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九,你……你太過分了!”
與此同時,在沈城城主府的某間地下私密練功房里,待嫁的閨中少女沈輕茗滿面漲紅地發出了抗議聲。
身前不遠處一口通體純白的長劍,則完全無視少女的抗議聲,將棋盤上一顆白子落在棋盤中央,霎時間五顆白子連成一線。
“贏了。”
“不玩了!”沈輕茗毫不猶豫地掀翻了棋盤,伸手指著天外神劍說道,“你到底是來干什么的!?我是讓你來救我,不是讓你來羞辱我的!”
王九解釋道:“當一個人情緒處于極度焦慮煩躁的時候,通過下棋的方式可以有效調動理性思維,壓制感性上的沖動,分散注意力,從而克服婚前恐懼癥。”
“我不是婚前恐懼癥!”沈輕茗抓起一把棋子就丟了出去,“而且就算下棋也該是讓我贏一兩盤才對吧!?連輸92場哪里還有理性思維可言啊!”
王九及時糾正道:“是98場……”
“就你記性好!”沈輕茗干脆把書桌上的筆筒和硯臺一起丟了出去,價值萬兩白銀的珍貴文物就在少女的憤怒中嘩啦一聲化為粉碎。
而就在筆筒硯臺被摔碎不久,一陣敲門聲響了起來,沈輕茗立刻收斂神色,背過頭閉上雙眼,擺出一副輕生自閉癥患者的模樣來。
下一刻,房門開啟,兩名身穿金甲的女性近衛軍人走了進來,一言不發地收拾起了地上的碎片——從頭盔雙目中射出幾道真火,直接將碎屑蒸發。而后打量了一下屋內的布置,又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模一樣的筆筒和硯臺擺在書桌上。
將一切都回歸原樣后,兩位軍人向沈輕茗默默鞠了一躬,低著頭退了下去。
她們離開后,少女才長出口氣:“煩人。”
“是啊,她們居然忘了補充棋子了。”王九看著被沈輕茗抓空的棋子盒,很是遺憾地搖了搖頭。
“我不下了!”沈輕茗大聲說道,“而且我根本就沒在乎這些下人,她們對我彬彬有禮也好,冷漠疏遠也好都無關緊要,我煩的是沈若石!”
說到這里,少女聲音微微沉了下去。
“會引起戰爭的。”
姑且不論沈輕茗如今在青云城的地位,單單是她的使節團代表的身份,遭到如此對待,就足以引起外交紛爭。若是一般的弱小勢力,大概嚴正抗議,嚴厲譴責一番也就罷了,最多去圣宗請求主持公道。但青云城畢竟是和沈城同等級的龐大實力,李家是和沈家齊名的七大世家之一,斷然沒有善罷甘休的可能。
沈若石壽宴上的一番恣意妄為,卻很可能引起生靈涂炭,想到這里,沈輕茗甚至連痛恨的情緒都提不起來,只感到一陣荒謬。
“為什么他要做這種事,他真的瘋了嗎?”
王九說道:“從我聽到的對話內容來講,他們已經充分考慮過了戰爭的可能性,最壞的情況是引來圣宗的制裁。”
聽王九提到圣宗,沈輕茗又有些來氣,壽宴現場,沈若石發神經的時候,圣宗的使者分明就坐在同一桌上,卻對這種裸的婚姻綁架視而不見!
王九又說道:“我聽到沈若石和沈驚海的對話中提到,如果到了最壞的情況,沈若石會自請天劫加身來贖罪。”
“他真的瘋了!?”沈輕茗不可思議地驚呼起來。
天劫加身,那是什么概念?天地之威加諸一人之身,唯有傳說中破虛飛升的真仙人才能以一己之力抗衡天地,而當今的相州大陸,修為最頂尖者也還遠遠沒有摸到破虛的邊緣。沈若石威震東南,也不過是倒海境而已。真的引來天劫降臨,除非將這千年沈城當作法器一道抵擋,否則單憑一己之力瞬間就會灰飛煙滅。
王九說道:“他說,為了兒女的幸福,犧牲一把老骨頭也是值得的。”
“……他有病吧!?這算什么兒女幸福!?”沈輕茗此時是真的無法理解這個老頭子的思維模式了。
在最開始被沈若石鎮壓的時候,她心中更多是憤怒和絕望,但是當王九及時趕到,陪在身邊以后,那種恐懼和絕望便煙消云散,甚至憤怒的情緒……也更多是轉移到了王九身上。
對于沈若石在壽宴現場的古怪舉動,她開始更多地感到困惑不解。
王九說道:“客觀來分析一下的話,不難發現,其實這樁婚事對你的確有很多利處,婚后你將同時享有三大世家的資源,在整個相州大陸都堪稱絕無僅有……”
“我不稀罕!”沈輕茗厲聲打斷,“就算有七大世家支持,我也絕對不要和那塊板磚結婚!”
說到這里,少女搖了搖頭,又問道:“阿九,先不提那些了,我現在該怎么辦?你有辦法救我出去嗎?”
王九說道:“目前的話,沒有。此地依然處于城主府地界之內,受到四器十三陣的保護,外層還有常勝旌旗。如果單我一人,勉強還能來去自如,但如果帶上你,除非你的不動霸體能夠提升到十重天以上。”
沈輕茗好奇道:“十重天以上會怎樣?”
