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的心情大好,總算是守得云開見月明了。
他費盡心思都沒辦法在周王身上找到稍稍重要點的破綻,可誰想,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周王身上沒有,周王下面的人身上卻有了。
而且還是嬴帝最忌諱的東西。
之前秦陽手里還有最后一百顆靈脈的時候,要說趙王沒升起再伸手的心思,那是不可能的,周王也不可能沒有這種心思,能做到這個位置,再加上如今非生即死的局面,誰都不會將臉皮當回事。
然而,周王的人去的第二波,直接被敏感的秦陽當成騙子,當場下黑手偷襲將人拍翻。
哪怕大家都知道,這個人還真不是騙子,但大家卻都默契的沒說什么,那位倒霉的偏將,被定性成膽大妄為的騙子,關在了定天司的大牢里,短時間內是不可能出來了。
若是周王最后沒順順當當的坐在太子的位子上,這個人恐怕永遠都不會出來了。
這種情況下,趙王思忖再三,覺得得不償失,才忍住了再伸手。
那個時候,他也不知道后面陸陸續續,去找秦陽,以借靈脈的名義,你借走三顆,我借走五顆的那些人,竟然全部都是暗中投靠周王了。
他被打的措手不及,可如今,他卻想仰天大笑。
那些暗中投靠周王的人里,有一個西境鎮守軍侯,雖說四境鎮守軍侯里,西境的軍侯是最沒存在感的。
東南北三境,起碼都有好幾位軍侯鎮守,唯獨西境,只有兩位。
一位是年紀大了,沒什么雄心壯志,在西境養老,可以忽略不計,尋常所說的西境鎮守軍侯,指的就是另外一位軍侯,他正值壯年,總攬西境鎮守軍侯所有的職責和權利。
哪怕這個職責和權利,跟其他三境完全沒法比,那也是一境的鎮守軍侯。
以往西境的鎮守軍侯,從來不站隊,離都這邊的皇子也沒誰回去逼迫,畢竟沒太大意義。
因為西境一直非常安穩,西境之西的沙海荒漠,本身就沒多少人,也不繁華,那片地盤的人或者異類,整天都在打個不停,跟大嬴沒什么關系。
所以西境從兵力到各種方面,都是最差的。
平日里人家不站隊,從趙王跟老太子、周王三角爭鋒的年代,也沒誰會去逼迫,就怕西境軍侯投入到對手的麾下。
如今確認了這位西境鎮守軍侯,已經投入周王麾下,還差點讓他栽了個大跟頭,趙王還有什么好客氣的。
投靠前朝,而且有確鑿的爭取,完善的證據鏈都有,鐵證如山,那還跟他客氣什么。
只不過趙王沒急著捅出去,壓下了心中的激動,將追查出來的證據,還有各種情報,來來回回,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多遍。
既然有一個投靠前朝的,證據確鑿,能牽連出來的肯定還有其他人的。
他順著這些牽連出來的人,順藤摸瓜,卻意外的牽連出來另外一個人,雖然這個人只是有一絲牽連而已。
但這個人卻是之前屬于中立派,直到給周王進獻靈脈的時候,大家才發現他是周王的人。
看到了這個冰山一角之后,趙王反倒是有點不敢捅出去了。
為什么指向誰不好,繞了個圈之后,指向的卻是同一批人里的另外一個。
發現了其中一個,趙王跟著手下的幕僚,關起門來,開始整合往年的情報,原本根本沒有什么價值的情報,如今卻成了重要的聯系。
“給我找,沒有聯系也要找出來聯系,以最快的速度找出來!”
