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爾米娜的話讓高文一瞬間仿佛抓到了什么,某些隱隱約約的線索或思路在他的頭腦中起伏,卻又仍然不夠清晰,仿佛籠罩在迷霧之中,他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那些模糊的思路終于漸漸有了一個輪廓,這讓他的表情逐漸變得嚴肅起來:“你是說,深藍網道不僅僅可以視作魔力在我們這顆星球內流通的‘路徑’,它也可以是真正的‘道路’,通往包括幽影界、元素界在內的各個界層,而那些黑暗神官……或許正在嘗試打開一個規模空前的通道,寒冬號和安塔維恩遠征軍遭遇的異象應該都與這個不成型的通道有關?”
“這或許真的是一個通道,但我很懷疑這到底是那些黑暗神官的計劃還是哨兵的計劃,”彌爾米娜看著高文的眼睛,“你還記得我們上次的結論么?哨兵與那些萬物終亡教徒之間的‘合作’并不像我們一開始以為的那樣親密無間,在它給博爾肯所描繪的宏圖大業背后,哨兵另有一個更加黑暗的陰謀……”
“你的意思是……”
“那些黑暗神官的目的是制造一次受控的深藍爆發,將這顆星球改造為一片被屏障包裹的永恒廢土,這是他們的終極目標,不管他們采取了什么新的行動,理論上應該都是朝著這個目標前進的,”彌爾米娜沉聲說道,“而在我看來,利用深藍網道打開通往其他界層的‘通道’對這個目標而言毫無幫助,甚至有可能會因為在這個過程中提前消耗了深藍網道的能量,而導致他們的‘屏障計劃’最終無法完成——畢竟雖然深藍網道理論上有著無窮無盡的能量,但在短時間內,它所能承受的‘消耗’仍然是有一個上限的,容不得隨意揮霍。
“我這些日子一直在計算深藍網道的模型以及廢土深處的能量讀數,結論是那些黑暗神官必須將網道九成以上的能量都用于激活屏障,他們的計劃才有那么一丁點實現的可能,所以他們絕不可能把這些寶貴的能量用在開啟什么通道上,這件事……只有可能是哨兵的圖謀。”
“所以,是哨兵正在嘗試偷偷打開一條通道……”高文皺起眉頭,“你認為它打算用這條通道干什么?”
“你已經有答案了,不是么?”彌爾米娜看著高文,她那雙充盈著神秘色彩的紫色眼眸中帶著仿佛能看透一切的意味,“我們在廢土周圍各條戰線上的阻擊已經嚴重干擾了哨兵原本的計劃,它或許已經確認自己的投放計劃注定無法完成,如果它意識到自己無法直接利用深藍網道將這顆星球化作死亡行星,那它可能會采取個退而求其次的辦法……用別的東西來摧毀我們。”
“……那艘仍然在運行的起航者飛船,”高文嗓音低沉,“確實,我已經想到這一點了,如果它真的打算在物質世界打開一扇大門,那么那艘飛船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它打算拉進來的東西……”
“希望你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彌爾米娜的臉色不是很好,這位昔日的神明此刻語氣中竟然帶著緊張,“如果哨兵真的把那艘飛船拉到物質世界,這一季文明沒有任何手段可以與之抗衡——不管是你們的空天要塞還是塔爾隆德現存的那些巨龍,都不是一艘星際戰艦的對手。”
“……我有一個計劃,但我絲毫沒有把握,”高文沉吟了片刻,還是開口說道,“我想了解一下,那艘飛船……到底有多強大?”
“我沒有真正面對過它,你知道的,那艘船在我們眼中一直是‘隱形’的,”彌爾米娜搖了搖頭,“但恩雅女士曾經見過起航者的戰艦,上次在討論‘門’計劃傳回來的資料時她看到了那艘船的影像,并跟我提起了一些與之有關的事情。她認為那艘在神國之前巡航的飛船應該是起航者重型旗艦的一種,專門執行最可怕、最直接的戰斗任務,它的武器可以擊穿神國的屏障,單艦之力就足以殺死這顆星球上有史以來誕生過的任何一個神明,而如果它在高位軌道上將主炮對準大地……短時間內,就可以將星球表面的生態系統摧毀殆盡。”
高文一時間沉默下來,仿佛陷入沉思之中,彌爾米娜則只是在旁邊看著他,幾分鐘里都沒有開口,直到高文再次抬起頭,這位“萬法主宰”才好奇地問道:“你的計劃是什么?”
