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紹宗依稀記得,榮國府東北角建有一座演武場,原以為會是在那里教習武藝騎射,誰知出了榮禧堂,興兒卻引著他向西北角的后宅行去。
“孫二爺您有所不知,那附近都被省親別院圈下了,連我們爺和梨香院的薛姨媽一家,都搬到了西北邊兒。”興兒口沫橫飛的解釋道:“因此二奶奶便張羅著,在西北角又騰出了一間院子,給諸位爺習武用。”
嘖~
拆了祖上留下的演武場,卻要大張旗鼓的搞什么省親別院——看來這勞什子教習,果然不必太認真。
話說這薛姨媽,應該就是那薛寶釵的母親了吧?
就不知這三角戀的另外一個主角,究竟是什么模樣。
“呔!”
孫紹宗正在腦海里勾勒薛寶釵的形貌,就聽斜下里傳出一聲暴喝,循聲望去,就見一面目憨蠻的大個子迎了上來,看塊頭,愣是不比孫紹宗小上多少。
眼見到了近前,他斜著眼睛藐了孫紹宗幾眼,便大咧咧的問:“你就是那什么孫通判吧?說吧,那紅頭發的茜香美人兒,多少銀子你才肯轉手?”
聽這廝沒頭沒尾的,突然來了這么一句,孫紹宗的臉色頓時便沉了下來。
那興兒當初從揚州一路跟到京城,自然曉得孫紹宗與阮蓉的情分,慌忙上前遮攔道:“薛家大爺,您可莫要亂開玩笑……”
卻原來這憨蠻之人,正是寶釵的哥哥呆霸王薛蟠。
“誰開玩笑了!”
那薛蟠卻不領情,橫著膀子把興兒抗開,又腆著臉道:“三千兩夠不夠?要不五千兩?那一萬兩應該夠了吧?!實在不行,我再把家中的小妾送你做個添頭,這總成了吧?那香菱可也是我當初……”
薛蟠這里正渾說著,冷不防孫紹宗一個健步到了近前,左手攥住他的衣領,右手插進他的胯間,輕輕巧巧一發力,便將他高高舉過了頭頂!
還不等薛蟠反應過來,便只覺身子先向下一墜,緊接著一股沛然巨力涌來,竟是被高高拋起足有兩丈開外!
“小心!”
“不要啊!”
幾聲女子的尖叫從樹蔭里傳出,那薛蟠在半空中手舞足蹈,卻哪有可以借力之處?
隨著沖飛之勢漸消,薛蟠便又倒栽蔥似的急墜而下,眼見得離那青石地面不遠,轉瞬間就要來個肝腦涂地,他倒突然想起一句戲詞——嗚呼哉,吾命休矣!
不過就在此時,孫紹宗忽然兩手一伸,攥住了他的腳脖子,竟硬生生阻住了他的下墜之勢!
隨即又輕輕一推,那薛蟠便做了滾地葫蘆,一連翻騰出好遠,正滾到了幾個匆匆趕到的女子面前。
“哥哥!”
“大爺!”
幾個女子慌張的上前探問薛蟠的情況,內中卻又一人笑吟吟的迎了上來,大方的道了個萬福:“讓二郎見笑了,我這兄弟一向魯莽慣了,倒沒什么歪心思,還請二郎不要與他計較。”
頓了頓,又補了句:“蓉姑娘哪里有我盯著,絕少不了她一根毫毛。”
孫紹宗這才還了一禮,嘴里客氣道:“嫂子說哪里話,我不過是和薛公子互相開了個玩笑,那談得上‘計較’二字?”
卻原來這迎上來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榮國府的二奶奶王熙鳳。
但見她粉面含春眉梢帶俏,一雙丹鳳眼偏又透著股凌人的煞氣,高挑勻稱的身段,只那臀兒渾圓隆起,蜜桃似的繃起一道細長裂口,論規模竟似不在那李紈之下。
卻說孫紹宗與王熙鳳這里正在打圓場,那邊兒薛蟠回過神來,卻是不依不撓的跳將起來,也不顧滿身的塵土,便扯著嗓子叫囂道:“那什么鳥通判!你剛才只是不過是偷襲得手罷了,別以為老子就怕了你!有種跟老子劃下道來單挑……”
咔嚓~
一聲脆響打斷了薛蟠的挑釁,但只見路旁一顆碗口粗細的楊樹齊腰而斷,轟隆隆的倒在了路旁。
孫紹宗收回橫掃而出的右腿,淡然笑道:“薛公子要單挑也行,不過最好先簽下生死狀,畢竟真打起來,我未必就能收得住力氣。”
那薛蟠只驚的瞠目結舌,那還敢再說什么單挑之類的渾話?
王熙鳳驚異的掃了孫紹宗幾眼,忽又掩嘴兒笑道:“行了、行了,二郎和這混人糾纏什么?趕緊去辦你的正事兒要緊——你璉二哥和寶玉他們怕是早就等急了。”
說著,攥著手帕的右手迎面一甩,陣陣香風便撲鼻而來。
孫紹宗下意識的深吸了一口氣,隨即覺察出不妥,忙躬身一禮,隨著興兒匆匆的去了。
王熙鳳一直目送他消失在夾道盡頭,這才回身一指頭戳在了薛蟠額頭,叱罵道:“你個遭瘟的惹誰不好,竟跑來惹那孫家二郎?!莫說是你這呆子,便是百十個刀頭舔血的鹽梟,還不是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也幸虧他是個有分寸的,否則惱將起來把你撕成碎片,這府里有誰能攔得住?!”
薛蟠憨憨的撓了撓頭,有些莫名其妙的問:“在河上斗鹽梟的不是孫都尉嗎?和這什么鳥通判有什么關系。”
沒等鳳姐搭話,旁邊一女子便賭氣道:“哥哥聽話怎么總是聽半截?那孫都尉如今兼了文職,已然做了順天府的通判。”
“俺的娘哎~!”
薛蟠一拍腦門,后怕的道:“我若早知道是他,哪敢胡來?”
說著,卻又亢奮起來,掙扎著便要追上孫紹宗,嘴里嚷道:“這樣的英雄好漢怎么能錯過?待我過去與他結交結交!”
王熙鳳、薛寶釵等人皆是哭笑不得,又是喝罵、又是推搡,好不容易才將薛蟠勸回了自家院子。
不提這呆霸王回去之后又作什么妖。
且說孫紹宗走出老遠,兀自覺得心中不快——他本以為賈府這樣的豪門,應該最是重視男女大防,哪成想竟被人窺探上了阮蓉的美色!
一時便有心讓阮蓉以后少來榮國府。
可轉念一想,阮蓉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也只有林黛玉這么個干妹妹可以互訴衷腸——因此便又改了主意,準備回去就給阮蓉多安排兩個婆子丫鬟,以后萬一有什么沖突,也不至于吃了虧。
剛打定主意,就聽前面吵吵嚷嚷,卻是有人痛哭失聲:“鯨卿、鯨卿,你怎么忍心就這么去了?!嗚嗚嗚……鯨卿啊!”
這到底是榮國府還是戲園子?
怎得這幺蛾子一出接一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