,我們是因一次意外迷航至此,至于這里是什么地方……說實話,我們也不確定這里具體的方位,只能大致判斷目前是在洛倫大陸的西南海域,”拜倫雖然也有點發蒙,但好歹還能正常讓邏輯接上茬,聽到對方的一連串問題他心中已經隱隱約約冒出了一些猜想,“凡妮莎將軍是吧?你們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被稱作凡妮莎將軍的高大海妖怔了怔,似乎正在把亂成一團的思路給捋順,然后才表情古怪地說道:“我們是安塔維恩遠征軍,奉深海主宰佩提亞陛下的命令前往支援洛倫大陸的聯盟前線,由于洛倫大陸被不明能量場屏蔽,無法打開元素躍遷通道,我們就從深海一路游到了這邊,但是……”
說到這里,這位遠征軍統帥表情變得比剛才還要古怪,她抬頭看了一眼這處據說位于洛倫大陸西南海域的鋼鐵島嶼,語氣更顯遲疑:“但是理論上我們應該在洛倫大陸的東北海岸登陸才對,而不是這里……航線似乎出現了偏差。”
“洛倫大陸東北海岸?”拜倫頓時瞪大了眼睛,“這可不是航線偏差的問題了,這地方可是大陸的西南角!你們出現在了與預定相反的方向!你們游反了?”
現場一時間有些安靜,微妙的尷尬氣氛縈繞在遠道而來的深海遠征軍和迷航至此的人類艦隊之間,直到十幾秒鐘后薇奧拉才開口打破寂靜:“好了好了,兩撥不認道的就別計較這細節了……”
薇奧拉一開口,尷尬的氣氛頓時比剛才還要嚴重,不過拜倫終究是臉皮比較厚,眨眼間便調整好心態并帶著不以為恥的態度開了口:“看樣子我們都遇上了嚴重的迷航事故……不過比起寒冬號,你們的偏離程度似乎要離譜得多啊,從大陸東北方向直接偏到了大陸的西南角……聯想到我們之前遇上的異常天象,我覺得這情況很不對勁。”
粗枝大葉的“傭兵騎士”也有敏銳警覺的時候,拜倫皺著眉說出的話立刻也讓海妖們嚴肅起來,凡妮莎將軍身后的幾位遠征軍姐妹忍不住小聲交談起來,其中一個嘀嘀咕咕地念叨:“咱們該不會是從出發之后真的就游反了吧?我當時就覺得海底的水流好像有哪不對……”
另一個海妖似乎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游反了?游反了就會到洛倫大陸西邊么?”
“哎,星球是圓的啊,說不定咱們反著游了一圈……”
凡妮莎將軍聽著身后士兵的交談,臉上變得有點微妙,后來大概是覺得這實在過于丟人,只好干咳兩聲打斷了部下們的嘀咕,而旁邊的薇奧拉則緊跟著開口:“我覺得游反了不太可能,提爾那樣的整個安塔維恩也就一條,倒更有可能跟前不久的‘異象’有關——凡妮莎將軍,您帶隊趕來的時候有沒有遇上什么詭異的天象變化?就過去一兩天里。”
“詭異的天象變化?”凡妮莎眉頭一皺,似乎得到了提醒,“等等,好像確實是有……我們在深海中遇到了一片突然張開的元素裂隙群,那些憑空出現的裂隙引發了非常混亂的海流,為了躲開海流我們還繞了好大一個圈子,而且在那個過程中受到裂隙群的影響,姐妹們的感知都多多少少受過一些干擾。讓我想想……如果之前的航向都沒錯的話,我們當時應該已經到洛倫大陸附近了。”
“再然后你們就到這附近了是么?”拜倫心中一動,仿佛抓住了什么,而他的疑問得到了對方肯定的答復,“果然……你們應該是和我們同時遇上了那詭異的天象,只不過我們遇上的是在海面上的風暴,而你們遇上的是在海底出現的元素裂隙群……你們當時在洛倫東部近海,我們當時位于大陸西南的奧爾多入海口,這場異常現象恐怕環繞了整個洛倫大陸……或者覆蓋了整個大陸。”
“大范圍的時空畸變?我們在自己無法察覺的情況下被傳送到了這座高塔附近?”凡妮莎將軍表情嚴肅起來,能夠讓一整支遠征軍和那么大規模的人類艦隊被傳送如此之遠的距離,而且在這個過程中連自己這樣實力不俗的海妖將軍都毫無察覺,這讓她立刻意識到了這件事的嚴重程度,并讓她再一次將注意力放在那座高塔上,“……所以這個異常現象和這座塔有關?是起航者遺產引發的?”
