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人且慢!”
余音未落,就見幾個龍禁衛按刀而入,打頭的不是別人,正是當初一口一個‘報恩’的趙嘉義。
進了院子之后,他先打量了一下蘇行方,嘴角彎出個得意又猙獰的弧度,繼而笑著向孫紹宗拱手道:“孫……”
孫紹宗卻是搶先贊道:“趙千戶果然是高義!”
趙嘉義臉上的表情一滯,不過馬上就又鮮活起來——在官場上廝混的主兒,別處也還罷了,這臉皮的厚度總不會輸給常人。
就見他一臉懇切的躬身道:“孫大人千萬不要誤會,這蘇知縣咱們北鎮撫司盯了足有兩年多,就指著能釣幾條大魚呢。”
“適才聽下面人稟報,說是有人突然要拿問他,下官唯恐鬧出什么誤會,這才領了人來——卻不曾想竟是孫大人當面。”
這睜著眼睛說瞎話,屬于厚臉皮的進階技能,看來當初陸輝看重趙嘉義,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而聽他胡亂扯出理由,孫紹宗卻也不惱,不咸不淡的笑了笑:“能足足等上兩年,趙千戶果然是北鎮撫司最能忍的——來人啊,將蘇行方的妻兒,一并帶回去盤問!”
前面那句挖苦,趙嘉義倒沒覺得如何,后面這話一出,他卻立刻變了臉色,橫臂喝道:“且慢!孫大人,這蘇知縣事涉……”
不等他說完,孫紹宗又搶著道:“蘇行方事涉兩條人命,還刻意在招魂幡上寫下本官的名姓,如此挑釁之舉,本官若不親自將其法辦,日后如何服眾?!”
說著,大手一揮:“帶走,我看哪個敢攔!”
身后幾個衙役還在遲疑,那黃斌早如狼似虎的撲進了西廂,將抱著孩子躲在門后哭泣的蘇家娘子,硬生生扯了出來。
趙嘉義見狀,面色也逐漸轉厲。
如果可以的話,他自然不愿意得罪孫紹宗。
可追查白蓮教余黨的差事,一直都壓在他肩上,又因為兩年來毫無進展,也不知為此吃了上司多少呵斥。
這眼瞧終于挖出條大魚,卻又落到了孫紹宗手里——若事情傳揚開來,豈不是愈發襯托出他的無能?
所以他才顧不得社么救命之恩,意圖半路截胡,好補救挽回一二。
只是眼見孫紹宗這寸步不讓的架勢,他終究還是不敢硬來,再次拱了拱手,強笑道:“孫大人,案子自然是您來審,至于這人么,還是咱們北鎮撫司幫著押送過去,才算是穩妥。”
生怕孫紹宗再次打斷自己,他又飛快的補充道:“這樣兩下便宜不說,下官回去也好有個交代,否則……”
說到這里,他沉著臉按住了腰間佩刀:“事關朝廷社稷,下官逼不得已,怕也只能冒犯了。”
原本聽了前面那兩句,孫紹宗心下還有些意動——畢竟他本來也沒打算保下蘇行方的性命,為此和北鎮撫司杠上,實在是得不償失。
可聽到后面這句話,他卻頓時又改了主意。
“冒犯?”
孫紹宗嗤鼻一聲,倒負雙手,閑庭信步的向著趙嘉義行去。
趙嘉義方才說的斬釘截鐵,可眼瞧著孫紹宗那高大魁梧的身子,像山岳一般壓了過來,卻不由得慌了手腳。
若是孫紹宗直接出手,或者言語不遜,倒也還好應對,可這到背著手走過來,他總不好直接拔刀相向吧?
于是只得狼狽的往后退著,口中再次扯起了虎皮:“孫大人,您千萬莫要自誤!這可是欽定的案子,而且一向是咱們北鎮撫司全權負責,下官肯將人先行押送到大理寺受審,已經是看在……”
話說到半截,他腳下突然一個趔趄,若非及時扶住了門框,險些就要摔個仰面朝天。
不過即便如此,他也是一屁股坐在了門檻上。
卻原來他口中說著,腳下也不斷后退,已然被孫紹宗逼到了院門口。
這一下摔的倒是不重,卻登時讓趙嘉義憋了個紅頭脹臉——他這次前來,就是為了挽回顏面,如今卻偏偏當眾失了顏面。
若再繼續退避,自己以后還怎么在弱肉強食的北鎮撫司立足?
想到這里,他胸中一股惡氣陡生,猛地竄將起來就要拽出腰間配刀!
只是還不等他發力,另一之手尾隨而來,千斤重擔一般壓在了他的手背上。
“趙千戶可曾摔著哪里?”
孫紹宗順勢將他從地上拉起來,甚至還幫他撣去了衣服上的塵土,繼而和顏悅色的道:“你忒也心急了些,且不說本官曾在北鎮撫司任職,就算沒有這層淵源,我也已然答應了,要把人送交北鎮撫司處置。”
說著,回頭道:“黃斌,你速去北鎮撫司,將掌刑千戶陳行之請到大理寺,只等本官審完這人命官司,就將疑犯轉交給陳千戶處置。”
黃斌聽孫紹宗又點了自己的名字,知道是前后幾件事情入了少卿大人的法眼,當下喜的什么似的,躬身抱拳應了,興沖沖的就往外闖。
趙嘉義面色數變,在黃斌經過身旁時,更是抬手欲要阻攔,但話到了嘴邊,卻終究沒敢吐出來。
陳行之正是趙嘉義的頂頭上司。
當初陸輝把趙嘉義安插在陳行之麾下,大概是存了讓他取而代之的心思。
可惜陸輝在鎮撫使的位子上沒坐多久,就陪著戴權一起去守皇陵了,趙嘉義也從重點栽培對象,變成了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前朝舊臣。
有這一層淵源在,陳行之對他自然是心懷芥蒂,近年來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也不知給他穿了多少小鞋。
而趙嘉義急著立功表現,也正是為了擺脫這種尷尬的境地。
可誰承想,倒頭來竟又便宜了那姓陳的!
可是……
那陳行之和孫紹宗之間,不是早有齟齬么?
“好了。”
這時孫紹宗又大手一揮,當仁不讓的吩咐道:“大理寺的衙役負責居中押運,北鎮撫司的人左右策應,確保途中萬無一失!”
頓了頓,見眾人都面面相覷,卻無一人領命行事,孫紹宗又把臉一沉,呵斥道:“都聾了不成?還不趕緊動作起來!”
大理寺眾人見他似有惱意,這才慌忙將蘇行方一家押解著,小心翼翼的往外走。
而兩旁的龍禁衛,卻是不約而同的,把視線投注在趙嘉義身上。
就見趙嘉義陰沉著臉默然半晌,忽然跺腳呵斥道:“愣著做什么?還不按照孫大人的吩咐行事!”
繼而又向孫紹宗一拱手:“茲事體大,還是下官親自向陳大人稟報,更為穩妥——此處就由孫大人全權處置,下官先行一步了!”
說著,轉身飛也似的去了。
這廝……
倒也是能屈能伸。
眼見事不可為,干脆就來個順水推舟,借著這個由頭向陳行之示好。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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