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那日孫承業喝醉,洋洋灑灑數千字都不帶半個臟字兒,薛蟠可就顯得粗魯多了,幾乎是把胯間那條‘東西’含在了舌頭上,句句都要往外噴上一噴。
罵了許久之后,他又忍不住伏案大哭起來。
只是任憑他再怎么涕淚橫流,孫紹宗想及他往日的所作所為,也實在是生不出半點同情之感。
正琢磨著,要不要兜頭掐臉再給丫灌上半斤黃湯,好讓他徹底的消停下來,就聽門外一陣嘈雜的腳步聲漸行漸近。
孫紹宗原以為是這府上的奴才,聽薛蟠吵吵的實在不成樣子,所以過來收拾殘局了,于是便繼續坐著沒動。
誰知那門外人影閃動,卻是五六個丫鬟仆婦,簇擁著一名雍容貴婦步入了廳中。
但見她一頭珠翠金玉熠熠生輝,更襯的那烏如墨、唇紅齒白,身上仿唐款的嫩綠宮裝廣袖飄飄、長裙席地,偏在胸腹處緊緊束攏,正中更有一朵白蓮,五指山似的綻放開來,盈盈的向上托舉著。
單論身段容貌,這婦人便不遜于李紈!
而那端莊與嬌憨的氣質混雜,更是顯出一股獨有的妖冶風流。
這薛家伯母怎得出來了?
孫紹宗見了這婦人先是一愣,隨即便忙起身行禮道:“小侄見過伯母。”
“孫大人不必多禮。”
薛姨媽板著俏臉微微一抬手,心下卻是泛起了嘀咕,這‘輕浮浪蕩子’怎得竟只瞧了自己一眼?而且也不露一絲丑態?
莫非是方才喝多了黃湯,此時有些眼花不成?
心下這般胡思亂想想著,她便略有些局促的道:“讓孫大人見笑了,文龍這孩子實在是……”
說到這里,她卻不知該用什么詞兒來形容兒子,最后干脆略過了評價,直接吩咐道:“來人啊,快將大爺扶到后面去。”
那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立刻上前,七手八腳的去扶薛蟠,薛蟠卻哪里肯就范?
說不得兩下里便撕扯掙扎起來。
趁著這當口,薛姨媽偷偷掃量孫紹宗,只見他躬身退到了一旁,莫說是賊眉鼠眼的往自己身上瞄,就連視線都整個偏移到了薛蟠那里。
眼見于此,薛姨媽心下便是有些不是滋味,好像滿腔的‘純潔’期盼,忽然被‘玷污’了似的。
她這些日子精心保養,就是為了報紫金寺時的一箭之仇,好讓這登徒子在自己面前,露出丑陋邪惡的真面目。
可眼下卻……
越想越是不忿,薛姨媽一咬銀牙,忽又開腔呼喚道:“孫大人。”
孫紹宗疑惑的回過頭,微微躬身道:“伯母可還有什么吩咐?”
“談不上‘吩咐’二字。”
薛姨媽說著,雙手在小腹上交疊,迎著孫紹宗的目光微微一福,卻是恰到好處的,讓領口與孫紹宗的視線處在一條平行線上!
做出這番大膽舉動,薛姨媽心下也是忐忑不已,漲紅了雪白的雙頰,極力按捺住心頭的狂跳,道:“犬子如今喝的爛醉,怕是不能再繼續招待孫大人了,我這里先替他告一聲罪。”
說話間,她便感覺孫紹宗那凌厲的目光,一下子鉆了過來,心下正不知是驚、是喜、是羞、是惱,那目光竟又迅的轉移了!
“當不起伯母如此。”
就見孫紹宗正色道:“其實小侄也正準備告辭離開,煩請伯母轉告薛兄弟,三月初九那場喜酒,我便等到十八那日再給他補上。”
說著,微一拱手,便目不斜視的出了客廳。
怎么會這樣?!
薛姨媽錯愕的目送他漸行漸遠,心下便仿佛打破了五味瓶,滿腦子里更是只剩下一個想法:我果然已經老了么?
肯定還有別的原因!
但也只是一瞬間的失落之后,薛姨媽便又捧著心口那朵白蓮,想出了許多荒唐借口,譬如說——那色坯不喜歡這件綠色宮裙!
其實今兒孫紹宗要和當初一樣,浪蕩子似的亂瞄幾眼,她心下說不定就把這份執念拋諸腦后了,對孫紹宗更不會再有什么心結,最多也就是繼續鄙棄他的為人罷了。
偏偏孫紹宗這一本正經的模樣,卻反倒深深的刺激了,正處于對‘年齡容顏’高度敏感時期的薛姨媽。
于是這一場因為衣服引的誤會,便在更多的陰差陽錯中,變得愈的不可琢磨起來……
且不提薛姨媽心下如何。
卻說孫紹宗從薛府出來,回想起方才薛姨媽的種種舉動,也是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他便是再怎么擅長推理分析,卻又如何猜得出薛姨媽那敏感又荒唐的心思?
于是在百思不得其解之后,他便也干脆拋諸腦后了——反正薛蟠的母親,又不會和他扯上太多的關系。
書不贅言。
等回到自家府里,那客廳之中卻早有一人等候多時,眼見孫紹宗從外面進來,那人忙起身施禮道:“小人見過治中大人。”
“這不是在府衙,不必太過拘禮。”
孫紹宗隨便擺了擺手,自顧自在那主位上坐了。
那人卻不敢跟著坐下,而是又躬身道:“大人,根據小人探聽到的消息,那衛若蘭自得了林大人的章程,便關起門來……”
他這里正待把知道的情報一一道來,誰知孫紹宗卻搖頭道:“我讓你私下里過來,卻不是為了打聽那衛若蘭的消息。”
那人不由的一愣,隨即小心翼翼的問道:“大人莫非是另有任務,要交代給小人?”
“不錯。”
孫紹宗點點頭,將自己籌劃好的事情,如此這般的交代了一番,最后道:“要辦成這事兒,你怕是少不了要吃些皮肉之苦……”
“大人放心!”
那人忙道:“小人便是粉身碎骨,也絕不會辜負大人的托付!”
“呵呵,粉身碎骨就不必了。”
孫紹宗呵呵一笑,道:“你跟咱們府上雖不是正經親戚,卻也勝似親戚一般,只要肯實心任事,我和大哥斷不會虧待了你——等這差事了了之后,你便去先去府衙大牢里做個司吏,等日后有了機會我再另酬你的功勞。”
那司吏正是司獄的副手,雖仍算不得官員,卻也是大大的肥缺。
何況那大牢里上有周達庇護,下有倪二鎮住場面,與刑名通判又沒有隸屬關系,正是避禍消災的好去處!
故而那人聞言大喜,忙一個頭磕在地上,將個‘謝’字說了百十遍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