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
忠順王府的馬車厚重而寬闊,像極了舞臺劇的背景,而車夫倨傲的坐在車轅上,雖是青衣小帽的打扮,望之卻又宛似鍍了一身明黃。
也就是在這厚重與倨傲,暫時無法觸及的死角里,此時正有一對人兒,在那月光與黑暗中對影成雙。
卻只見這兩人端的是好相貌!
一個聲嬌體酥、撫媚溫柔,雖斥時仍帶俏,即凝眉卻含春一個面若秋月、睛若秋波,雖怒時而似笑,即瞋視而有情。
那纖手如掐芷蘭,拂……
抱歉,實在是編不下去了。
事實上孫紹宗看到這一幕的時候,頭一個想到的就是羊駝沒錯,他的心里像是奔騰著無數只草泥馬!
都有林mèimèi那樣的小仙女了,竟然還出柜偽娘?!
說好的生死相依、共結連理呢?!
難道已經隨著菊花一起付諸東流了?!
在這個時代生活了近兩年,孫紹宗對龍陽之好,其實已經沒那么歧視了畢竟身邊的例子太多了,實在是歧視不過來。
但賈寶玉前些日子,明明還與林mèimèi山盟海誓呢,這轉臉就……
哎呀呀呀
那蔣玉菡竟然還脫起褲子來了!
他們難道是要在這里浪戰一場不成?!
這也忒……
原來是解下了綁內衣的汗巾子,送給了賈寶玉而賈寶玉也把自己的那條解下來,回送給了蔣玉菡。
這就相當于,兩個男人互換了內褲上的牛皮筋……
實在是惡心的不行!
孫紹宗厭棄的往后退了兩步,決定先悄然離開這里,等以后再尋找機會,向蔣玉菡打聽那戶人家的底細。
然而他剛轉身大踏步往前走出沒多遠,便聽有人招呼道:“孫治中且留步!”
孫紹宗停下腳步循聲望去,卻見衛若蘭扭捏作態的趕了上來。
瞧他那面紅耳赤的樣子,有那么一瞬間,孫紹宗還以為丫要向自己表白了呢!
當時便將拳頭攥緊了,隨時準備給他來個萬朵桃花開。
好在衛若蘭扭捏了片刻,卻是強裝出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道:“你我從此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這話其實比當場表白,還要出乎孫紹宗的預料。
這小白臉一向的心高氣傲,怎么會主動向自己低頭?
總不會是因為自己讓薛蟠給他發了帖子,他便感動的連兩家的仇怨,都忘的一干二凈了吧?
貓膩!
這其中必有貓膩!
孫紹宗心下提高了警惕,面上卻笑得如浴春風一般:“衛通判何出此言?你我既然同衙為官,就該互為犄角助力,怎能說是井水不犯河水呢?”
衛若蘭憋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才說出句服軟的話,誰知換來的卻是孫紹宗幾句官腔,頓時便惱了,將什么小不忍則亂大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統統都拋諸腦后。
只見他把臉一沉,冷笑道:“姓孫的,少在我面前裝腔作勢,打從我當上刑名通判以來,你我之間的明爭暗斗還少么?!”
竟然惱羞成怒了……
這倒讓孫紹宗有些相信,他方才的確是想要求和來著。
只是這冷不丁的,突然就想高掛起免戰牌是衛家當真慫了,還是有其它的原因呢?
恐怕后者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吧?
“明爭暗斗?”
心下想著背后的隱秘,孫紹宗面上卻仍是笑吟吟的搖頭道:“衛通判怕是誤會了吧?你且好生回憶一下,本官對你向來是秉公持正,何曾有過什么私斗。”
“你……”
衛若蘭登時語塞,孫紹宗雖說先后整治了他好幾次,但細究的話,卻都是在上下級框架之內用的陽謀,并無違法逾矩之事否則衛家背后有北靜王撐腰,一旦發現孫紹宗的破綻,還不是分分鐘就能翻盤?
