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丹之所以第一個就提出這問題,那當然是有理由的。
打臉!
沒錯,寡人就是這么小氣的人。
你秦王稷不是想要用這個河東郡來欺騙寡人嗎?那么現在寡人就要狠狠的用這件事情來扇你的臉,好讓你知道——寡人可不是這么好欺騙的!
果然在趙丹提出了這個問題之后,秦王稷的臉上表情立刻就變得陣紅陣白,精彩無比。
無論是誰也好,只要這個人還有那么一點自尊心,那么被人當場打臉的時候他的心里就肯定是很不好受的。
對于過去三十年來一直都雄踞戰國七雄之巔,從來對其他所有六國君主都是俯視態度的秦王稷來說,趙丹的這句話簡直就好像一記響亮無比的耳光一般重重的抽在他的臉上。
而更加讓秦王稷感到憋屈和無奈的是,面對著趙丹這樣的打臉,秦王稷卻完全發作不得,只能忍!
秦王稷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勉強的在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趙王說笑了。”
“說笑?”趙丹哈哈一笑,目光犀利無比的盯著秦王稷:“秦王稷,難道寡人說的不是事實不成?如果秦王今天來不是為了和寡人商談這割地賠款一事的話,那么寡人說不得就只能送客了!”
趙丹的這番話說得無比的強硬。
趁你病,要你命啊。
趙國的士兵們在前線浴血奮戰,將軍們在帳中運籌帷幄,謀士們在后方絞盡腦汁,這一切的一切不就是為了能夠讓趙國在談判桌上的地位變得更加的努力嗎?
既然如此,那么趙丹現在當然要在這個談判桌上,拿到對得起所有趙國人付出的東西,甚至要拿到比趙國付出更多的回報!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趙丹刻意的讓秦王稷在營門之外白等了一刻鐘的時間,又刻意讓地位并不匹配的虞信去迎接,現在又故意的說出這些激怒秦王稷的話。
這一切固然有著要打臉,要出氣的考慮在里面,但是更重要的是趙丹希望通過這些來壓制住秦王稷的氣勢,讓秦王稷變得心浮氣躁,從而為趙國在即將到來的談判之中取得更多的優勢!
氣勢這個東西是很重要的。
這就好比在電視劇里面,那些屁民被告一上堂,兩側的衙役一邊拄著棍棒敲地板嘴里再“威——武——”這么一喊,然后上面的青天大老爺驚堂木這么一拍,屁民們基本上也就要尿了褲子,從心理上就已經丟盔棄甲的完犢子了
至于什么夠不夠光明正大的問題現在趙國和秦國都是你死我活了,誰還管你這個啊。
秦王稷派出張儀把楚懷王騙得七葷八素客死異鄉的時候,不也根本沒有考慮過光明正大這回事么。
這就叫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啊。
楚懷王的仇,今天就由寡人這個楚懷王孫子的盟主來替他報了吧!
秦王稷當然不知道趙丹心中這么豐富的內心活動,但是秦王稷畢竟是成精一般的人物了,哪里看不出來趙丹的用心?
因此在短短的片刻時間之后,秦王稷很快就又控制住了內心的情緒,淡淡的對著趙丹說道:“趙王,難道河東郡一地還不足以滿足汝的胃口?”
趙丹哈哈大笑:“秦王啊秦王,都到了此刻,汝就不必和寡人開玩笑了吧。這河東郡之地如今都已經是寡人的囊中之物了,無論汝愿意或者不愿意,河東從今以后都將回到三晉的懷抱!所以寡人建議秦王還是好好想想,應該繼續再割哪一塊地來補償寡人的損失才是!”
饒是秦王稷事先早就已經在心中暗示過自己無數次不要動怒,在聽到了趙丹的這番話之后眼中還是忍不住閃過了一絲寒光,說話的時候也微微有些冰冷:“損失?不知趙王有何損失。”
趙丹笑道:“損失可大了。秦王汝想想,這大軍出動,軍糧總得用吧?軍餉總得發吧?士兵死了總得撫恤吧?將士們立功了總得獎賞一下吧?這來來去去得,寡人的趙國國庫都快要被掏空了!之所以如此啊,那都是因為秦王汝所帶來的!所以秦王啊,汝必須得賠償寡人的損失才是啊!”
秦王稷的眼皮子聽得一跳一跳的,終于忍不住怒道:“古往今來,哪一個國家征戰之時不是如此,這如何能夠賴得到寡人的身上?”
趙丹正色道:“秦王,此間事情因汝而起,汝不賠償,誰來賠償?”
秦王稷怒道:“若不是汝趁著寡人在征伐楚國之時偷襲寡人之河東郡,那么秦趙之間如何會有戰事?”