趙王整天都待在府邸里,親眼看著這些人的進度,待發現了一丁點苗頭之后,他就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有一個證據確鑿,基本上遞上去這人就死定了,西境鎮守軍侯必然會空出來一個位置。
可一個,對于周王的打擊沒多大,要搞就搞出來一個大新聞,才能給周王致命一擊,哪怕這個大新聞未必全部都是真的,全部都能確認。
他要利用這個西境鎮守軍侯,一口氣牽扯進去更多的人,更多支持周王的人。
一連三天之后,看著手下們用牽強附會的手段,強行將那些人全部聯系起來,幾乎支持周王的人里,有三分之二都被牽扯了進來。
趙王終于長出一口氣。
有些牽連太敷衍了,根本不能說明什么問題,就像是誰跟誰在什么時候見過一面這種事,根本沒法當成什么證據的,可既然是抹黑,當然就不用在乎什么下限了。
弄到這些之后,趙王猶豫了許久,思索著到底應該怎么做。
要不要在朝會上捅出來。
思來想去之后,還是忍住了這么做的沖動。
朝會上捅出來,效果肯定是最好的,但是他心里還是明白一件事。
他跟周王斗出狗腦,無論用什么手段,哪怕是刺殺,只要不被人抓住把柄,那位高坐云端的大帝,都不會有什么特別的反應。
但是這次不一樣,牽扯到前朝,甚至有人投靠了前朝,而且是一境軍侯。
這絕對是嬴帝心中最敏感的禁忌。
他利用這件事來對付周王,是沒問題,但嬴帝的性子,會不會反過來對他有什么意見。
若是因此惡了嬴帝,那才是得不償失,畢竟,誰繼承太子之位,也是嬴帝說了算的,甭管有多強的優勢,最終也還是嬴帝說了算。
思來想去之后,趙王丟掉了其中一些牽強附會的攀咬,將剩下的資料整合了一下,進宮求見嬴帝。
身為親王,若是有什么大事,任何時候都可以入宮覲見。
見到嬴帝之后,趙王直接跪伏在地,以頭觸地。
“兒臣見過父皇,貿然驚擾,實屬無奈,是兒臣驟然發現了驚天大秘密,又牽扯到周王,實在是不敢在朝會之上稟明,若貿然揭開蓋子,周王必定會成為眾矢之的,憑白受到牽累。
兒臣數日未曾歇息片刻,輾轉反側,一方面不愿意牽累周王,皇族相殘,一方面又明白,絕對不能蒙蔽父皇,只能這個時候前來奏報,一切都由父皇圣心獨斷。”
趙王舉起了手中準備好的材料。
站在嬴帝旁邊的老內侍,走下來接過奏章。
嬴帝面無表情的打開奏章,當看到那一條條詳實的證據,完整的證據鏈條,證明那位西境鎮守軍侯,竟然真的已經投靠前朝了之后,眼神終于發生了一點變化。
后面的部分,嬴帝隨意的翻了幾頁,就不再向后看了。
“傳衛卿。”
不稍片刻,衛興朝匆忙趕來。
內侍將那些資料交給衛興朝。
衛興朝匆匆看了幾眼,越看越是心驚,忍不住抬頭看了看跪伏在那里的趙王,頗有些刮目相看的感覺。
趙王這次可真夠狠的啊。
那些暗中投靠周王的人,才剛剛浮出水面,趙王轉手就想一口氣將那些人統統釘死。
身為定天司的一把手,他只是看了看資料,就能確定,西境鎮守軍侯這個肯定是真的,沒有十成十的把握,趙王不敢這么干。
而剩下的,趁機牽連,強行攀咬,也是正常操作。
“父皇,兒臣對周王還是很了解的,可以保證,這些事,絕對跟周王沒關系。”
趙王跪伏在地,反過來為周王求情,言辭懇切,頗為真誠。
“兒臣與周王近來的關系,不甚融洽,要說有心給周王找麻煩,那肯定是有的,可是兒臣心里卻明白,前朝到前朝,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我們之間相爭,那也是為了大嬴更好,絕對沒人會跟那些逆賊糾纏不清。”
這話說的頗有些道理,這是底線,他們都清楚,其他人也都清楚。
可是如今這話說出來,衛興朝看著趙王那言辭懇切,一副大家都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連著筋的模樣,心里默默的念叨了一句。
趙王真是毒啊。
“滾出去。”嬴帝一揮手,趙王被吹飛了出去。
趙王很狼狽的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大殿之外的不少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趙王落地之后,依舊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個響頭,起身離去。
