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
人在置身于陌生環境時,難免會懷念曾經的過往。
就譬如說孫紹宗,即便穿越前只有個大概的印象,仍是對賈寶玉這個書中主角,有著不同于旁人的親近感。
推己及人,讀過紅樓夢的人穿越到紅樓世界,會選擇送私生子一塊‘通靈寶玉’,也便不足為奇了。
好了,強行解釋一波之后,讓我們書歸正傳。
卻說孫紹宗在那小店里思來想去,覺得拋開穿越者的前提,想要將周曦一案同義忠親王扯上干系,實在是有些難度。
倒是北鎮撫司這邊,有個現成的由頭可以利用……
想到這里,孫紹宗便結賬出了小店,匆匆趕奔北鎮撫司地牢。
不出意外,孫紹宗離開之后,地牢里的白蓮叛黨又‘跪’了兩個,可惜招供出來的還是老一套,基本上毫無價值可言。
失望之余,陸輝干脆將連同葛譫在內幾名賊人,統統交給楊立才負責,自己則是一門心思想要撬開李姑婆的嘴,以便將白蓮教派駐京城的內奸一網打打盡。
“那臧亮……”
“啊!!!”
正說著,就聽隔壁審訊室里傳出一聲凄厲的慘嚎,孫紹宗眉頭一皺,楊立才忙上前用軟木塞,將那幾個導聲用的銅管堵住。
雖然那慘叫聲還是直往耳朵里鉆,但好歹分貝已經降低了不少,孫紹宗這才接著方才的話茬,問道:“那臧亮可曾又想起些什么來?”
楊立才搖頭道:“您去太子府之后,鎮撫大人就把那臧亮交由趙千戶、宋百戶負責審問,卑職也不知他究竟又交代了些什么。”
那趙嘉義、宋雄二人受臧亮的連累,在這水牢里關了一個多月,差點把身家性命都交代進去。
眼下陸輝派他二人審問臧亮,估計一是對他們稍作安撫,二來也是想借助兩人心頭的怨氣,威嚇住那臧亮。
不過這樣也好,等到臧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際,自己再想辦法從旁引導,應該不難讓他把那幕后主使的黑鍋,扣到義忠親王頭上——畢竟義忠親王本來就是大周朝頭號背鍋匠。
而朝廷對義忠親王余黨的重視程度,還遠在白蓮教之上,屆時甭管臧亮能不能舉出實證,只憑‘義忠親王’四字,北鎮撫司就絕不敢疏忽大意。
反正孫紹宗真正在意的,并不是那枚通靈寶玉的來歷,而是這背后是否潛藏著,能讓義忠親王翻盤的陰謀詭計。
所以只要能迫使朝廷有所防范,不給義忠親王余黨可乘之機,也就足夠了。
嗯……
應該是夠了吧?
孫紹宗正盤算著,就聽門外響起一陣紛亂的腳步聲,不多時,又聽外面守門的小旗過來稟報,說是陸輝請孫紹宗去看守室議事。
難道是李姑婆那里有了什么進展?
孫紹宗不敢怠慢,忙撇下楊立才取了看守室,不過一進門,他就知道自己想錯了——就憑陸輝那鍋底似的黑臉,能有進展才怪呢。
可這京中的暗樁,又不同于白蓮教在西北的分舵,尤其還有一部分混入官府內部的,想要撤換轉移,怕是沒那么容易吧?
“鎮撫大人。”
見他悶在那里,絲毫沒有要先開口的意思,孫紹宗只好謹慎的試探道:“李姑婆那里……”
“別跟我提那老……老……”
陸輝憤憤然打斷了孫紹宗的問話,卻一時想不出該怎么形容那李姑婆,最后惱怒一腳踹翻了桌案,喘著粗氣罵道:“特娘的,怎么又讓老子遇上這么個東西!”
瞧陸輝這反映,孫紹宗倒還真生出了些興趣,于是一番旁敲側擊,問出了讓陸輝惱怒莫名的原因。
卻說陸輝在葛譫那里碰了壁,繼而判斷出西北來的這伙兒賊人,基本沒什么可榨取的價值,便果斷將精力轉移到了李姑婆身上。
先是一番威逼利誘無果,繼而就上了‘措施’,什么鐵板燒、肉夾膜、三鮮絞子的輪流招呼。
這李姑婆卻硬氣的緊,非但沒有半點畏縮,反而高聲叫罵不住挑釁。
不過陸輝做了這么多年的龍禁衛,硬骨頭也見過不少,但能一直堅持到底的卻不多,倒也并未因此而氣餒。
只命人選哪撓心掏肺痛徹骨髓,卻又不會傷及性命的,一樣樣往李姑婆身上演練。
然而經歷了七八樣酷刑之后,那李姑婆的情況,卻漸漸顯得詭異起來:
最初的叫罵聲,變成了貓兒也似的嗚咽與喘息;眼睛半開半闔,透著迷離與狂亂;兩條腿拼命緊夾著,擰麻花似的亂磨……
最離譜的是,行刑的小旗舉著燒紅了的烙鐵,正準備恐嚇幾句呢,她卻主動把胸脯一挺,畫著圈的往上蹭!
當時陸輝就起了疑,讓人把這婆娘扒光了一瞧,果然早不知嗨高了幾回……
“特娘的!”
說到這里,陸輝忍不住又咒罵道:“這等不知死的瘋婆娘,老子在江南也曾遇見過一個,你越是折磨她,她反倒覺得渾身舒坦,比和男人弄那事兒還來勁!”