“現階段的凡人文明無法對抗一艘能在高位軌道執行滅絕轟炸的星艦——只能用起航者對付起航者,”高文坦然開口,“如果哨兵真的把那艘飛船拉到物質世界,唯一的辦法或許就是誘導蒼穹站對那艘船開火。恩雅女士應該跟你提起過這件事——蒼穹站的一部分權限目前在我手中。”
彌爾米娜微微睜大了眼睛,看起來之前她并未想到高文竟然有一個如此大膽的念頭,但在片刻驚愕之后她卻好像想到了什么,皺著眉微微搖頭:“這確實是個……驚人的想法,或許也是唯一的辦法,但你真的能讓蒼穹站對那艘飛船開火么?起航者的遺產之間恐怕可以相互識別,還是說你的權限已經高到了可以關閉那些東西的敵我識別系統?”
“所以這就是我最沒有把握的部分——起航者的遺產之間極有可能存在優先度極高的敵我識別機制,而我的辦法不一定能繞過這個東西,”高文無奈地搖了搖頭,“因此除非萬不得已,我更希望可以提前終止哨兵的陰謀,別讓事情走到這一步。”
“如果真的走到這一步了呢?”
“那我可能需要阿莫恩幫點小忙……”
塞西爾4年,復蘇之月12日。
這場蔓延至整個文明世界的戰爭從去年冬季爆發,一直持續到了今年的復蘇之月,至今仍未有絲毫停止的征兆,而對于駐守在高嶺王國西北邊境格瑞塔要塞的將士們而言,過去那一整個在戰火紛飛中度過的冬天將是他們此生記憶最深刻的“嚴冬”。
對于這座南方國度而言,冬季并不像北方那樣寒冷,但對于失去了森林屏障、親眼目睹家園同胞在畸變體大軍的肆虐下慘遭蹂躪的高嶺王國軍而言,這個冬天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透著刺骨森寒。
而現在,這股寒意越過了冷冽之月,在復蘇之月到來之際仍然籠罩在高嶺國王奧德里斯的心頭。
一陣尖銳的呼嘯聲驟然劃破了天空,帶著不詳黑紅色澤的巨大光彈從軍陣上方掠過,沿途扭曲了空氣和天光,劃著拋物線墜向陣地后方的一座小丘,那小丘上佇立著為戰斗法師們提供能量的大型魔法水晶,層層疊疊的玄奧符文在水晶周圍回轉涌動,在光彈襲來的瞬間便張開了一道光芒充盈的屏障,下一秒,光彈猛烈地轟擊在那屏障表面,震耳欲聾的大爆炸仿佛有十道驚雷同時在耳邊轟鳴。
魔法屏障劇烈地抖動著,艱難地抵擋了這威力驚人的炮擊,而污濁光彈爆裂之后釋放出來的混亂能量則在大爆炸中四散紛飛出去,化作無數致命的彈雨襲向小丘周圍的守軍,作為普通人的士兵難以抵擋這場“光雨”,在接二連三的慘叫中,傷亡數字開始迅速上升,直到騎士和法師們強行撐起第二道屏障,險些陷入混亂的陣腳才堪堪穩住。
喊殺聲在四周響起,魔法飛彈和重型弩炮、魔導炮等各類武器制造出的巨響仿佛雷霆般撼動著這片已經滿目瘡痍的大地,剛剛經歷了一輪炮擊的戰斗法師營地開始進行反擊,在營地上空,巨大的魔法陣緩緩在天空成型,法陣的傾斜角對準了北方的大片荒原,而在那已然成為焦土的荒原上,數不清的面目猙獰的畸變體正如潮水般涌來,潮水后方更有著如同房屋般體型龐大的“巨獸”排列成了炮擊陣型,那些可怕的怪物背后延伸出仿佛加速軌道般的平行骨質導軌,兩段骨板之間電光涌動,它們將變異的巨爪深深刺入大地,令自身化作威力巨大的炮臺,醞釀著對凡人陣地的下一輪炮轟。
高能光束如暴雨般潑灑下來,戰斗法師們終于完成了法陣的充能,空中的巨大法陣開始向地表釋放能量,大量畸變體在高能光束的掃射下灰飛煙滅,然而在更遠處,那些醞釀炮擊的“巨獸”卻幾乎毫發無損,下一輪黑紅色光彈轉瞬而至……
大地在腳下震顫,充斥著硝煙氣息的風中滿是血腥,身材高大、披覆黑色鎧甲的奧德里斯國王用力抹了一下臉上的血與汗,他站在位于一處掩體內的臨時指揮部中,扭頭看向身旁的一名指揮官:“我們得想辦法把那些‘巨獸’打掉!它們的炮擊對我們的步兵威脅太大了,而且戰斗法師的魔力也正在被快速消耗!”
