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看得出來,琥珀看到那暗影權杖的時候明顯比自己還要驚訝,但這絲毫不影響他隨口調侃這個暗影突擊鵝:“你是不是該反思一下自己這個走到哪順到哪的毛病了?夜女士的暗影權杖你都能順回來——夜女士現在還有把椅子坐,得多虧了那玩意兒是筑在祭壇上的你摳不下來是吧?”
“啊這……這真不是我順回來的啊!”琥珀瞪著眼睛,感覺萬分冤枉,“我剛才不都說了么,我當時剛剛摸了一下權杖就被一個什么報錯的聲音給‘踢’下來了,半天王座都白爬了!我哪知道這玩意兒是怎么跟著出來的……而且你看這形態,這明顯也不是原版的暗影權杖啊!”
“這倒也是,”高文當然知道琥珀不可能真的把暗影權杖給順了出來,但此刻她“召喚”出來的這根短杖仍然跟暗影權杖有著明顯的聯系,他想到了琥珀在被“踢”下王座之前腦海中聽到的那個聲音,想到了在蒼穹站的錨點發生器中所記錄的信息,心中漸漸有了猜想,“或許……這是暗影權杖的一個‘錯誤復制品’……”
“暗影權杖的錯誤復制品?”琥珀一愣,第一時間意識到新一期的《圣言錄》可能又要有新詞條了,緊接著便開口問道,“你是說,我就碰了一下那根正版權杖,它就自動給我造了個贗品出來,而且還貼心地給我送到了現實世界里?而且為什么還要強調是個‘錯誤’復制品?”
“廢話,不錯誤的話這玩意兒起碼得有房梁那么粗了!”高文瞪了對方一眼,“而且仔細想想,這恐怕不是你得到的第一個‘錯誤復制品’——還記得你稀里糊涂搞到手的那些‘暗影沙塵’以及那道‘暗影裂隙’么?”
琥珀立刻反應過來,她一只手抓著剛剛被自己召喚出來的黑白短杖,另一只手在空氣中很隨意地揮動,下一秒,便有如煙似霧般的灰白色沙塵憑空浮現,在她身旁緩緩起伏流轉,又有一道如同時空狹縫般的灰白色光影出現在沙塵之間,緊接著便服服帖帖地落在了她空著的那只手上。
高文看著眼前剛剛召喚出“三神器”的琥珀——那環繞全身的暗影沙塵,造型古樸神秘的黑白權杖,撕裂空間般的光影裂隙,說句實話,這三樣隨便哪個拿出來都像是個撼天動地的設定,扔在正常一點的背景設定里能讓七八個世界級民間暴力社團互滅滿門的那種,但這三樣集中在琥珀身上之后那畫風不知怎么就不對勁了……
仔細想了想,他覺得這果然還是“贗品”的鍋,要不怎么叫錯誤復制品呢,琥珀這一身順過來的行頭跟夜女士那一身正版比起來,大概就相當于鐵的鍍銅的級別,除了扔水池子里飄不起來之外真是要多不值錢有多不值錢——尤其是她還拿著暗影沙塵在打架的時候糊人眼睛,用暗影裂隙當繃弓子打人玻璃……這事兒夜女士知道了血壓恐怕都得高。
高文腦海中的思緒不受控制地亂飄起來,琥珀卻不知道眼前這個老粽子在尋思什么,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召喚出來的這一堆山寨神器(神跡),琢磨了半天之后突然冒出一句:“你看這根短杖跟我平常用的動力悶棍大小是不是差不多?”
高文這邊心里的吐槽還沒消化干凈就聽到對面來了這么一句,頓時從支氣管就開始抽抽,他瞪著眼睛看著琥珀半晌才憋出話來:“你琢磨了半天就總結出這個?夜女士一把暗影權杖到你手里的功能就是敲人悶棍么!?”
