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同妙玉說話耽擱了一些時間,孫紹宗回到刑名司里,天色都已經暗了下來。◢隨*夢*小◢.1a
他正準備喊了孫承業打道回府,卻得到消息,說是韓安邦和賈雨村早在一個時辰之前,就奉召進宮議事去了。
怪不得軟禁所里鬧成這樣,卻不見府衙里有人過來探問一聲呢——這府尹和府丞都不在家,誰還敢出面干涉‘三老爺’的事情?
既然是進宮議事,回來肯定是有旨意要傳達的,如此一來,眼下倒不好隨意離開府衙了。
問過孫承業,見他也沒有要先行回家的意思,孫紹宗便一面派人回家報信,一面吩咐廚房置辦好八菜兩湯的標準餐,在外間桌上擺開了,供叔侄二人對酒閑談。
兩人先是揣摩了一番,這次日食對朝廷政局的影像,可因為本朝并無先例可循,云山霧罩的猜了半天也不得要領。
于是話鋒一轉,又說起了身邊的私事。
首先議論的,自然是孫承濤外放的事兒,因浙江一帶并無合適的位置出缺,只好退而求其次,在江西與浙江交界的饒州府地界,給他謀了個七品縣令的差事。
其次是孫承業和于謙二人購置的房舍,如今也已經翻修的差不多了,按照孫承業的意思,是打算在下月初喬遷過去,也省得總是給兩位堂叔添麻煩。
“下月初怕是有些不妥。”
孫紹宗卻搖頭道:“眼瞧著就是中秋了,你們突然搬出去算怎么回事?還是等熱熱鬧鬧的過完中秋再說吧。”
孫承業一想也是這個理兒,就順著孫紹宗的意思應了下來,準備推遲到八月底再搬出去住。
“對了。”
孫紹宗忽然又想起了一事,順手拎起酒壺,幫孫承業斟滿了酒杯,口中問道:“這一陣子忙著秋決復核了,倒把廷益收徒的事忘到了一邊兒,卻不知他如今怎么想的,到底是收還是不收?”
孫承業抬起屁股躬著身子,直到孫紹宗把那酒壺放下,這才重新坐穩了道:“收是要收的,可自那日相看之后,榮國府一直也沒個下文,廷益又剛點了翰林院編修正七品,總不好上趕著去收賢德妃的侄兒為徒。”
嘖..
這就是榮國府的不是了,雖說給孩子找老師,還不至于要三顧茅廬,可若是這一次也不主動上門求肯,于謙就收下賈蘭為徒,在旁人眼里豈不成了趨炎附勢之輩?
不過榮國府最近也正處于多事之秋,先是寶玉招惹上了忠順王,緊接著賈政又因為要帶趙姨娘外放,與王夫人明爭暗斗鬧得不亦樂乎,因此一時無人過問孤兒寡母的‘瑣事’,也不足為奇。
“這樣吧,我找個機會與存周公賈政商量商量,爭取在他出京外放之前,先把這事兒敲定下來。”
榮國府里真正看重李紈母子的,怕也只有賈政一人了,要是等到他出京外放之后,估計這事兒非被拖黃了不可。
兩人正邊吃邊聊,就聽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不多時就見個小吏進來稟報,說是韓府尹和賈府丞從宮里回來,召集孫紹宗與三位通判過去議事。
這大晚上的,自然不可能再去什么后院涼亭開會,因此會議又例行在內堂之中召開。
等孫紹宗到了府衙內堂,就見韓安邦、賈雨村早在上首座定,下面非但傅試、趙立本、陳志創等人已經到了,就連大興知縣王謙、宛平知縣徐懷志也都列席其中。
“見過府尹大人。”
孫紹宗上前微微一禮,又將衛若蘭正在支應太上皇派來的使者,暫時無暇脫身的事情簡單說了,剛在韓安邦的示意下,到公案右側坐定,就聽韓安邦揚聲道:“諸位,如今天現異象、民心動蕩,值此多事之秋,你我更要兢兢業業恪守盡忠,不負陛下的厚望!”
聽他提起‘陛下的厚望’,孫紹宗忙又把屁股抬起來,躬身與眾人一起唱了聲肥‘喏’。
等眾人重新落座,就輪到賈雨村發言了,他倒沒扯那些虛頭巴腦的,而是開門見山的道:“為避免有狂徒趁機犯上作亂,自即日起府衙與縣衙都要增派人手不分晝夜的上街巡邏,衙門里更要時刻留有主官坐鎮。”
“鑒于咱們府縣的巡役不足,內閣已經批下了票擬,責令五城兵馬司從城防營、巡防營抽調一部分官兵,協助咱們順天府維持京城治安。”
晝夜巡視、抽調官兵協助什么的,倒也還罷了,畢竟以前早有先例——但‘犯上作亂’這四個字,可不是輕易能用的!
難道說竟然有人想要趁機謀朝篡位?!
這也太夸張了吧?
要知道廣德帝可是登基足足十一年之久了,手中皇權早已穩固,就算上面還有個太上皇鉗制著,也不是區區一次天象就能夠動搖的。
還是說……
這其中另有什么隱情?
孫紹宗這里正胡亂揣測著,就見賈雨村轉過頭,隔著公案拱了拱手,道:“五城兵馬司那邊兒,怕還要勞煩孫大人前去溝通協調,務必調些穩重精干的兵馬過來,免得鬧出什么不該有的紕漏。”
如今五城兵馬司副帥的公子,就在孫紹宗手底下廝混,這任務自然非他莫屬。
緊接著其它人也都領了不同的支派,除了維護京城的治安之外,控制輿情也是重中之重。
不過在這方面打頭陣的,可還輪不到順天府——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廣德帝近兩日就會頒布罪己詔,然后宣布大赦天下。
整個會議之中,除了最開始那段沒營養的廢話之外,幾乎都是賈雨村在指揮若定,韓安邦端坐在公案后面,如同泥胎木塑似的,完全沒有與之爭鋒的意思。
看樣子,他八成也已經曉得,自己這府尹的位置已經做不長了,因此干脆放棄了‘抵抗’。
而等到賈雨村事無巨細的,把防治任務鋪排完畢,孫紹宗這才開腔道:“府尹大人,既然陛下要大赦天下,咱們府里秋決復核的名錄又該如何處置?”
韓安邦把嘴一撇,硬邦邦的丟出句:“你只問賈府丞便是。”
這城府……
估計到了地方上,也未必能討得了什么好!
“秋決名錄?”
賈雨村則是眉頭一皺,詫異道:“早上的時候,孫大人不是已經把秋決名錄送到刑部去了么?”
孫紹宗兩手一攤,苦笑道:“又給退回來了,說是咱們順天府如今已經劃歸了直隸省,這秋決名錄合該呈送到提刑按察使衙門才對,”
賈雨村聽了這話,略一沉吟又道:“既然如此,孫大人不妨先將那名錄壓一壓,左右近幾日你也不好離京,等這日食的事情過去了,若是朝廷沒有明發旨意要求重新清理獄訟,你再把名錄送到津門府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