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岫煙之所以會一大早,就乘著孫家的馬車趕過來,自然是因為賈迎春聽說邢忠昨夜很是兇險,生怕擔了責任,故而天不亮就派人去榮國府通稟。23小
邢岫煙的母親,聽說丈夫喝的直吐膽汁,登時又氣又惱,說什么也不肯過來瞧他。
沒奈何,就只能讓邢岫煙拋頭露面。
好在兩家也算親戚,前幾日也剛來過一回,倒不至于有什么關隘處。
只是不曾想,這一路緊趕慢趕的,竟在角門前撞見了孫紹宗。
方才挑開簾子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其實邢岫煙心下也是頗為尷尬。
畢竟當初在孫府做客之后,她也曾萌生出些不該有的荒唐心思,此時驟然撞見正主,自是難免羞臊。
不過她畢竟是個內慧早熟的,并不肯由著性子胡來,而是強自把那雜亂的心緒收斂了,下車主動向孫紹宗致謝。
“家父無狀,偏勞孫大人看顧了。”
就見她不卑不亢的道了個萬福,那鶯哥綠的裙襖撐在雪地里,恰似冰雪中綻放出一朵水仙。
雖妖嬈不足,卻勝在清新鮮嫩。
孫紹宗心下暗贊一聲,又琢磨著賈寶玉果然不愧是原書男主,這身邊的嫩白菜一茬一茬的,都來不及割了。
話說……
這原著到底是愛情悲劇,還是種馬收場?
想著這些有的沒的,孫紹宗也笑道:“邢家妹子不必多禮,昨兒主要是寶玉和大嫂忙里忙外的,我不過也就動了動嘴而已。”
說著,又一拱手道:“我急著去衙門處置公務,實在抱歉的緊,怕是不能陪妹妹去東跨院客房了。”
邢岫煙見他并不居功,便又彎腰行了一禮,然后才退避到了一旁。
而她乘坐的馬車,既是出自孫家,車夫又哪敢攔住二爺的去路?
早扯著韁繩閃出老遠。
故而孫紹宗重新上車之后,那包著四蹄的挽馬便踢踢踏踏的出了角門。
一直到目送孫紹宗的馬車遠去了,邢岫煙這才回頭向車夫請托道:“怕是要再偏勞尊駕一回,帶我去家父所在的客房。”
那車夫卻不敢擅離職守,同邢岫煙告了聲罪,先去馬廄里和同伴打了招呼,這才引著邢岫煙往東跨院客房趕去。
閑話少提。
卻說到了邢忠所在的小院,賈寶玉并不在隔壁房中,連帶著他那些小廝,也都躲出去老遠。
在近前伺候的,只有鴛鴦派來的婆子。
此時邢忠也已經清醒了大半,正陰沉著張老臉歪在塌上,跟一盅養胃益氣的藥膳較勁兒。
眼見女兒自外面進來,他才終于露出些笑模樣,把那藥膳往床頭一放,連連招手道:“乖女兒,爹就知道頭一個過來看我的,指定是你沒錯!”
“母親也惦念著您呢,只是這等天氣,我怕她不小心再跌上一跤,就搶著過來了。”
邢岫煙說著,上前端起那藥膳,拿湯勺舀了試試溫度,一邊往邢忠嘴邊兒送,一邊忍不住規勸道:“爹,不是女兒說您,您都這等歲數了,怎還不知道愛惜身子骨?”
“哼!”
邢忠冷哼一聲,待要說些什么,卻又突然閉上了嘴巴,直拿眼斜楞一旁的婆子。
邢岫煙見狀,先從袖囊里摸出十幾個銅子兒,想了想,又換成半錢銀子,不動聲色的塞到那婆子手里,歉然道:“昨兒多虧了有嫂子支應著,這些錢雖少了些,卻也是我的一片心意,萬望嫂子莫要嫌棄。”
“不能夠、不能夠!按理說,就這些錢,咱們也是不該收的。”
那婆子笑盈盈的直擺手,滿嘴的推讓,卻早把那賞錢收入囊中。
隨即她又道了聲謝,這才識趣的退出了客房。
那婆子前腳剛出門,邢忠就一拳砸在了床沿上,憤聲道:“這狗娘養的世道,一個個都掉錢眼里了!”
