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字一章,兩點左右搞定萬字
“是王妃娘娘找我?”
一聲平淡如水的嗓音,如炸雷也似的鉆入衛瀅耳中,同時那探究的目光,也隔著珠簾落在了北靜王妃身上。
迎上這目光,衛瀅就覺腦中一漲,似是塞進去無數棉絮,蓬蓬松松再無思緒;而那腔子里一顆心肝,也似是被誰攥在了掌心里,直揉捏的不住收縮著,卻總也觸不著底兒。
就這般恍恍惚惚間,就覺指尖突然傳來了絲絲涼意,衛瀅下意識的偏頭望去,這才發現自己的左手,不知何時已經死死抓住了茶幾上的匕首。
而那絲絲縷縷的涼意,正是從上面傳來的。
定定的望著那匕首,衛瀅茫然的目光也漸漸有了焦距,她深吸了一口氣,用大拇指抵住刀柄,又緩緩的將匕首頂出了半截。
那寒芒爍爍映入眼底,衛瀅的心跳又陡然劇烈起來,方才煞白的瓜子臉,只一瞬間便涌出了燙手的紅霞。
這是北靜王府,而自己是北靜王妃!
外面都是自己的奴婢,自己手中還握著切金斷玉的利器,只要自己不愿意,沒有人能夠在這里冒犯自己!
沒有人!
“沒錯,正是本宮要尋你!”
雖然聲音里難免還透著幾分顫抖,但此時的北靜王妃心中毫無懼意——至少她自己是這么認為的。
還真是這長腿王妃主動找自己過來!
而且聽這‘壯懷激烈’的語氣,顯然不是要與自己再續前緣。
孫紹宗微微挑了挑眉,審視的目光在夏金桂身上一閃而過——若只長腿王妃一人,他現在八成要懷疑,這衛瀅是悔恨交加,要和自己同歸于盡了。
但夏金桂既然在,就肯定不會是這等有死無生的局。
尤其從方才那種種誤導來看,這個局多半是夏金桂布置下的,否則她也不會演的如此賣力。
思來想去,一時也想不明白長腿王妃到底意欲何為。
左右早已赤誠相見過,他也懶得再這里胡亂猜測,干脆挑明了問:“卻不知娘娘打著幌子,千方百計的尋了我來,究竟是為了什么?”
聽他說什么‘千方百計’,衛瀅沒來由的心中一虛,可面上卻反倒愈發強硬起來,也不管孫紹宗能不能看清楚,將嬌軀向前探了探,一字一句的道:“我要你遠離王府,今后不要再與王爺有任何瓜葛!”
聽了這話,孫紹宗先是一愣,繼而忍不住失笑起來,這長腿王妃費盡心思,弄出這‘獨處’的局面,竟然是為了這等事。
他失笑著搖頭道:“王妃這話好沒道理,眼下分明是王爺有意拉攏,我只是卻不開情面罷了——娘娘不去勸王爺疏遠我,卻怎么偏偏舍近求遠,來找我這個外人分說?”
說道這里,他有心再補上一句:難道王妃覺得同我更親近不成?
但轉念一想,又把到了嘴邊的揶揄,重新咽了回去。
當初船上那一遭,固然有貪圖長腿王妃身份、美色的成分,可更多的卻是惱恨她幾次三番,把自己當軟柿子捏。
現如今‘氣’都已經泄過好幾回了,又何須再冒險戲弄她?
不過他雖然沒有加上后面那句,衛瀅卻似乎是腦補出了什么,那臉上的羞紅更勝,胸脯急促的起伏著,抓住匕首五根指頭,更是捏的白中泛青。
好半晌,才聽她又咬牙道:“王爺如何行事,豈容你來置喙?你只要答應遠離王府便是,否則……”
“否則如何?”
孫紹宗冷笑著接過了她的話頭,不主動挑事兒,卻并不代表著,他能容一個胯下婦人,在自己面前如此囂張。
衛瀅后面的話,其實不過是幾句虛言恫嚇。
但被孫紹宗這一打斷,再要吐露出來,卻反倒顯得失了底氣。
衛瀅銀牙一咬,下意識望向了夏金桂,卻見小蹄子此時眼觀鼻鼻觀心,哪里有出頭的意思?