“一切從務實出發,這不是你經常說的嗎!”琥珀還挺振振有詞,“而且你看這玩意兒多合適,從尺寸到重心再到杖頭這一坨硬疙瘩,掄圓了開人腦殼簡直絕了,而且這東西平常我還可以藏著,用得著的時候再召喚出來,突出一個無聲無息突然襲擊,這不比動力悶棍好使多了——再加上它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質做的,反正一看就比塵世間的鋼鐵結實,遇上特殊情況當撬棍也是可以的嘛……”
一邊說著她一邊還認真思考起來,拎著暗影短杖在半空中比比劃劃地晃蕩著:“我甚至懷疑夜女士平常就是拿權杖當悶棍用的,畢竟夜幕和悶棍搭配起來最適合……”
高文突然發現,自己在這種不合常理的話題上似乎總是應付不了琥珀的一堆歪理邪說,歸根結底的緣由可能是因為他還要臉……
不過這也不是什么正經話題,他也沒工夫跟一個暗影突擊鵝較真,所以最后一擺手:“算了,考慮到你的戰斗力,也確實不能指望你拎著一根免費贈送的山寨棍子沖鋒陷陣去,不討論這根短杖在你手里能有什么作用了……說點正經的,你拿著它有什么特殊的感覺么?或者腦海中突然多出一段信息之類的?”
他還記得琥珀之前得到暗影沙塵和光影裂隙的時候都曾發生過非同尋常之事,最初的暗影沙塵讓她建立起了與暗影神國之間的聯系,而那道光影裂隙則讓她在恍惚中接觸到了夜女士遺留的“氣息”,甚至曾因此短暫失去意識倒在地上,如今的黑白權杖給人的感覺甚至比沙塵和裂隙有著更高的“位格”……這東西會對琥珀有什么樣的影響?
可是看著她泰然自若拎著短杖甩來甩去的模樣,一點都不像是受到影響的狀態,反而顯得無比嘚瑟。
琥珀聽到高文的話也被提了個醒,她趕緊低頭看了自己抓著短杖的手一眼,又皺著眉仔細感知著什么,良久才遲疑地搖了搖頭:“我沒什么特殊的感覺啊……這確實有點奇怪,我還記得自己之前接觸到另外兩樣東西的時候都反應挺大的,但這把權杖卻沒有那種影響,你剛才看見了,我把它‘召喚’出來的時候自己都被嚇了一跳,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把它從‘那邊’帶出來了……”
“沒有任何異常感覺,甚至在之前都沒有意識到它的存在……”高文眉頭緊皺,“你不覺得這很不對勁么?”
琥珀認真想了想,有點不確定地開口:“說不定是因為我很厲害?所以就慢慢適應了……接觸了夜女士的東西之后沒有任何異常反應不是件好事么?”
她的想法很樂觀,然而高文的眉頭卻一點都不敢舒展開,因為他想到的完全是另一個方向的可能性——
如果說之前琥珀接觸到夜女士的相關信息之后產生種種異象的原因是由于她是個凡人,是由于她受到了夜女士的神性污染,那么現在她接觸暗影權杖毫無反應,更大的可能或許是因為她與夜女士之間的“距離”已經再一次被拉近,甚至近到越過了某種臨界點——就如兩種原本互斥的物質突然失去了互斥性,要么是它們徹底中斷了聯系,要么……是它們正在漸漸融合。
他突然抬起頭,看著琥珀手中的暗影權杖,伸出手去:“給我一下。”
“你要干嘛?”琥珀一愣,神色立刻緊張起來,“我不是小心眼啊,但這東西可是跟夜女士有關的玩意兒,而且現在我還沒確認完它的狀態呢,你隨便亂摸的話說不定會有危險……”
“行了,給我,”高文看了她一眼,“你鼓搗過來的這些山寨貨能有什么危險,你那堆沙子現在還在神權理事會的實驗室里被一堆人研究呢,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世間的‘神性污染’對我而言都沒作用,連當初龍神恩雅的真實姿態我都看過好幾遍的。”
“那這……好吧,”琥珀無話可說,見到高文態度堅決,她只能慢慢把手中的權杖遞過去,一邊還沒忘了再多提醒兩句,“你小心點擺弄啊,別給我弄壞了,回頭我還打算試試它砸核桃好不好使呢……”
聽著這話,高文的嘴角當場就是一個哆嗦,隨后毫不猶豫地把權杖從眼前這個萬物之恥的手里接了過來。
一種帶著微微溫度的觸感從指尖傳來,那短杖竟然比他想象的要重一點,這一點與那完全沒有重量的光影裂隙或分量極輕的暗影沙塵截然不同,他又感覺那權杖的材質不像自己所熟知的任何一種物質,他說不清那是金屬、木頭還是水晶,拿在手里,他唯一的感覺就是……“此物存在”。
一種堅實的、確鑿無疑的觸感仿佛在刻意彰顯自身般向他傳達著這種“感覺”,這讓他非常在意。
但除了這種怪異的感覺之外,他并沒有從權杖中感受到任何別的東西,也沒有在腦海中接收到不屬于自己的知識和記憶。
“你感覺到什么了嗎?”琥珀直勾勾地看著高文拎著她剛剛搞到手的“史詩級悶棍”,看著對方一臉嚴肅地陷入閉目沉思,過了好半天終于忍不住開口,“要不……”
“這個先留在我這里幾天,”高文不等對方說完便開口道,帶著不容拒絕的口吻,“我要好好研究研究它——當然,前提是這東西可以像暗影沙塵一樣在脫離你身邊的情況下維持存在。”
琥珀張了張嘴,她好像對這個要求有點猶豫,但讓高文十分意外的是,在不到幾秒鐘的猶豫之后她便點了點頭:“好,那就先給你了。你放心,這東西即便離開我身邊也不會立即消失,只要我不主動把它‘收回’,它就會穩定存在——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確定這一點的,反正我就是知道。”
高文點了點頭,緊接著又不由得好奇問道:“你怎么突然就答應了?我還以為以你的性格起碼得拒絕個三五次,最后得等我準備把你拍墻上的時候才會服軟……”
“我又不傻,”琥珀頓時翻了個白眼,“我都跟在你身邊多少年了,你什么時候是認真的,什么時候是真心為我好,什么時候只是開玩笑,這我還能看不出來?”