故而孫紹宗說自己是秉公持正,衛若蘭一時還真反駁不得。
而越是反駁不得,他心下便越是憋悶的緊,最后干脆將袖子一甩,翻臉道:“既然如此,你我也沒什么好說的了告辭!”
說著,扭頭便往自己的馬車走去。
這傲嬌勁兒……
對于他這突如其來的講和,孫紹宗壓根也沒往心里去,反倒是對這背后隱藏的原因很是感興趣。
畢竟衛家和孫家眼下已經卯上了,即便衛若蘭真心想要講和,一旦便宜大哥和衛如松再起爭執,兩個做弟弟的也必然重新要走向決裂。
既然早晚都要決裂,干嘛要訂下這沒什么用、只會暫時束縛住自己的hépíng條約?
“孫二哥。”
卻說孫紹宗正目送衛若蘭憤憤而去,身后便又有人招呼而這次不用轉頭,孫紹宗都知道是賈寶玉找了過來。
無奈的回頭望去,見忠順王府的馬車已經不見了蹤影,便挑眉道:“怎么,蔣玉菡沒準備再送你一程?”
感受到孫紹宗話里那嘲諷的意味,賈寶玉略有些尷尬的道:“我自己備了馬車……”
“嗤”
孫紹宗嗤鼻一聲,冷笑道:“連汗巾都換了,換乘一下馬車又算得了什么?”
原本他是打算以后再伺機挑破這事,但寶玉既然主動找shàng門來,那就擇日不如撞日了。
賈寶玉聽他提及互換汗巾之事,頓時慌了手腳,忙打躬作揖的道:“好哥哥,你可千萬莫要誤會,我只不過……只不過是和蔣大哥一見如故,又憐他身為須眉男兒,卻被王爺當做玩物……”
“玩物?”
孫紹宗打斷了他的話,不屑道:“你倒真是好大的口氣,你可見過有那個男人,任由一個玩物和自己的妻子胡來?”
“那忠順王分明是把他當成了心頭肉,結交可以,若是太過親密……”
賈寶玉聽到這里,不由又憤然道:“蔣大哥也是須眉男兒,怎么就成了男人的心頭肉?再說王爺又何曾問過他愿不愿意?!”
這小子雖說是長進了些,可一旦碰到高顏值的不分男女,便立刻又回歸了花癡本色。
“你以為忠順王需要跟他講道理么?”
孫紹宗哂道:“再者說了,你見那個須眉男兒,會在大街上脫下褲子,與另外一個男人交換汗巾的?”
“說到底,你們也只是嫌棄人家年老色馳罷了,若把忠順王換成是個翩翩美男子,你還會覺得兩人不相配?”
眼見寶玉雖然羞紅了臉,卻仍是有幾分不服不忿。
原本說到這里,孫紹宗便不準備再往深里聊了,但想到林黛玉那丫頭,也委實怪可憐的,眼下又只有一個賈寶玉可以指望……
于是他便又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實話告訴你,那蔣玉菡能在忠順王府脫穎而出,靠的可不僅僅是唱戲的本事,或者什么男生女態的扮相。”
“被他踩在腳下做墊腳石的,被他害的失了性命、甚或生不如死的,多了不敢說,十幾個總是有的!”
“這……”
賈寶玉這才驟然變色,遲疑道:“蔣大哥玉也似的人兒,怎會……怎么會……”
“你愛信不信吧。”
孫紹宗兩手一攤,隨即又冷笑道:“不過你若是繼續與蔣玉菡交往,就莫怪我把這事情告訴林姑娘……”
“不要!千萬不要啊!”
賈寶玉頓時急了,忙又打躬作揖的哀求道:“好哥哥,求你饒了我這一回,我日后絕不再與蔣大哥私下來往,這還不成么?”
不私下里來往,難道還想明著來往不成?
這小子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主兒!
孫紹宗無奈的嘆了口氣,有氣無力的道:“等過兩日,你到順天府來一趟吧,屆時我讓你瞧瞧那蔣玉菡的真正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