那腳步似乎都變得輕快了些,他知道,過不了一會,很多人都會知道他方才的狼狽樣子,可是同樣,他也明白,嬴帝還是上心了。
心中的禁忌,終歸還是禁忌。
趙王回到了府邸,就什么都不干了,靜靜的等著。
而皇城大殿里,衛興朝不聲不響的悄悄離開,回到了定天司之后,立刻第一時間暗中調動大批人手,開始暗中追查。
嬴帝到底還是覺得趙王遞上來的東西,有點道理,起碼他心底開始懷疑了。
那衛興朝身為嬴帝最忠實的鷹犬,自然要為主分憂。
陽光明媚的海面上,無人知曉下面已經暗潮涌動,隨時可能會翻天覆地。
“最討厭這種實為強搶,名為借的行為,既然敢伸手借,想來被剁了手,也應該有心里準備吧。”
秦陽整理著手下送來的資料,喃喃自語。
前世還是個少年的時候,瘦瘦弱弱,遇到過倆小混混堵路借錢,當時餓的兩眼發藍,正要去買飯吃,幾句話下來,莫名的暴怒涌上心頭,熱血上頭,瘋了似的將倆小混混拍翻。
為了一個肉夾饃的錢,賠了十倍的醫藥費。
如今他也是對這種實為搶名為借的行為,深惡痛絕,他們還不如趙王呢,人家就是明打明的來打秋風,可打秋風卻也會承諾一下,以后上位了,會善待嫁衣。
當發現定天司的人,已經開始在暗中有什么動作的時候,秦陽就知道,除了悄悄讓趙王查到的那件事之外,不會有別的事了。
而趙王也不負期望,真的想要多牽連點人。
秦陽能知道,那些人是徹底倒向前朝了,可是他也不知道所有人都是怎么倒向前朝,不可能知道每個人的完整證據鏈。
他能有的,其實也只有那位西境鎮守軍侯的完整證據鏈,因為那位是最好找到的,西境的情況也太簡單明了。
可其他人,他自己找不到,卻有關鍵性的線索。
將這些線索,在合適的時候,一點一點,一個一個的,悄悄的丟出去,讓定天司的外侯們,追查的轉了一大圈之后,才在偶然的情況下,發現了關鍵線索。
一張大網,慢慢的張開。
離都里,不少人都很納悶,為什么時間越來越近,越來越緊了,嬴帝卻還沒定下到底是誰去祭祀魁山。
定天司追查的越來越順,因為他們手里抓到的反叛之人,越來越多,原本沒什么用的情況,就慢慢的開始能串聯起來了。
之前給周王進獻靈脈的那些人,他們已經查出來,有八成的人,不是有確鑿證據,就是有重大嫌疑,可以關進定天司大牢了。
剩下那兩成,也都有嫌疑,可目前沒查到什么確切證據。
所謂拔出蘿卜帶出泥,這顆蘿卜被帶出來的,會被下一顆蘿卜帶出來,再相互牽連一下,越是想后面,反倒是越順利了。
衛興朝自己都沒覺得他們為何會這般順利,只是覺得,這才是定天司應該有的水平。
尤其是這次出馬的,有韓安明,韓安明最擅長這些事,這次也算是再次提高了一次評價而已。
甚至衛興朝自己都會想,前些年總是出差錯,是不是因為將最擅長這些事的韓安明,丟到了東海去當外交官。
就在快要追查完畢,越差越深的時候,意外出現了。
其中一條線索斷了,那個人死了,死在了一位誰都沒想到的人手里。
那位一直在逃,卻也一直都沒被趙王抓住的葉玄。
至此,衛興朝明白了,為何那個葉玄一直能逃下去,原來是抱上了周王的大腿,這次追查,他們一直防著周王的人,卻沒料到,忽略了一個一直沒在意的人。
尚未追查完畢的結果,放到了嬴帝的案頭。
定天司出手抓人,而秦陽也知道了這件事。
因為嫁衣也接到了命令,她正在巡狩四方,又有調兵之權,這次牽扯的人太多,需要嫁衣配合定天司抓人。
而這些事,秦陽也提前給嫁衣通過氣了,接到命令的第一時間,嫁衣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調動大軍,在定天司控制不住局面的時候,強行鎮壓局勢。
青田君名單上那些投靠前朝的人,跟這次來借靈脈的人,重合的部分,直接被一網打盡,其中牽連出來的人,也跟青田君名單上的人高度重合。
短短七天,塵埃落定,該抓的都抓了,負隅頑抗的,該死的都死了。
于是乎,嫁衣繼續巡狩。
而離都這個月的第一次大朝會,也開始了。
接下來,依然是趙王和周王的戰場。
秦陽躺在玉輦里,枕著一只手臂,翹著二郎腿,將小本本放在腿上,另一只手拿出筆,懶洋洋的將一個個記錄的人名,全部劃掉。
劃完之后,秦陽收起小本本,坐起身打了個哈欠,拿起一片新鮮的瓜果,樂呵呵的啃了起來。
繼續吃瓜。
在別人看來,這些事都跟他秦某人扯不上一點關系,他只是個可憐又可笑,而且已經沒錢的瓜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