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更補完
廣德十年九月二十,順天府大堂。
府尹韓安邦端坐在明鏡高懸的匾額之下,左手邊是府丞賈雨村,右手邊是治中劉崇善。
而在臺階之下的,也不是拄著水火棍的衙役,而是趙立本、孫紹宗、傅試三個通判。
除了格局有些差別,這倒有些像后世開黨委會的架勢。
韓安邦在臺上環視了一圈,也不管下面還有幾個服氣自己的,只威嚴滿滿的道:“今天我把大家召集過來,究竟要討論什么事情,諸位大人心中也該有數吧?”
略微頓了頓,他便又自問自答道:“眼瞧著萬壽節將近,咱們府里卻還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這若是傳出去了,怕是不好向上面交代。”
沒錯~
今兒這么興師動眾,把府里的高層都叫到一起開會,要討論的,正是下個月中旬的萬壽節——也就是如何給皇帝過生日的事兒。
正所謂‘天家無小事’,廣德帝登基整十年的壽誕,自然更是大事中的大事。
若不是因為秋闈和安置難民,分散了順天府一多半的精力,早在九月初的時候,這事兒就應該提上議程了。
眼見今天賈雨村終于到衙辦公,那劉崇善自覺有了依靠,也屁顛屁顛的趕回來湊熱鬧,韓安邦便忙不迭的召開了這次會議,準備把任務和責任鋪排下去。
他這里起了個頭,賈雨村便接口道:“今年的萬壽節不同往年,肯定是要熱熱鬧鬧操辦一場的!”
“好在有禮部和太常寺那邊牽頭,組織萬壽節大典的事兒,倒用不著咱們順天府太過操心——眼下咱們主要的職責,就是確保萬壽節期間,不能出現任何紕漏差池!”
“沒錯!”
韓安邦又搶著道:“因此諸位大人各自領了差事之后,且不可疏忽大意,必須要確保萬無一失——若是那個膽敢玩忽職守,屆時莫怪本府不留情面!”
不得不說,雖然韓安邦已經勢微了,但仗著一把手的身份,想要坑誰一把,還真不是什么難事。
譬如說眼下,他頭一個就以經驗豐富為名,把皇城周遭的治安交給了趙立本——這活兒純屬干好了不露臉,玩砸了罪加一等。
再說趙立本是鹽鐵通判,專業也壓根不對口。
賈雨村倒是站出來,替趙立本推托了幾句,可韓安邦只淡淡的反問了一句:“那賈府丞認為,在坐的幾位有誰適合擔此重任?”
賈雨村頓時就沒詞兒了。
有時候拉攏的人太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這一屋子人,除了孫紹宗最近與他有些若即若離之外,幾乎都是他賈雨村的人——這手心手背都是肉,比較之下,倒還是趙立本與他的關系最為疏遠。
至于孫紹宗,本身受皇帝看重,眼見就要繼任治中之位了,如非必要的話,賈雨村自然也不會與其公開決裂。
于是最后趙立本也只得郁悶無比的,接過了這個重擔。
“孫通判。”
孫紹宗正在一旁瞧熱鬧,誰知韓安邦第二個便找上了他,鄭重的囑托道:“此次萬壽節非同以往,參與慶典的百姓怕是要以十萬計!”
“屆時單靠咱們順天府一家,想要照顧周詳那是千難萬難,因此必須與五城兵馬司仔細溝通聯絡一番,確立好彼此的防務職責才行。”
“你身上好歹還有個軍職在,與那些丘八說起話來,也比旁人更方便些,這居中商討的任務,便只能托付給你了。”
所謂的‘商討’,不過就是扯皮和互相推卸責任罷了。
占了便宜,要得罪五城兵馬司的人;吃了虧,又會被衙門里的同僚埋怨,壓根就是個兩面不討好的差事!
再者說,五城兵馬司那可是正二品的實權衙門,憑順天府這點兒分量,想從人家手里討到好處,又哪有那么容易?
孫紹宗皺眉道:“卻不知五城兵馬司里,是那位大人在負責主持此次萬壽節的防務?”
“聽說是右殿帥仇英仇太尉。”
仇英?
那不就是仇云飛的老子么!
孫紹宗的眉頭皺的更深了,拱了拱手:“府尹大人,我當初曾與仇太尉的公子有過沖突,怕是不好擔當此職,還請大人另……”
“噯~”
韓安邦搖頭晃腦的道:“你與仇太尉這次都是為圣上分憂、為社稷出力,區區誤會何足掛齒?再說仇太尉何等人物,豈會因私廢公?”
說著,他又一擺手道:“此事不必再議,你只需盡力而為便是。”
靠~
這廝倒真是個變臉的好手,前一陣子還熱情洋溢的,想要拉攏自己來著,這幾天一瞧沒什么效果,便又隨手給下起了絆子!
不過孫紹宗倒也能猜出,他找自己當第二個出氣筒的道理。
俗話說可一不可再,前面已經整了趙立本,要是再向賈雨村的人下手,賈雨村斷不會再退讓半步。
但孫紹宗就不一樣了。
近些時日里,韓安邦早已經試探出,孫紹宗與賈雨村貌合神離的真相,賈雨村雖然不會公然陷害他,卻也絕不會幫他出頭!
果不其然,接下來的防治討論中,韓安邦借口府衙人手不足,又要分心處置城外的難民,刻意將不少責任,一股腦的推到了五城兵馬司頭上。
而除了孫紹宗據理力爭之外,賈系人馬全都是默不作聲。
那傅試甚至還出言反嗆了孫紹宗幾句,顯示了一下存在感。
直把孫紹宗惱的咬牙切齒,恨不能發起蠻來,把這一屋子大小狐貍撕成碎片。
可惜,官場畢竟不是真正的戰場,由不得他亂來。
沒奈何,最后他也只能帶著順天府草擬的章程,去那五城兵馬司扯皮。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五城兵馬司里有他兩個同年在,去了之后倒還不至于兩眼一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