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得好，這泥人也有三分火氣。
呂不韋作為秦國相邦，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就連現在的太子未來的秦王那都要敬他三分，如今卻在眾人的面前被蔡澤如此的搶白，這如何能夠讓呂不韋下得了臺？
所以呂不韋也是衣袖一甩，冷笑道：“綱成君，汝這話就有意思了，如今樂乘可是帶著數萬趙軍在黃河東岸布下防線，李牧更是已經集結了三萬騎兵在河套郡邊境虎視眈眈。如此嚴峻局勢，又豈能夠輕率進攻？”
蔡澤雙目緊盯呂不韋，道：“武成君，汝這話就不對了。想當年武安……白起率軍之時那不同樣也是有劇辛防守在黃河東岸，又如何被白起奪了大半個河東？”
蔡澤的話說到一半，心中便是大叫失言。
要知道武安君白起和陽泉君羋宸的叛亂才是幾個月前的事情呢，當時太子差點就死在了那場叛亂之中，自己怎么傻傻的在太子面前提起這一茬來了。
蔡澤偷看了太子一眼，果然看到太子的臉色變得有些陰沉，心中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
呂不韋何等精明之人，眼睛一掃立刻就明白了蔡澤的心理活動，心中頓時就有種想要狂笑的沖動。
蔡澤啊蔡澤，汝這個老東西成天想著和吾作對想到走火入魔，竟然敢在太子面前口不擇言，簡直是自尋死路啊！
呂不韋也不著急，咳嗽一聲之后，有意抬高了自己的聲調，道：“綱成君此言差矣，汝也不想想上一次攻擊河東的結果如何？白起的確是打敗了劇辛占領了河東，可是就在白起于河東郡之中風光無限的時候，當時的關中卻被李牧率領著趙國騎兵四處荼毒！”
“難道綱成君汝就這么希望李牧三入關中，就這么希望趙國的騎兵再度兵臨咸陽城下不成？若是如此，那么吾倒是想要問問汝，汝這般想法究竟是何居心！”
呂不韋的聲音猶如一把大錘般重重的砸在了蔡澤的心中，讓蔡澤頓時臉色一變。
對于秦國君臣來說，如果只是以關中被李牧暫時侵擾為代價來換取奪回河東的話，那么這樣的結果其實是可以忍受的——事實上在上一次的戰爭之中秦國決策層就是這么做的。
但是問題在于，這樣的決策擋住了李牧的第一次入侵，卻沒有擋住第二次入侵。
在剛剛過去沒有兩年的那場戰爭之中，李牧可是攻破了咸陽城，把咸陽宮都搬了個干干凈凈，還抓了一大批秦國公族和官員作為俘虜，不但讓秦國損失慘重，同時更是讓秦國在天下人的心中丟盡了臉面。
人都是要臉的，如果再被李牧第三次攻到咸陽城下，那秦國君臣這臉皮往哪擱？
更重要的是，李牧能夠攻破一次咸陽城，那么誰又能保證李牧不會第三次兵臨咸陽城下的時候再一次的攻破咸陽城呢？
反正秦國人是不太愿意再賭這么一次了。
所以，絕對不能夠讓李牧出現在咸陽城甚至是關中平原之中，這幾乎已經是秦國高層們的共識。
也正是因為這份共識，所以秦軍才遲遲沒有東渡黃河對樂乘所部展開攻擊。
不然的話，雖然現在的秦國是大不如前了，可是樂乘手里那幾萬郡兵還真沒有被老秦人放在眼里。
主要還是這個位于秦國北方河套平原上的李牧，他才是真正讓秦國太子吃不好睡不著覺的心腹大患啊！
對于這些隱情，呂不韋很清楚，蔡澤同樣也很清楚。
所以當呂不韋用這個來詰問蔡澤的時候，蔡澤立刻就知道自己犯下了一個很大的錯誤。
而且這個錯誤絕對會讓蔡澤大大的在太子的心中失分。
蔡澤再一次的偷看了一眼太子，果然發現太子的臉色更加的陰沉，簡直都要開始下起雨來了。
蔡澤深吸了一口氣，決定不跟呂不韋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道：“要知道先前大王可是已經和魏國暗中有了盟約，約定一旦魏趙之間交戰大秦便同時出兵。可如今魏國已經和趙國人打了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大秦卻沒有一兵一卒渡過黃河。若是此事傳揚出去，天下人會如何看待大秦，看待太子？”