趙丹笑道:“若是秦王不趁著寡人在應付匈奴南下之時突然出兵征伐楚國,那么秦趙之間想來確實并無戰事矣。”
一旁的范睢見勢不妙,趕忙開口說道:“趙王,以吾之見”
“閉嘴!”趙丹一聲大喝猶如晴天霹靂般瞬間在大廳之中炸響:“范睢,寡人如今在和汝之君王談話,汝不過區區一臣子,為何不守君臣之道,妄自在兩位君王面前大發厥詞!”
“來人啊!”趙丹一揮手,喝道:“將這范睢給寡人驅逐出去,重責三十軍棍!”
趙丹這一下突然發作,立刻就讓范睢整個人都呆住了。
要知道自從范睢成為秦國相邦以來,其他國家的哪個國君見到范睢不是要客客氣氣的稱上一句應候,何曾有人如此不留情面的怒斥范睢,更要將范睢拖出去打棍子?
范睢的心中憤怒不已,正要當場發作,卻正好對上了趙丹那似笑非笑的冰冷目光。
在這一刻,范睢竟然從趙丹的目光之中看到了毫不掩飾的殺機!
這殺機猶如一盆冷水般從范睢的頭頂直接澆下,將范睢給澆了一個透心涼,已經到了嘴邊的那些反駁話語竟然是怎么也不敢再說出口。
就在范睢這么一愣神間,幾名趙國宮廷侍衛已經出現,兇神惡煞一般的架著范睢就要往外面走。
“砰!”秦王稷重重的一拍桌子,怒視著趙丹:“趙王,汝這是何意?”
趙丹哈哈一笑:“秦王,寡人只不過是幫汝管教管教臣子罷了。”
兩人目光在空中激烈交鋒,似有火星四濺。
秦王稷沉聲道:“范睢乃是寡人之臣子,就算犯了什么錯,那也應該由寡人來教訓,還不勞趙王越俎代庖!”
趙丹笑容不變:“這范睢乃是在寡人的地盤上犯的事,冒犯的又是寡人,秦王汝倒是說說,寡人怎么就不能管了?”
就在兩人激烈的言辭交鋒之間,幾名趙國宮廷侍衛們已經將回過神來正在大聲告饒的范睢越拖越遠,眼看就要拖大廳之外了。
秦王稷看著面前的這一幕場景,面色不由變得鐵青無比。
本來主動到趙丹這里來就已經是一件對于秦王稷來說非常跌份的事情了,現在如果范睢在趙國大營之中被打了軍棍的消息再傳出去(這幾乎是必然的),那么秦王稷和秦國的顏面何存?
看著笑吟吟坐在自己面前的趙丹,秦王稷幾乎把牙都咬碎了,說出來的話也好像是從牙縫之中所擠出來的一樣。
“既然如此,那么趙王要如何才能夠繞過范睢這一次?”
一聽到這句話之后,趙丹臉上的笑容更加的濃郁了。
秦王稷這是服軟了啊。
“等等,爾等先在門口等一會!”
于是拖著范睢的幾名趙國侍衛就在大廳的門口停了下來。
趙丹將頭轉了過來,對著秦王稷笑道:“這范睢隨意插嘴,對寡人造成了很嚴重的心理傷害哪,寡人覺得這的確是不賠償不行啊。這樣吧,秦王汝只需賠償寡人三千斤銅,這件事便就算了吧。”
“三千斤銅?”秦王稷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幾乎完全不加思索的喝道:“此事絕無可能!”
要知道這年頭,銅不僅僅是錢幣的主要鑄造材料,更是一種戰略物資,對于秦國來說更是如此。
要知道雖然現在已經邁入了鐵器時代,但是由于秦國境內缺乏鐵礦和相關技術的事實,因此一直以來秦國軍隊之中都是以青銅兵器為主,即便是后來奪取了宛城和宜陽這些城市之后亦是如此。
現在趙丹只不過因為雞蛋里面挑骨頭的找了范睢一點毛病,然后一開口就要三千斤銅。
這簡直就是不折不扣的獅子大開口!
在秦王稷看來,就算是范睢的這條命,那都不一定值三千斤銅呢!
畢竟現在的范睢在秦王稷心中已經完全不能夠和當年那個獻計逐四貴的范睢同日而語了。
對于秦王稷的拒絕,趙丹倒也是沒有感到意外。
畢竟這本來就是獅子大開口,如果秦王稷真的答應了那才有鬼了。
因此趙丹也不著急,朝著大廳門口處等待著命令的幾名趙國宮廷侍衛揮手道:“來啊,拖出去!”
“夠了!”秦王稷一張原本有些蒼白的臉被氣得通紅,一雙已經有些渾濁的老眼之中突然爆發出了十分懾人的光芒,沉聲道:“趙王又何必和寡人玩弄這些小手段?盡管把趙國之要求說出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