“爹!您小聲些!”
邢岫煙被他唬了一跳,忙踮著腳去到門前往外窺探。
等隔著門縫,瞧見那婆子已經到了門洞底下,正同人興高采烈的掰扯什么,她心下這才松了一口氣。
轉回頭,忍不住就數落道:“爹,你昨兒是喝了多少?怎得這時候了,還滿嘴的胡話!”
“我哪里胡說了?”
邢忠見女兒的舉止,也知自己方才行事莽撞,可他又怎肯在女兒面前坦承己非?
于是梗著脖子強辨道:“就說昨兒吧,說好了是你姑父請客,臨了他竟然又推說,有個什么石呆子的生事,要晚些才能過去,結果到最后連人影都沒見著。”
說到這里,他越發的咬牙切齒,揪著床上的褥子恨聲道:“那幾個憨胚足足吃了十二兩七錢銀子,然后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了,獨獨把你爹我扔在了店里!”
“若不是二房的寶公子恰巧路過,今兒你就該去酒樓贖我了!”
雖說京城的物價不比別處,可十二兩七錢銀子,也足夠莊戶人家支用半年了。
故而邢岫煙聞言,也禁不住腹誹自家姑父,只是她身為小輩兒,如今又正寄人籬下,到底不愿意背后說人長短。
因此只是規勸道:“爹,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您往后少跟那些人來往,尋個正經的營……”
“沒錯!”
邢岫煙是想讓爹爹,尋一門正經營生,誰知還不等說完,邢忠就回錯了意,搶著道:“咱家是該尋個正經的依靠了!”
正經的依靠?
姑母那里都不大靠的主,卻去哪里尋什么正經依靠?
因此邢岫煙不贊成的搖頭道:“爹,求人總歸不如求己,咱們若能憑本事在這京城站穩腳跟,豈不好過處處仰賴別人?”
可惜她這番話,邢忠卻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反倒滿眼提溜亂轉,也不知是在盤算什么。
邢岫煙見狀,也只能嘆了口氣,默不作聲的舀了藥膳喂給邢忠。
“乖女兒,你說這藥膳里都是什么東西?燕窩不像燕窩的,嚼著還有股怪味兒。”
約莫是覺得氣氛有些壓抑,邢忠咯吱咯吱的咀嚼著,心不在焉的問了句。
就聽外面忽然有人笑道:“這是正經的金絲血燕,比起一般的燕窩可是要金貴十倍不止呢,也就是咱們老爺太太闊綽,等閑人家可舍不得拿來待客。”
卻原來是方才那婆子,端了盆溫水去而復返。
邢岫煙忙起身接在手里,又婉拒了那婆子留下來伺候洗漱的提議。
好容易打發走那婆子,轉回身卻見邢忠正兩眼放光的盯著那藥膳,像是要把眼珠子擠進去,好沾一沾富貴似的。
邢岫煙無奈的嘆了口氣,上前重新端起藥膳道:“既然是姐姐的一片心意,咱們可不好浪費了。”
邢忠張嘴接住一勺,感覺似乎比方才美味了百倍不止,于是不等咀嚼完了,又忙張嘴示意女兒繼續喂食。
就這般三下五除二的,把那藥膳吃了個干凈,邢忠咋摸良久,忽然開口道:“乖女兒,我昨兒約莫是傷了臟腑,怕是要在這里將養幾日才好起身。”
“這如何使得?”
邢岫煙聞言不禁愕然,急道:“昨兒是趕巧了,現如今您既然醒了酒,哪好繼續麻煩……”
“不麻煩、不麻煩!”
邢忠連連擺手:“你也留在這府上,伺候我幾日便是。”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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