呂不韋很想說“天下人愛怎么看關大秦和太子屁事”，但是他畢竟是個聰明人知道有些事情雖然可以做，但是牌坊也是要立的。
所以呂不韋同樣就事論事的反駁道：“既然如此，那么不如請綱成君率軍北上抵御呂不韋，也好讓大軍主力能夠順利渡河攻擊趙國，不知綱成君以為如何？”
呂不韋這句話一說出來，蔡澤頓時就被噎了個半死。
要知道蔡澤本身是以說客出身的，根本就沒有任何領兵打仗的經驗，這要是讓蔡澤自己去和李牧對陣，那豈不是閻王嘴上拔胡子——自尋死路？
呂不韋看著蔡澤這番無語的模樣，心中自然是暗爽不已。
讓汝這個老朽總是和吾抬杠！現在沒話說了吧？
于是呂不韋趁熱打鐵，對著太子行了一禮，然后正色道：“太子，若是以吾之見，不妨便坐視趙國人和韓魏齊三國自相殘殺便是，大秦如今元氣未復，還是以休養生息為上。”
呂不韋的這個意思其實就很明顯了，他一點都不贊同出兵。
出兵打誰都行啊，打趙國這就算了吧。
不然傳到趙王耳中，那豈不是讓趙王覺得呂不韋沒有好好辦事？
對于呂不韋的這個意見，太子顯然有些躊躇，想了一會之后才開口道：“武成君，若是不出兵的話，恐怕是不好和魏國那邊交待吧？”
這位太子雖然是正兒八經的秦國王族沒錯了，但畢竟沒有經歷過正統的秦國王室教育和那種氛圍的熏陶，骨子里那些厚黑的血液和基因還沒有發揮出來，多少還是想要做一個信守承諾的人。
呂不韋正色道：“大王難道沒有聽說過‘朝秦暮楚’的成語嗎？如今天下諸侯為小利而棄盟約者比比皆是，又何止此事？再說了，雖然太子沒有出兵，但是李牧的三萬騎兵和樂乘的七八萬大軍不也一樣被太子命人給牽制住了嗎？十萬趙國大軍都被太子拖住了，臣不知道他魏王圉還有甚么好不滿的。”
蔡澤這個時候總算也是回過神來，知道不能夠讓呂不韋繼續這么主導下去，于是再度出聲道：“武成君，汝這般坐山觀虎斗，就算是削弱了中原諸國，那對于大秦來說也沒有任何看得見摸得著的好處。如今調動了這許多部隊和民夫青壯卻不發兵，吾倒想要看看汝如何向這幾十萬將士交待！”
蔡澤也學聰明了，知道不能夠和呂不韋在出兵必要性這方面繼續糾結，而是該從另外一方面開始進攻。
作為以軍功爵制度立國的國家，老秦人對于軍功的渴望性雖然因為屢次吃到敗仗而有所降低，但是仍舊是非常強烈的。
如果真的就這么一仗不打的話，那么秦國軍方的不滿情緒肯定是非常重的。
蔡澤不相信呂不韋敢因為這樣的事情而得罪軍方，從來就沒有任何一位得不到軍方支持的秦國相邦能夠干得長久的。
蔡澤本以為自己這一下子應當是抓住了呂不韋的破綻，但沒想到便是在蔡澤話音剛落的瞬間，這位綱成君就從呂不韋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嘲諷的笑容。
難道……中計了？
就在蔡澤心中感覺到有些不妙的時候，呂不韋已經不慌不忙的開口了。
“綱成君此言的確不錯，若是憑空讓大軍來回調動卻不出兵，必定讓人極為不滿。所以吾現有一計，既可以讓將士們獲得軍功，又能夠保證大秦獲得足夠的利益。”
呂不韋這話一說，坐在上首的太子就忍不住催促道：“究竟是何妙計，武成君還不快快道來！”
呂不韋心知是時候了，于是也不再廢話，直截了當的拋出了自己那個準備多時的論點。
“太子，以臣之見，不如和趙國結盟，共伐韓魏齊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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