說著她擺了擺手:“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你擔心我和夜女士之間的聯系越來越密不可分,你擔心我正在逐漸被那個失落的暗影神國吸引、吞噬,你擔心我可能會變成和維爾德一樣的、困于暗影神國的‘迷途者’,再也無法離開,甚至更糟糕的……”
她眨了眨眼,輕輕舒了口氣:“‘錨點發生器’的日志中記載,星圖保管員陷入異常狀態之后可能會產生錯誤復制及溢出……在得知這個情報的時候,你整整一天都沒笑過。”
高文嗓音低沉:“你果然也意識到了。”
“我剛才不說了么,我又不傻,更何況我本來就是管情報的——只不過有些事情發生在自己頭上的時候反應會慢那么一點點罷了,”琥珀撇撇嘴,“現在夜女士正在漸漸從沉睡中醒來,而伴隨著祂的蘇醒,普蘭德爾消失了,帕蘭桑托消失了,整個紫羅蘭王國都消失了,暗影神國邊境的廢墟之城則再度變得完整,從某種意義上,由于祂的沉睡狀態而產生的‘錯誤’似乎正隨著祂的蘇醒在被逐一修復,那你說……下一個被修復的‘錯誤’會是什么呢?”
“……一切都只是猜測,現在沒有任何證據能證實你……”
“怎么可能有證據嘛,當年搞人造人計劃的剛鐸魔導師們都死光了,天知道他們是從哪捕捉到我的靈魂的,”琥珀擺擺手,“但即便沒什么證據,間接的線索卻是要多少有多少。我的暗影天賦,我在暗影神國穿梭的經歷,我和暗影住民之間的聯系,那些神神叨叨的暗影住民跟我念叨的事情,還有這些……”
她抬起手,暗影沙塵在她指尖流轉,如虛幻的青煙,又如光影的碎片。
“這些被你稱作‘山寨品’的玩意兒,就像你說的,它們很像是某種源自夜女士的‘錯誤復制品’,那能夠不斷從暗影神國中帶出來這種‘錯誤復制品’的我,多半就是那個最初、最大的‘錯誤復制品’嘍。”
有些事情,高文想到了,琥珀也想到了,只不過他們一直很默契,在事情沒有明朗之前,在沒有可靠的解決方案或者思路之前,他們都沒有選擇點破。
但現在,琥珀把它點破了。
她懷疑自己就是錨點發生器日志中提到的、夜女士在陷入異常狀態之后所產生的“錯誤復制體”,這能夠解釋她身上發生的一切異象。
也能解釋她那與生俱來的暗影“天賦”。
高文沒有開口,他只是注視著琥珀的眼睛,過了不知道多久,他才打破沉默:“我們不是沒解決過神災。”
“但這不一定是神災——或許也沒辦法用武力解決,”琥珀隨口說道,“說真的,如果夜女士真是個對塵世有惡意的神明而且選擇降世起刀兵,那我真不懷疑你會直接拉起幾十國聯軍莽過去,反正被你莽翻的神明和類神也不是一個兩個了,但如果這只是起航者的一個系統錯誤呢?你總不能拆了蒼穹站吧,更何況你就是拆了那玩意兒也不一定管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