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論官階,北鎮撫司衙門其實還矮了順天府一頭即便是官階最高的鎮撫使,也不過是正四品官職。
不過要論起實權,以皇帝親軍身份,掌控緝捕審判、風聞奏事權利的北鎮撫司,卻又強出順天府不止一籌。
故而這北鎮撫司的衙門口,也便比那順天府顯得要闊綽許多。
尤其今兒還是新任鎮撫使第一次點卯,門前的陣仗自然更不同往日。
孫紹宗騎在馬上,遠遠的便瞧見十六個龍禁衛在門前雁翅排開,個不出的威風煞氣。
而那守門的龍禁衛,遠遠望見孫紹宗過來,也忙分出兩人迎了上來,其中一個恭敬的拱手道:“敢問可是孫千戶當面?”
雖然都是墨蛟吞云的戰袍,但肩膀上的云紋卻各有不同,再加上這衙門里的千戶一共也就那么老幾位,常年不在衙門里走動的,更是只有孫紹宗一個。
故而他們能一眼認出孫紹宗來,也就不足為奇了。
孫紹宗一邊甩蹬下馬,一邊道:“正是本官,本官奉命前來應卯,卻不知是要在何處等候?”
“大人直接去議事的大廳便可。”
那人忙恭聲道:“指揮使大人還沒到,不過掌刑的陳千戶已經在里面候著了。”
掌刑的陳千戶?
那不就是偵緝司的該管上司么?
記得當初‘血字’一案時,孫紹宗也曾懷疑過他,后來才曉得這位陳千戶當時正在南邊兒公干,故此并無半分嫌疑。
隨手將韁繩丟給迎上來的龍禁衛校尉,跟著另一人直奔那議事大廳。
沒進門之前,聽里面靜悄悄的,還以為是沒什么人在,但跨過那道門檻之后,才曉得里面豈止是有人,簡直可說是人山人海!
看大多數人肩膀上的云紋,估計在京正八品小旗以上的龍禁衛,應該差不多都在這里了。
也難為他們站的站、坐的坐,卻靜悄悄的沒有發出半點聲息。
“孫大人。”
這大廳里最多的,是七、八品的總旗與小旗,加起來約莫能有百十人,均是在兩旁侍立。
再往里走,則是十來張普通的烏木椅子,上面幾乎已經坐滿了人,看裝扮應該都是百戶的職銜。
到了最里面,卻只有六張黃梨木的太師椅,其中兩張擺在正中間,無疑是鎮撫使與鎮撫僉事的座位。
而兩側的四張,則應該是北鎮撫司四名實職千戶的位置。
眼下這六張太師椅上,也只有右手第一張,坐了個大腹便便的胖子,想必就是那掌刑千戶陳行之了。
孫紹宗正不動聲色的打量那陳行之,卻見帶路的總旗指著左首第一張太師椅道:“孫大人,您請落座吧。”
竟然是左首第一位?
孫紹宗眉頭一皺,陳行之的臉色也頓時垮了下來,其實方才他心里就在嘀咕,掌刑千戶素來都是鎮撫以下的頭一把交椅,什么時候排到第二了?
眼下見這坐在上首的,竟還是孫紹宗這個‘新晉后輩’,心里頓時老大的不樂意。
于是未等孫紹宗落座,他便冷哼了一聲:“原來這位就是孫大人,當真是久仰大名了本官手下好不容易歷練出兩個人才,卻被孫千戶拱手送去了巡防營,如今您孫大人榮升了千戶,不知又準備從咱們北鎮撫司,挖多少墻角過去?”
孫紹宗原本還有些猶豫,但一聽他這冷嘲熱諷的,便坦坦蕩蕩坐到了左首的太師椅上,微微一笑道:“我確實把一個在偵緝司里蹉跎了十幾年,卻仍繼承不了祖傳百戶銜的庸碌之輩,送去了巡防營當差。”
“不過這等庸碌之輩,應該算不得什么人才吧?還是說在您陳大人手底下,人才就是如此受重用的?”
“你!”
陳行之猛地起身,怒視孫紹宗半響,卻又冷笑著坐了回去,曬道:“孫大人這耍嘴皮子的本事,莫不是跟那些酸丁們學的?咱們北鎮撫司,可沒這等愛耍嘴皮子的習慣。”
“怎么?”
孫紹宗故作驚訝的瞪大了眼睛:“聽陳千戶的意思,莫不是想跟我手底下見個真章?”
陳行之張了張嘴,目光在孫紹宗雄壯的身軀上打了個來回,最終卻只是嗤鼻一聲,便轉過頭不再理睬他了。
這廝倒真是個能屈能伸的。
孫紹宗既然占了上風,便也沒有窮追猛打,端起茶杯裝作品茶的樣子,卻是偷眼觀察下面眾人。
這幾句話的功夫,百戶們基本上已經到齊了,卻唯獨不見另外兩個千戶的影子。
莫非真的是……
孫紹宗正沉吟間,就聽外面有人拖長了音大吼道:“鎮撫大人到!”
眾人忙都肅然起身,等到外面閃出一個身穿明黃麒麟袍的身影,立刻都行了半跪軍禮,齊聲道:“標下見過鎮撫大人!”
那身穿麒麟袍的身影,不慌不忙的進到了議事廳內,一路行到孫紹宗與陳行之面前,卻稍稍頓住了腳,緊接著便從他身后閃出兩人,分別半跪在了孫紹宗與陳行之下首。
果然是被當成了立威的背景板!
這二人不用說,正是另外的兩名千戶。
而兩個千戶都跟在鎮撫使陸輝身旁,偏陳行之這個最重要的掌刑千戶,孤零零一人候在此處,還刻意被安排在了孫紹宗之下,這打壓排擠的意思簡直是溢于言表!
陳行之也不是個傻子,那臉色當即就鐵青一片,兩只肥大的拳頭抱在一起,畫著圈的亂顫,也不知心里是惱怒多些,還是恐懼多一些。
這一幕,顯然才是整個會議最重要的環節,除此之外,也不過就是些老生常談罷了。
眼見該說的都已經交代的差不多了,孫紹宗正等著散戲走人呢,卻忽聽那鎮撫使忽然揚聲道:“好了,除了孫千戶之外,其它人就先行散去吧。”
難道今兒這出戲,還單獨給自己準備了續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