“……它不一定是原因,更有可能只是個‘影響因素’,”薇奧拉略一思索便輕輕搖了搖頭,作為一名深海女巫,她在技術領域比凡妮莎要專業,此刻得到更多情報,她心中立刻便有了些許推測,“這座塔本身就是個強大的能量交匯點,它一直在釋放大范圍的力場來維持這片海域的‘環境’,所以當異常天象發生的時候,這里很可能就變成了個被動的‘焦點’,就像漏斗或旋渦的底部,把異象范圍內受到影響的我們都‘拉’到了它的附近,但異象本身不一定是它引起的。”
“不是它?”凡妮莎皺著眉,“那會是誰——這樣異常的現象幾十萬年來都從未發生過,我不認為它是自然發生……”
“肯定是廢土里那幫萬物終亡會和那個哨兵在搞鬼,”拜倫不等對方說完便開口道,表情一臉堅定,“反正鍋都是他們的。”
然而一旁的學者型海妖薇奧拉女士在尋思了一下之后卻覺得,拜倫將軍說得對。
那群躲藏在廢土深處的瘋狂人類以及他們背后的“哨兵”一直在鼓搗深藍網道,并且想要利用那規模龐大的“行星動力系統”搞事情,而如此龐大的能量可以搞出來的事情肯定不是什么小動靜,或許他們已經進行到了某種關鍵環節,而寒冬號以及安塔維恩遠征軍的迷航……只是這個關鍵環節的前奏曲。
那這可就不是什么小事了。
“我們需要盡快返回洛倫大陸,把情況報告給聯盟統帥們,并且立刻對南線戰場提供支援——那邊的情況可不太妙,”薇奧拉飛快地說道,她還記得在艦隊和陸地失去聯系之前,最新的戰局是南線的白銀高嶺聯軍正在受到兩股畸變體主力的夾擊,雖然在得到索林衛隊的支援之后局勢已經平穩,但相對于其他幾條戰線的局面,南線戰場仍然算不上樂觀,“現在異常天象已經結束,我的姐妹們應該可以順利找到返回洛倫大陸的航線了。”
“遠征軍隨你們一同行動,”一旁的凡妮莎將軍立刻點頭,“聽上去大陸南部更需要我們的支援。”
一開始覺得游到了和預定地點相反的方向是個大問題,這位深海戰爭領主還著實頭疼了一下,但現在看來,這次“迷航”或許反而把姐妹們帶到了正確的地方。
“沒錯,我們必須動身了,但卡珊德拉和阿莎蕾娜還沒回來,”拜倫眉頭緊皺,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仍然在夜空中沉默佇立的古代奇跡,他仍然在擔心失去聯系的阿莎蕾娜她們,但他更清楚,聯盟前線此刻更需要帝國艦隊的力量,重任在肩讓他不能耽擱下去,“……留下一些人在這里等著吧,其他人跟我……”
他的話剛說到一半,那座沉默佇立的“巨塔”深處便突然傳來了一陣輕微且低沉的嗡鳴,緊接著便有一串微弱的燈光從極高的地方迅速下移,這打斷了他后面的話語。
這是這座塔在過去的一整天里第一次出現反應——她們回來了?
拜倫立刻向巨塔的入口快步走去,剛走到一半,便看到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中——一頭如火焰般的長發,那是阿莎蕾娜,隨后卡珊德拉也從大門里走了出來。
她們看上去完好無損,只是臉上的表情多少有些異樣——有一種剛剛打開新世界大門的感覺。
“你們可算回來了,”拜倫停下腳步,看著正朝自己走來的龍印女巫,臉上露出跟往常一樣毫無風度的笑容,“你們剛進去沒多久聯系就斷了,上面情況怎么樣?”
“上面情況很復雜,我得慢慢跟你講。”阿莎蕾娜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么說,盡管在離開之前,高文已經告訴她有些事情可以告訴拜倫,但如此挑戰三觀的東西應該從何說起卻是個大問題,她知道自己眼前這個大大咧咧的昔日傭兵頭子有著堪稱敦實的神經系統,但再粗大的神經也是有極限的,你直接跟他說“我們剛才坐著電梯去了同步軌道,軌道上有個外星人留下來的環,而且你家老大已經跟外星人留下的控制系統合體”那肯定不行,倒不是說拜倫對高文的忠誠度或者接受能力跟不上,主要是光跟他解釋空間站是什么就得倆鐘頭……
事實上就連阿莎蕾娜自己,在跟卡珊德拉一起行動的時候也好幾次覺得自己簡直是個丈育——這還得虧她身為龍印女巫本身就屬于半個學者,而且之前還從塔爾隆德的同族身上學了點東西。
至于另一邊,卡珊德拉則目瞪口呆地見到了闊別許久的深海將軍,以及對方帶來的遠征軍姐妹們。
在聽說了這支遠征軍的來意以及原定登陸地點之后,卡珊德拉頓時大吃一驚:“你們游反了?!”
凡妮莎本來正準備跟眼前這個已經在人類海軍中擔任顧問很長時間的姐妹了解一下當前洛倫大陸這邊的局勢,聽到對方的話之后頓時一巴掌拍在腦門上,尾巴在地面上戳來戳去:“唉……一個提爾敗壞多大名聲……”
塞西爾城內,高文終于從長時間的精神連接中脫離了出來,窗外已經夜幕低垂。
已經初春,這片大陸在戰火中度過了一個寒冷的冬季,而這浩蕩又漫長的戰火仍然毫無終結的痕跡,高文來到落地窗前,看著初春時節仍很寒冷的風吹動著道路兩旁裝飾性的旗幟,城區中的燈火在夜色下迅速蔓延,照亮了街頭巷尾的宣傳海報以及戰爭動員口號——這座城市仍在和平與繁榮之中,但戰爭的緊張氣氛充盈在這里的每一個角落,文明世界的前線看上去離這里很遠,但在他心中卻近的難以置信。
就在這時,推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他轉過頭,看到赫蒂正走進書房,這位“大管家”臉上帶著一絲疲憊,手件和等待審批的命令。
“先祖,”赫蒂微微鞠躬,首先開口說道,“西海岸各呼叫站的搜索仍然沒有回應,我們暫未能聯系到寒冬號,是否擴大……”
“不必了,”高文打斷了赫蒂的匯報,“不用再搜索寒冬號了。”
“啊?”
“我知道寒冬號在哪——他們已經在回來的路上,很快就會進入奧爾多圣河,并對高嶺王國西北邊境的戰線展開炮火支援,”高文擺了擺手,看著赫蒂的眼睛,“赫蒂,你過來,我有些事情要告訴你。”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