當下只得又將目光挪了回來,隔著珠簾死死的瞪著孫紹宗,好半晌,又緩緩將匕首擎起,一寸寸的拔將出來。
“否則我便先與你拼個死活,過后再說是你言語辱及衛家,故而才憤然出手的!”
這個理由倒也勉強說的過去,畢竟衛家同孫家的仇怨,滿京城怕是無人不知。
然而……
“哈哈……”
孫紹宗哈哈一笑,哂道:“王妃這法子當真使得!既然是在王府里,我自然不敢同你動手,最多也只能落荒而逃——而自此之后,兩家也不會再有什么迎來送往的事情。”
說道這里,他稍稍頓了頓,這才搖頭道:“只是娘娘這般行事,卻怕瞞不過王爺——孫某是何等人,如何會這般魯莽的落人口實?”
“事后王爺若追問起來,怕還有千百句謊言要補,卻不知娘娘可能做到天衣無縫?”
衛瀅先時聽了孫紹宗的言辭,還在自己的急智而欣喜,可聽了后面這幾句話,臉色登時又陰沉了下來。
她現如今每每面對北靜王,都會存著幾分心虛氣短,若真被水溶反復逼問,又如何瞞哄的住?
只這一樁也還罷了,屆時水溶查出端倪,豈能不問緣由?
到時候怕是……
“娘娘,這法子的確使不得。”
而這時一直冒充小透明的夏金桂,也開口勸說道:“王爺此時正一門心思,要化解孫、衛兩家的仇怨,娘娘若真如此行事,豈不是擺明了與王爺做對?”
“屆時就算能瞞哄過去,也必然要被王爺遷怒,失了萬般寵愛。”
失去寵愛云云,衛瀅倒并不太在意。
可同前面的顧忌加在一處,卻讓她徹底明白事不可為,當下心中便有些慌亂——本來就只是籌劃著,嚇一嚇孫紹宗,讓其知難而退。
眼下既然唬不住孫紹宗,卻該如之奈何?
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忽聽得珠簾脆響,衛瀅急忙凝目望去,卻是夏金桂低眉順眼的挑起了珠簾,擅自對孫紹宗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這賤婢怎敢如此?!
清清楚楚的看到那魁梧身形,衛瀅只覺心跳都快停了,忙把匕首橫在胸前,又恨聲喝道:“表妹,你這是做什么?!”
“噓。”
夏金桂裝模作樣的打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即指了指外面:“姐姐的聲音愈發大了,萬一被外面的奴才聽了去,豈不是天大的麻煩?”
這話雖然有些道理。
可萬一有人進來,看到孫紹宗在簾子里面,豈不也是天塌地陷一般的結果?
衛瀅剛想到這里,就見夏金桂大踏步的到了門前,反手將兩扇房門重重關閉,然后又利落的上了門閂。
那砰的一聲,直仿似炸響在衛瀅心頭!
她急的跳將起來,呼喝道:“表妹,你怎么……”
“孫大人不能走!今兒……今兒要不把事情說個清楚明了,誰都不能走出這道門!”
夏金桂的叫嚷聲,卻是同時響了起來,那尖銳高亢的嗓音,直震的梁上嗡嗡作響。
外面念夏等人,自也聽的真真切切,當下相顧無言,都覺得這表小姐實在是瘋的可以,卻那知她不過是敲邊鼓的,正主另有其人。
而夏金桂這一吼,也讓衛瀅心下稍稍松了口氣,不過轉瞬間卻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孫紹宗當真挑開珠簾,邁步走了進來!
那雄渾的身軀,雖然還隔著有丈許遠,但鋪面而來的壓力,卻已然使得衛瀅呼吸困難、渾身僵硬。
就如同那日在船上,剛被其壓在身下一般。
絕不能再對不起王爺了!
衛瀅的猛地一咬牙,勉力克制住渾身的顫抖,將手里的匕首又擎高了些:“你……你別過來,不然我便是拼著一死,也絕不與你善罷甘休!”
