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臥云巔,仰望星穹,喝著酒,慢悠悠駕云而去。
想想之前那事,再想想那些前塵往事,不由暗自感慨。
人類都時常自相殘殺,又何況那些妖類精怪?
若他當初未曾答應那只白狼王,于他渡化形劫之時,替它護法一次,估計今晚這白狼王即便能渡過此劫,那定也重傷難免。
而若他之前不替那些精怪開口,那那些精怪,定也難逃報復。
已經不想再去管它們為何會自相殘殺了,因為這是本性。
人類有人類的本性,為了利益,可以置國法與人性而不顧。
即便人類受道德的束縛還會如此,那又何況是那些妖類?
妖類本就弱肉強食,強者為尊,遵從叢林法則。
只是,因為他的介入,打亂了那些精怪的整體布局,直接救了白狼王一命。是以,他也不想因為自己的插手,而眼睜睜看著這些精怪死于那白狼王的手下。
如果真個那般,那他便是那白狼王的幫兇。
是以,他也唯有‘多管閑事’一下了。
當初,他本以為不論天上地下,那些仙神皆為道德楷模,他這個新晉的修仙者,也應該做一個道德君子,與人為善。
他本就是良善之輩,殺戮于他而言,實在過于遙遠。
生活在那樣的世界里,對于絕大多數人而言,皆是如此。
穿越而來,成為一條蛇,不忍,或說不敢殺生,這并非怪事。
而且,他更加不想茹毛飲血。
成為驪山老母的弟子之后,老母更是耳提面命,莫要為惡,否則休提她的名諱。而若欲報恩,便去行善。
而欲成仙,不僅修為需要足夠高,善功亦同樣需要。
如此一來,不知不覺中,也漸漸變成了道德君子,與人為善。
斬妖除魔僅為善,不問種族只問仙。
在以飛升天界,位列仙班為目的的修行者眼里,提種族,是一件極為可笑的事情。因為那天上仙神,人與妖皆有。
當初在北俱蘆州時,他會向蕩魔真君問那些問題,只是覺得天庭似乎對妖族有些不公,與他所思所想亦不相同。是否因為人類之體乃這天地中最佳法體,是以天界仙神皆偏幫人族?
后來才知,任何阻礙天道秩序正常運轉的行為,皆是大逆不道的行為,皆要被天庭討伐。不管是人類,還是妖類。
而阻礙天道秩序運轉的東西,那便是怨氣。
一旦哪里怨氣沖霄,驚動天庭,那便有仙神下界,過問此事。
就如同那幾頭大妖沖出劍閣鎮妖塔,怨氣直沖霄漢,而后便有南天門的守軍劉副將下界巡察,過問此事一樣。
由此可見,那鎮妖塔,不僅可以鎮妖,也可以封鎖怨氣。
又比如人間界,若民怨四起,那天上便會安排王朝更替之事。
三界六道,無不在天庭的管束之中。
高臥于云端,一邊喝著酒,一邊伸開五指,擋在眼前,仿佛那些星辰也能被他握在手中,只手撇拿星辰皓月。
想著想著,又突然想到之前那頭青牛。
他還記得,那比銅鈴大得多的牛眸中,那一刻所閃現出來的瘋狂與冷靜,那股明知可能會死,但寧愿背水一戰,破釜沉舟的氣勢,讓他都覺得不可思議。明明很瘋狂,卻還能沉靜地分析著情勢。
他想了想,身形一閃,消失于原地。
此時,那頭青牛正邁著碩蹄,朝著東方狂奔而去。
極西之地的高原與叢林相接之處,是那白狼王的地盤,在那叢林的更深處,擁有什么樣的大妖,它們也不清楚,它們從未進去過。
據說再往西,出了叢林,便是一望無際的大海。
那是西海。
橫渡西海,便可以到達那西牛賀洲地界,那是佛家的地頭。
對于生活在高原之上的青牛而言,往西沒有生路,只能往其他三個方向。而這三個方向,往南得先排除,因為往南與往西一樣,它們最終都只會碰到大海。
剩下的,往北似乎是最好的,因為往北去,可以找到草原。而且對于它們牛群而言,在草原上生活,要比在山林中生活更容易些。
至少以它們的體型,在草原上不會成為累贅。
然而對于狼群而言,草原也是它們的圣地。
若那頭白狼說今日放過他們,而明日便來追擊它們呢?
青牛覺得,以白狼王的秉性,這種事絕對干得出來。
于是,剩下的便只有東面這個唯一的選擇了。
而且,青城山,貌似就在東面。
以那位前輩的實力,想來那白狼王也不敢輕易觸怒吧!
它奮力狂奔著,覺得還是先逃出白狼王的地盤再說。
數十只……之前還有數百只,但現在,只剩一成了。
數十只大小蠻牛緊隨其后,牛蹄踏處,山石崩碎,草木摧毀。轟隆聲中,煙塵四起,大地震顫。
然而,即便是這種如同黑色洪流一般的陣勢,在面對那如同潮水一般的狼群時,依然也只是海潮中的一股清流而已。
百多年前,雖然那狼群在劍閣一戰,死傷過半,可經過百年時間休養生息,這狼群不僅恢復了規模,一些實力強悍的巨狼,逾發強大。
結果跑著跑著,當那青牛王領著一眾蠻牛狂奔出一處密林,不由一個急剎,四蹄微張,在草地上犁出一道深痕,而后張嘴狂嘯。
哞——
只見前方的草地上,出現了一道身影。
那身影背負雙手,仰望星穹,黑發與衣袂,在夜風中輕舞。
如果不是那飄飛的黑發與衣袂,還以為那只是一塊石頭。因為那身影,仿佛與這方天地相融一般。
這是一片方圓百丈的草甸,四周被參天巨木形成的密林所圍,草地上盛開著鮮花,花香在鼻端飄蕩。
緊隨其后的牛群,在聽到那聲吼叫之后,直接急停。
“前面發生什么事了?為何停止?”
“不清楚,難道那言而無信的白狼追上來了?”
“應該不是,否則周圍肯定有狼群跟隨!”
“或許是他自己一只狼追上來,要知道,他已經不一樣了。”
青牛王緩緩抬起頭來,眸中帶著一絲驚疑。
良久,它才問:“前輩在此相候,是來殺我等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