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六月,新氣象,新……好吧,編不下去了,反正沒太監就是了。
六月二十三,阮蓉誕下一子。
七月十六,北靜王妃誕下一子。
七月二十二,王熙鳳誕下一子。
廣德十四年的夏天,對孫紹宗而言,無疑是個‘豐收’的季節,只可惜‘如意之事有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
在旁人看來,他也不過就是添了個庶子,當做錦上添花還算使得,視為雪中送炭,那就遠遠不足了。
而在大部分人眼中,孫紹宗眼下無疑正處在人生的低谷。
五月底,大理寺卿魏益劇本上奏,舉薦孫紹宗赴滄州府,主持清查普法下鄉引起的士、紳沖突,被留中不發。
六月中旬,傳言漸起,稱孫紹宗至今首鼠兩端,因此惡了賈家,更惹得帝妃厭棄。
初時眾人還只是半信半疑,后有數人力證,此言出自榮國府大老爺賈赦之口,孫府登時門前冷落車馬稀。
至七月底,二皇子偶感風寒,廣德帝竟輟朝三日,在景仁宮親侍湯藥,引得易儲之論喧囂塵上。
而傳聞與榮國府交惡,連月來又時常出入太子府的孫紹宗,自然更是行情大跌。
有那慣會逢高踩低的主兒,甚至已經開始琢磨著,要拿他做個進身之階了。
不過到了七月二十五這日,形式忽又起了變化——榮國府的二老爺、德妃娘娘的生父賈政,突然大張旗鼓的拜訪了孫家。
孫府前廳。
客坐上首的賈政,并不似旁人設想的那般意氣風發,反而透著幾分憔悴與疲憊。
不過這也正常,自德妃娘娘誕下二皇子以來,榮國府可說是門庭若市,這又趕上老太太的八十大壽將近,榮國府上下自然忙的是不可開交。
偏這時節,主內的王熙鳳又不能理事,賈赦又因為酒后胡言,被老太太勒令閉門思過,于是一應的重擔全都壓在了賈政夫婦身上。
也幸虧寶玉這幾年頗有進益,三姑娘賈探春更是個玲瓏剔透的,一外一內幫襯了不少,否則沒等老太太大壽,賈政怕是就要先大病一場了。
書歸正傳。
卻說分賓主落座之后,賈政也沒同孫紹宗客套什么,徑自將一封書信放到了茶幾上,三根指頭搭著,緩緩推到了孫紹宗面前。
“前些日子,聽了外面那些混賬話,我就打著要過來一趟,卻讓你嬸嬸給攔下了,為的就是等這封書信。”
說著,抬手示意孫紹宗先過目之后,再說其它不遲。
孫紹宗微微欠了欠身子,恭敬的把那書信捧起來略一端詳,就見抬頭上寫的,卻是便宜大哥孫紹祖的名姓。
“家兄的信?”
孫紹宗詫異的抬頭掃了賈政一眼,見他捋須淺笑,并無解釋的意思,便忙拆開信封,一目十行的看了個大概。
半晌,他抬起頭遲疑道:“薛家妹子和寶兄弟……”
說到一半,他就收住了話頭。
不過賈政卻也已然聽出了這未盡之意,當下正色道:“二郎難道也相信那些胡言亂語不成?旁的不說,薛家丫頭的品性,你多少也該知道一些,斷不會行那私相授受之事!”
卻原來,孫紹祖在這封信中,明確表示贊成孫家與薛家聯姻,又因軍令在身難以回京,所以特地將一切托付給賈政主理。
正因如此,孫紹宗剛剛才提起了賈寶玉與薛寶釵之間的關系。
只是賈政到底還是理會錯了,實際上孫紹宗的意思是:賈府現如今行情見長,薛家如何舍得這等好姻緣?
不過聽賈政這話,顯然薛家那邊兒,他也已經得了準信。
果然還是寶釵么。
孫紹宗腦海中浮現出薛姨……薛寶釵容顏氣度,心下倒也先許了六七分。
再說賈政這時候登門造訪,也存了為兩家修好的意思,真要是駁了他的面子,屆時謠言成真,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因而遲疑片刻,孫紹宗終于還是長身而起一躬到底:“既是兄長有命,又有世叔做主,小侄自是別無二話。”
“哈哈哈、好、好、好!”
賈政哈哈大笑著,將孫紹宗攙扶起來,又一連道了三聲‘好’字,這才交代道:“雖然你哥哥在信上是囑托給了我,但我和你嬸嬸商量了一下,覺得不妨來個喜上加喜——等過幾日老太太大壽的時候,請她老人家親自做媒!”
這次賈母八十大壽,可說是盛況空前,據說要一連擺下八天的流水席面,招待朝野上下、京城內外的賓客。
這老壽星若親自出面做媒,孫賈兩家不睦的留言,自然是煙消云散。
只是……
太子那頭又會怎么想?
打從聽說榮國府和孫家翻了臉,孫紹宗再去太子府‘彩排’的時候,那待遇可是又提升了不少。
眼見就快在廣德帝面前‘公演’了,突然又鬧這么一出……
眾所周知的原因,‘彩排’已經消失不見了,‘公演’也只能請大家腦補一下了。
罷了!
左右那太子也是個好糊弄的主兒,且先將薛家母……呃,將薛家妹子妹子迎回家中,也不枉自己在這紅樓世界走上一遭。
心下打定主意,孫紹宗便又是一躬到底:“自然全憑世叔做主。”
賈政得了準信,自是愈發開懷。
因家中還有諸多事情要忙,又仔細叮嚀了孫紹宗幾句,讓他前幾日先不要露面,免得外面風言風語,然后便匆匆告辭而去。
卻說賈政走后,孫紹宗在廳中又獨坐良久。
粗粗算起,他穿入這方世界已是五載有余了,雖談不上醒掌天下權,但醉臥美人膝卻是實打實的。
日常間,即便是午夜夢回時,也極少追憶起前世的種種。
但眼下成親在即,那往日的蹤影,卻似皮影戲似的,朦朦朧朧、模模糊糊,又在心頭映的一清二楚。
偏不知為何,心下又空落落的,仿佛什么東西已經到了盡頭。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呼喚,才將孫紹宗從回憶中驚醒。
抬頭望去,卻是阮蓉立在身前。
“怎么,有事?”
孫紹宗沒來由的,生出幾分怯意。
好在阮蓉也沒瞧出什么來,徑自道:“刑姑娘來了,如今正在大太太院里,聽說是來商定日子的。”
邢岫煙來了?
孫紹宗不由得一愣。
說來也是好事多磨,去年孫紹宗就想抬她過府,結果被派去了遼東苦寒之地;五月從塞外回來,原本想著盡快把事情辦了,不曾想邢岫煙卻提出了異議。
她倒不是后悔了,而是覺得阮蓉臨盆在即,實在不愿在這時節,攪擾了她的清靜、心神。
這話合情合理,孫家這邊兒自然也沒什么好反對的。
索性就連平兒的事兒也一并推遲了,畢竟王熙鳳也是臨盆在即,平兒與她主仆多年,本就放心不下。
要說現如今,阮蓉也已經出了月子,商量一下迎娶的日子,倒也是題中應有之義。
可這等事兒,哪有女兒家自己登門來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