“陛下,那超出了法師們的射程——只有魔導炮能打得到,但我們的炮彈就要用光了!”指揮官大聲喊道,“我們恐怕得退回格瑞塔要塞!”
“該死的,我們付出了上千條人命才奪回這個道口,如果這次再被壓回格瑞塔要塞,下次這些該死的怪物就要堵在我們的門口向我們發射魔彈了!”奧德里斯高聲怒罵著,這個脾氣暴躁的國王對眼下好不容易收復的土地即將再度失守而萬分惱怒,“這些天殺的怪物都是從哪來的?!”
“陛下,它們是另外一股從西線戰場南下的畸變體,而且看上去和從廢土內部涌出來的‘援軍’合流了……”
奧德里斯忍不住再次怒罵了一聲,粗鄙之語響徹整個前線指揮部。
就在這時,一個身穿輕甲的黑發年輕人突然跑進了指揮部,奧德里斯的怒罵頓時戛然而止,他看向那年輕人,大聲喊道:“洛林!情況怎么樣?我們的援軍什么時候到?”
“父王,索林衛隊沒辦法向我們提供支援了,”皇子洛林摸了一把臉上的汗,遺憾地搖了搖頭,“洛瑪爾將軍傳來消息,說如果這邊局勢不利,讓我們立刻撤回到格瑞塔要塞中——精靈方面短時間內派不出援軍來。”
奧德里斯頓時瞪大了眼睛:“白銀精靈那邊出什么事了?!”
白銀精靈向來不會拋棄盟友,當初森林屏障防線崩潰,他們甚至讓群星圣殿墜毀在大地上也沒有放棄高嶺王國,所以這時候奧德里斯的第一反應就是白銀精靈那邊也遇上了危機。
洛林喘了口氣,飛快地說道:“白銀精靈在群星圣殿墜落點附近建造的數個凈化塔和兩座推進基地同時遭遇猛攻,有數量遠超以往的畸變體從廢土里涌出來——東邊的索林衛隊和千年軍團都去死守凈化裝置和推進基地了。”
聽著洛林的回復,奧德里斯輕輕吸了口氣,知道情況終究是發展到了這一步。
白銀精靈們已經開始修筑阻斷墻,大規模的凈化裝置刺激到了廢土中的那群瘋子——后者恐怕已經意識到了聯盟想干什么,現在他們開始不惜一切代價阻止那些凈化裝置繼續推進了。
但奧德里斯很清楚,阻斷墻是無論如何都必須建起來的,沒有那些“墻”,廢土的力量就將無窮無盡,污染永遠都不會從這片土地上消除,這場戰爭也將永不結束——阻斷墻修不起來,那么所有的凡人國度都遲早會被那些怪物拖死在戰場上。
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向廢土內推進的阻斷墻,對上同樣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阻止凡人聯軍的畸變體軍團——這位身材高大的人類國王幾乎已經嗅到了那刺鼻的血腥氣,而這血腥氣即將裹挾著寒意將整個南線戰場浸潤其中。
仿佛是為了更進一步提醒奧德里斯更加艱難的時期即將到來,絲絲縷縷的涼意突然落在了這位人類國王的臉頰上。
“該死的……還下起雨來了……”旁邊的指揮官抬頭看了一眼不知何時突然陰沉下來的天空,看到越來越密集的雨水正從天而降,這個身材高瘦的中年軍人忍不住皺起眉頭,“這樣一來局勢對我們更不利了,陛下,我們得做準備了。”
然而他旁邊的奧德里斯國王卻沒有吭聲。
“陛下?”
指揮官忍不住再次出聲,奧德里斯這才突然動了一下,他抬起頭來,看著越發陰沉的、正在以不正常的速度匯聚起來的烏云,臉上表情突然變得有點怪異。
“下雨了……天象學者們之前預判今天應該是晴天……”皇子洛林也仿佛想到了什么,低聲說道,“父王,您還記得前兩天北方傳來的消息么?一支援軍正在從海上趕來,他們進入戰場的標志是雨。”
旁邊的指揮官這時候也反應過來,他想到了前不久傳來的那個消息,卻一時間不敢確定:“真的是他們?可這說不定只是一場自然形成的陣雨,天象學家也不是……”
奧德里斯卻抬頭看著天空,語氣突然變得很肯定:“就是他們,我現在可以確定了。”
“啊?”指揮官頓時一愣,“您怎……”
奧德里斯抬頭指了指頭頂上的一片云:“那朵云上畫了個巨大的笑臉,笑臉下面還有個指向敵軍陣地的箭頭——你給我找個這樣‘自然形成’的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