怪不得這般郁悶呢。
先是在葛譫那里碰了釘子,這又遇見個受虐狂。
看來短時間里,想要撬開李姑婆的嘴,是沒什么可能了。
可這不是還有份名單么?
只要能把那什么丙三挖出來,也稱得上是大功一件了。
“對了。”
說起那份‘孕妻名單’,陸輝立刻收斂了怨憤,正色道:“下面人辦事忒也糊涂,竟將孫指揮也列在了名單上,我方才已經勾去了令兄的名字,又狠狠的責罵了那幾個混賬。”
下面人也是奉命行事,有什么糊涂不糊涂的?
而陸輝雖把便宜大哥的名姓勾了去,暗地里卻絕不會放松對他的監視與調查。
畢竟孫紹祖可是手握兵權的中高層將領,萬一真要是白蓮教的奸細,性質恐怕比其余四十幾位加起來,都還要嚴重的多。
不過他既然惺惺作態,孫紹宗又怎好當面拆穿?
只得配合著打起句官腔:“大人無需避諱什么,盡管一視同仁便是——我孫家祖上三世忠烈,相信家兄絕不會有辱門風。”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陸輝連連點頭,隨即又將話鋒一轉,道:“其實我眼下最擔心的是,是那份名錄上有所疏失——如果‘丙三’的妻子,是在葛譫等人進京后,才查出懷有身孕的話,他多半會選擇隱瞞下來。”
“若是咱們胡亂提審名單上的官員,豈不是有打草驚蛇的風險?”
建平二十四年,朝廷在義忠親王的建議下,試行了產假制度,允許朝中官員在妻子生產前后,帶薪休假半月——當然,這福利僅限于家中正妻,小妾什么的不在其列。
為免倉促之間,會影響到衙門的正常運行,朝廷又規定必須在產前百日,向該管部門提交申請,逾期者則視為自動放棄產假。
這年頭預產期估摸的又不準確,再加上早產兒的存在,誰敢真的等到‘產前百日’再上報?
所以都是發現妻子懷孕之后,就立刻向上面報備,免得錯過這白撿的便宜。
而這也正是北鎮撫司只花了短短半日,就列出了名單的原因。
可葛譫帶人進京尋找圣女,也差不多有月余光景了,如果那‘丙三’是在這期間,發現妻子懷有身孕,繼而又準備等胎兒穩定下來,就將妻子送回鄉下老家避難的話,的確有可能會瞞報此事。
所以陸輝的擔心,并非是杞人憂天。
“那依著大人的意思……”
“暫時先不要動名單上的人,同時派人在城中明察暗訪,看看可有故意瞞報的。”
這事兒聽起來容易,可京城里的官員足有數千之眾,那些芝麻綠豆的小官緩則罷了,有品級有實權的,哪個不是住在深宅大院里?
想要調查這些大門不出的官太太,到底有沒有懷孕,絕不是簡簡單單就能做到的。
不過這事兒又不用孫紹宗主持,他自然懶得多說什么,又同陸輝閑扯了幾句案情,忽然話鋒一轉,憂心忡忡的道:“其實下官如今倒不擔心白蓮教的奸細,反倒是隱藏在臧亮背后那股勢力,讓人有些坐立難安。”
陸輝鄭重的點了點頭,又寬慰孫紹宗道:“我已經勒令趙嘉義、宋雄二人徹查此事,絕不會錯過什么蛛絲馬跡。”
徹查?
卻不知道那賀閣老的兒媳婦,在不在這徹查之列。
不過看陸輝這態度,似乎沒有要讓自己插手的意思,孫紹宗又怕太過積極,會引來不必要的懷疑。
因而也便暫時偃旗息鼓,沒有繼續往下掰扯。
就這般,陪著陸輝在水牢之中,經歷了一個潮濕憋悶的下午,好容易熬到了平時散值的時候,孫紹宗忙不迭起身告辭。
準備回家去尋輪休的大哥,討論一下到湖廣平叛的事情——最好再把兵刃盔甲的事兒,也一并解決掉。
誰知一路風平浪靜的到了家中,卻不見孫紹祖的影子,反倒是尤氏又打著探望繼母的名頭,找上門來。
聽了這這消息,孫紹宗才恍然記起,昨兒光顧著一床兩好,倒忘了探問尤二姐,這般費盡心思給自己拉皮條,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暗自提醒著自己,今兒莫再莫忘了去問個究竟,孫紹宗隨口向趙仲基打聽道:“大哥今兒不是輪休么,怎得這時候還沒回來?”
“回二爺的話。”
趙仲基忙道:“響午的時候大爺就回來了,不過巡防營的劉指揮派人來請,便又帶著幾個姨娘出去了。”
帶著幾個姨娘出去的?
不用說,肯定又是去參加‘廣交會’了。
這京城之中拿小妾當牛馬看的,可說是大有人在,甚至形成了一個獨特的圈子,最近更是搞起了什么廣交會——即各自領著家中不稱意的賤妾,與人進行互惠互利的廣泛交流。
‘交流’的彼此滿意了,當場交換身契的也是大有人在。
因此最近兩個月里,便宜大哥屋里的賤妾,已經走馬燈似的換了好幾茬——這‘賤妾’指的是身份,一般買來的、丫鬟抬舉的、或者出身青樓的,都屬于賤妾。
順帶一提,香菱原本也在賤妾之列,不過后來認下曾經為官的父親,也就順勢抬舉成了良妾。
孫紹宗雖然有些看不慣這樣作踐人,可賤妾買賣也是合法合理的事兒——再說交換到別人家里,總比以前直接賣去青樓妓館要強的多。
因此勸了幾次沒什么效果,也就只好聽之任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