孫紹宗的目光,順勢落在了那匕首上,隨即一笑:“又是此物,這說起來它也算是見證了你我之事,算的半個定情信物了。”
聽了這話,衛瀅就覺那匕首有些燙手,但此時卻也萬沒有丟開的道理,咬著牙又往外遞了遞,滿眼的決然之色,卻沒有半句言語。
“何必呢。”
孫紹宗兩手一攤,嘿然笑道:“王爺這兩年其實也不怎么順暢,眼下拉攏我正是為了破局——為此,他都巴不得與我解成通家之好,娘娘卻如此待客,實在是……”
“住口!”
衛瀅又是一聲低喝,暗地里卻忍不住順著這話往下想。
從北靜王近幾日鄭重的架勢,的確是急于拉攏這孫紹宗,之前還特地拜托自己放下身段,莫要得罪了他。
自己本就對不起王爺,眼下若再為一己之私,壞了他籌謀……
就算如此,自己也絕不能讓兩家成為什么通家之好,否則自己豈不是要時不時的,就與這姓孫的惡賊碰面?!
況且自己雖然對不起王爺,王爺卻也曾不顧情面,在蘭哥兒的案子上推波助瀾……
其實身為王妃,她與孫紹宗碰面的機會,絕不會太多,但衛瀅早已經鉆了牛角尖,那還會這般理智?
當下進退維谷左右為難,還要分心盯牢了孫紹宗,仿制他突然做出些什么來,一時真是身心俱疲。
這時孫紹宗忽的一笑:“其實我也不過是卻不開情面,才來王府敷衍的,娘娘若真不愿兩家再有往來,我便順了你的心意又如何?”
聽他突然松了口風,衛瀅心下驚喜之余,卻也忍不住提高了警惕:“你……你真愿如此?莫不是還有什么條件?!”
孫紹宗又是一笑,卻不曾正面回答長腿王妃的問題,轉而望向了門口的夏金桂:“其實這破局的由頭,你們早就已經準備好了,我只需裝作被夏姑娘唬住,倉皇離席而去,日后再不赴王爺所請,也就是了。”
衛瀅聞言頓覺眼前一亮,她之前只把夏金桂的舉動,當成了這次私下召見的由頭,卻不想還有這等用處。
若真如此,王爺雖然也難免怪罪到自己頭上,推脫敷衍起來卻并不難。
“萬萬不可!”
正覺得這主意不錯,忽聽門口一聲嬌叱,緊接著夏金桂快步鉆進了簾子里,急道:“若如此一來,王爺豈不要遷怒到我頭上?到時候即便表姐出面,怕也護不住我吧?”
的確,若按照孫紹宗的法子,這里面最吃虧的就是夏金桂了。
原本她最多不過落個癡婦的名頭——這對于一個本就決定,要招贅女婿的夏金桂而言,倒也算不得什么,反倒能借此名聲,免去些不必要的麻煩。
但若成為北靜王水溶眼中的壞事關鍵,那她夏家孤兒寡母,卻如何能扛得住?
衛瀅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只是……
她雖然不得不依仗夏金桂,心中對其卻早存了提防,此時即便存了些歉意,卻也萬沒有犧牲自己,成全夏金桂的心思。
當下眼簾一垂,來了個不聞不問。
夏金桂見狀,心頭自是百般憤恨。
她本來因勢利導設下此局,是想親眼目睹衛瀅的窘態,好滿足自己某種陰暗心理。
哪曾想到繞來繞去,卻反而把自己給繞進去了?
當下再顧不得裝什么人畜無害,狠狠跺腳道:“好好好!姐姐既然如此無情,也別怪妹妹無義——我夏金桂真要是落了難,路上可不會孤單!”
“你……”
衛瀅聞言一凜,這才記起自己還有要命的把柄,落在夏金桂手上。
正待往回找補幾句,孫紹宗卻早大手一攬,將夏金桂揉進了懷里,用下巴抵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嘿然笑道:“你急個什么,爺還真能讓你吃了虧不成?到時候我替你尋個靠山,準保讓王爺不敢輕舉妄動。”
夏金桂沒了骨頭一般,在他懷里扭動著,嬌聲道:“我自然信的過爺,可表姐卻實在讓人心涼。”
說著,她抬起頭來,滿面希冀的問:“卻不知爺要給奴家安排什么后路?”