“就可以分解打包,螞蟻搬家一般地帶走了,先將你肢解成二十七塊,然后分二十七次將你帶出城主府,再用針線縫合,大約一個月后就能痊愈如初了。”
“……”沈輕茗感覺嘴角開始抽搐起來。
“不過以你的資質,要將不動霸體推進到十重天以上至少還要十年。”
“就算我現在就有十重天,也絕對不會讓你螞蟻搬家的!”
王九有些遺憾:“的確,就算用螞蟻搬家,可搬運途中也存在部分珍貴器官遺失的風險。不過如果你能修行到十二重天,有萬物化生之能,就可以通過移植動物器官然后再同化的方式,彌補缺失的部分了。”
“……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吧,總之我知道你已經沒辦法憑借武力阻止這場荒唐婚事了。但是……難道真要我和那個變態板磚結婚嗎?那個家伙看我的眼神好惡心,想想就反胃。”
王九說道:“類似的目光,其實在你擔任靈貓偶像的時候,一直沐浴其中啊……”
“聽不見聽不見!”沈輕茗用力捂著耳朵。
“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我雖然沒辦法憑借武力救你出去,但卻有辦法憑借武力阻止這場婚事。”
沈輕茗頓時瞪大眼睛:“啊?”
這話聽起來怎么這么別扭,不能救人,卻能阻止婚事?這根本自相矛盾啊……
書桌上的白劍微微擺動了一下,用兵刃的形態,硬生生擺出了鄙視的姿態。
“真是笨啊,一場婚姻必備的要素是什么?”
沈輕茗想了想:“愛情?”
“是結婚的雙方。”
“……”沈輕茗低頭掩面,不想說話。
王九繼續說道:“一般意義的結婚,男女雙方缺一不可。一人是無法成婚的,哪怕對方是尸體,是海報是抱枕,總也要有結婚的雙方同時存在,婚姻才能成立。所以,如果不能救你出去,只要想辦法除掉趙金城,一樣可以破壞這樁婚事。”
“……對啊。”沈輕茗低呼一聲,然后暗罵自己糊涂,怎么連這么簡單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王九說道:“只要殺掉趙金城,你就不用擔心這場婚事了。”
“但是,殺了他會有麻煩吧……不,就算殺了他,如果沈若石還要我嫁給其他人呢?”
王九對于這種愚蠢的問題,也是有些無奈。
“那就繼續殺啊。”
與此同時,已經被天外神劍列上擊殺清單的趙金城,正匆匆行走于月色之下,四方臉上滿載著焦慮與悔恨。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啊,平時路癡也就罷了,怎么能在那種關鍵時刻失去理性,做出無比糊涂的事情來。
現在再回憶壽宴現場的情景,趙金城已經感到印象有些模糊,但自己于沖動之中應允了和沈輕茗的婚事……這件事卻還是清清楚楚地記著的。
且不提金玉城大公子的婚事,絕對不可能這么草率,必須要經過城主姐姐的點頭認可……就算他的婚事能夠獨自做主,也至少要考慮另一邊的意愿吧。沈輕茗已經那般決絕地表示了反對,這種一個巴掌拍不響的事情就沒必要強求下去了。
也不知自己當時到底在想什么,居然滿腦子都是烏七八糟的東西。
帶著強烈的自責,趙金城深夜拜訪沈若石,希望對方能夠收回成命。甚至……就算沈若石堅持想要將婚事推進下去,他也要千方百計地制止。
一路暢通無阻。
號稱沈城最為神秘最難進入的城主府內堂,完全對他敞開了大門,路過的仆人甚至有直接稱呼他為姑爺的,讓趙金城尷尬地想要用銼刀銼平自己的五官——實在沒臉見人了。
但好處是,他比預期更快就見到了沈若石,這位倒海境的大修士已經無需像普通人類一般休息,深夜時分也在神采奕奕地推演著外孫女的婚姻大事。
見到趙金城后,沈若石興奮地說道:“金城,有什么事嗎?”
趙金城不加遲疑,上前一步,開門見山道:“關于和輕茗的婚事。”
沈若石仰頭一笑:“哈哈,想不到你這以溫文爾雅著稱的金玉城大公子,見了我家外孫女也會變得這么猴急。不過沒關系,這次不光是你急,我也急,所以一切事宜都會盡快推進,無需擔心。”
“不,我不是擔心太快……”趙金城苦笑著搖頭,對沈若石的熱情也有些唏噓,這些年沈若石在圈子里的傳聞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就連圣宗使者到訪,他都未必親自出面接待,結果在自己面前卻如此殷切客氣。簡直讓人受寵若驚。
但另一方面,這種熱情,他也實在是無福消受,所以稍微鎮定了一下心思后,趙金城就拱拱手,準備開口提出自己的要求。
而就在此時,沈若石忽然拍拍他的肩膀:“說來我剛找人專門設計了你們的婚裝,你看看可還中意。”
隨著沈若石手指搖擺,投影仙術隨之而出。
趙金城只看到一個頭戴鳳冠,身披紅衣的小姑娘,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柳眉杏眼,在大婚盛裝下顯得格外嬌俏嫵媚,美麗得讓人心馳目眩。
下一刻,趙金城沉默了一下,單膝跪地。
“一切都憑外公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