“說來也是你家的老熟人了。”
孫紹宗呵呵一笑,低頭在她耳邊說了個人名字。
夏金桂一愣,隨即不可思議的望向孫紹宗,遲疑道:“李公……他怎肯為我家,抗下這等事情?”
“過后你就知道了。”
孫紹宗嘿笑著,順勢在她臀上一推:“且先容我和王妃把事情談妥了。”
夏金桂心下依舊有些狐疑,可到底不敢逆了孫紹宗的意,只得抿著嘴兒戀戀不舍的起身,站在孫紹宗身旁,恨恨的望著衛瀅。
方才那主意,雖說是孫紹宗出的,可她滿腔恨意,卻只在衛瀅身上。
至于原因么,自然是因為衛瀅可容她擺布,孫紹宗卻不是她能拿捏住的。
卻說夏金桂退開之后,孫紹宗也把目光轉向了衛瀅,那眼底裸的滾燙,當下就讓衛瀅把警惕提高到了極點。
“娘娘方才問我,可有什么條件。”
孫紹宗咂了咂嘴,尤若實質的目光,自足底緩緩向上攀延著,直瞧的衛瀅起了無數雞皮疙瘩。
雖是一身厚重的宮裝,衛瀅卻覺得好似赤條條的毫無遮攔,唯一能讓她稍稍心安的,也只有手中那柄匕首了。
于是她將十根指頭,都緊緊的纏了上去,然后把鋒刃對準孫紹宗,一字一句的決然道:“你……你今天要是敢動我一根指頭,本宮絕不茍活于世!”
這話總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孫紹宗嘿然一笑,搖頭道:“就算娘娘想讓我動,今兒我也不敢動——否則娘娘若是同那日在船上一般肆意呼喊,驚動了……”
“住口!”
衛瀅急忙打斷了他的話,原本因為驚恐而發白的臉上,再次浮現出兩片紅潮。
但她心下卻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氣,這姓孫的惡賊,既然答應不動自己一根指頭,其它的條件大可應承下來。
不過……
除了這蒙著一層尊貴外衣的皮囊,又有什么是這孫紹宗想要得到的?
剛想到這里,卻又聽孫紹宗道:“可我也不能白白替王妃消災解難,所以最好能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讓我不需要動王妃一根指頭,也能得嘗心中所愿;更不至于會讓娘娘的呼喊聲,驚動了外面的奴婢。”
一番話說下來,卻把衛瀅給聽糊涂了。
既不碰自己一根指頭,又要得嘗心中所愿,這卻如何能做得到?
此時一旁的夏金桂卻似乎明白了什么,當下掩嘴嬌笑道:“這法子我倒是想出來了,只需堵住姐姐的唇舌,自然不慮會露出什么呼喊聲。”
“你這話什么意思?!”
衛瀅聞言立刻色變,嬌叱道:“姓孫惡……孫大人已經答應,絕不碰本宮一根指頭,你怎敢慫恿他食言而肥!”
她一時口快,險些把‘惡賊’二字帶出來。
“姐姐冤枉死我了,我哪里敢讓孫大人食言而肥?”夏金桂先是叫著撞天屈,又把一條粉嫩的舌頭,在朱唇上來回掃弄著,意味深長的道:“這法子自然是一舉兩得,又不用孫大人違背誓言,又能堵住姐姐的唇舌……”
衛瀅便再怎么懵懂,此時也已然明了她的意思。
當下面色大變,胸腹間更是翻江倒海也似,若不是將嘴一掩,險些就吐將出來!
她強忍著惡心,憤然呵斥道:“賤婢,你怎敢如此作踐我!”
看著她這疾言厲色的模樣,孫紹宗卻知道這事兒已然有了六七分眉目——都這般時候了,衛瀅卻還壓低了嗓音,顯然那心中的惱怒與抗拒,并不似表面這般激烈。
說到底,長腿王妃在夏金桂不斷的鋪墊之下,也早就已經存了某種覺悟,只是她自己不愿承認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