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想到了秦陽,荀穆就想到了張正義。
事情的發展,完全跟他預料的不一樣。
若是黑梧桐還在,他倒是可以進去,利用神凰血脈,加上黑梧桐涅槃重生,彌補了神凰血脈的缺陷。
甚至于在這里死了,也不會真的死去。
但如今,他是真沒辦法了,哪怕冥皇復蘇的并不完整,他也別想翻身了。
冥皇的力量都不需要用,只用燕宗主的力量,一只手就能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荀穆老老實實的帶路,心里卻愈發不甘心。
一生的驕傲,成了笑話,甚至于,他連作為冥皇復蘇的載體,都不合格。
冥皇想要的還是張正義。
這就讓他更不甘心了。
要說恨秦陽么,是挺恨的,費盡心機,卻毀在了秦陽手里。
但現在么,荀穆慢慢的也明白了,就算沒有秦陽,他的結局也不會比現在好到哪去。
因為冥皇把他看的太清楚了,篤定他一定會找到黑梧桐,會來想方設法的彌補神凰血脈的缺陷。
無論中間發生了什么,只要他來,那結果就一定是一樣的。
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了結局,自己卻被蒙在鼓里,那種憋屈,不可說,那種憤怒,也不敢表露出來一絲。
一如既往的,他又慫了。
之后憋屈和憤怒慢慢消散,只剩下對自己的絕望,無能為力的悲哀。
因為他知道,哪怕再來一次,結果也會跟現在沒太大區別。
認清了自己,卻也無法改變。
荀穆已經徹底放棄了。
荀穆的心態變化,任憑他如何努力掩蓋,也沒辦法完全遮掩住。
然而,冥皇卻根本沒有看他一眼。
荀穆低著頭,在前面帶路,低聲道。
“那張正義才是這一代的神凰血脈,他的實力比之我,應當相差無幾,擅長陣道,不善殺伐,他的實力不足為慮。
但是他身邊還有一個人,名叫秦陽,境界只有道宮,但實力遠超境界,乃是當代天驕,冥皇復蘇之身,沒有神凰血脈,也不是那人對手。”
“恩。”冥皇應了一聲,很平靜的問了一句:“黑梧桐呢?”
“我被人打成重傷,又被困入陣中,出來時便看到黑梧桐不見了,此地引來的當代強者不少,可能還有人暗中出手了,亦可能有大神出手……”
荀穆的話沒說完,便忽然停了下來,他的一只手,無聲無息的化為齏粉飄散,而他卻什么感覺都沒有。
“黑梧桐,在這一代的神凰血脈手里么?”
“我沒看到。”荀穆再次搖了搖頭,稍稍一頓,再補了一句:“我所見到的,張正義和秦陽,都沒有實力,去帶走黑梧桐。”
冥皇不置可否,也不表態。
那會兒他的記憶還未復蘇,正在灌入的關鍵時刻,的確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但原地留下的痕跡,明顯是有強人,以威力強行挖開了黑梧桐,將黑梧桐帶走。
這種力量,的確不是一個道宮境界的人能有的,哪怕那人被荀穆稱之為當代天驕。
還有別的人進入這里,這一點的確沒錯,而且實力特別強,利用感知,獲得的氣息,還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但如今記憶復蘇不完整,只有復蘇時需要的記憶,會在第一時間灌入,剩下的還缺了大半。
冥皇也不知道那種感覺是什么。
荀穆繼續帶著路前行,少了一只手臂,他也不在意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隱瞞一點消息,明明之前氣的要死,恨不得把秦陽活活燒死。
但現在,他卻將自己知道的很多重要情報,都藏著掖著。
比如,秦陽手里可能會有什么至寶,可以挖走黑梧桐的至寶。
比如,秦陽大概率可能是府君的往生之體,不但擁有傳說中府君的神通。
而且跟當年聽到的抹黑府君的傳聞一樣,這個秦陽,當真是心黑手辣。
他也沒說,秦陽這狗東西,對自己人也是的確好,交友滿天下,若是放任秦陽離開這里,那么死的,必然是冥皇暫時的復蘇體,燕宗主。
區區一個沒有神凰血脈的復蘇體,不但沒成就道君,還復蘇的不完整,都用不著那位女帝出手。
“冥皇放心,他們縱然能逃出神殿,也離不開這里的,他們不知道離去之法,此地也沒有可以強行離去的可能。
而且,他們已經沒有買命錢了,也沒辦法原路返回了。”
冥皇點了點頭,不急不躁。
秦陽扛著棺材,一路狂奔,沒有原路返回,而是走向了另外一面山崖。
進來的時候,就專門看了看,原路是沒法返回的,那里是一個單行道。
但不可能只能進,不能出,這種獨屬于冥皇的神殿,外面都不屑與做什么防護措施,不可能神殿內部,卻做了強大的防護。
亦或者,其他防護都已經被歲月湮滅,這里卻還留著完整而強大的防護。
對應了一下神殿位置,沒怎么著,就找到這面山崖。
秦陽將扛著的棺材,直接丟向了山崖。
棺材仿若沒入了幻影,直接消失在山崖里,秦陽咧嘴一笑,跟著一頭撞了上去。
眼前的景象瞬間一變,他已經回到了神殿內部。
秦陽重新扛起張正義的棺材,再次嘗試了一下,將其扯入海眼,依然不行。
秦陽心里不由的一沉。
這個世界在撕扯著張正義,不讓他離開這個世界。
既然這樣的話,張正義就算是自己醒過來,也未必能離開這里。
從他進入這里,就已經跳到坑里了。
沉吟了一下,秦陽嘆了口氣,將棺材上的封印解開。
揭開被釘死的棺材蓋。
“秦有德,你特么還是人么!把我封在棺材里活埋么!”
張正義嗷嗷叫著,從棺材里蹦了出來。
“行了,別嚎了,現在問題有點嚴重。”
“秦師兄,咋了?”張正義立刻冷靜了,低眉順眼的湊了過來。
“你被困在這里了,沒法離開這個世界,但是,后面還有麻煩呢,我走到時候,荀穆還沒死,燕宗主也已經從樹洞里出來了,我不知道他身上發生了什么,反正對我們來說,肯定不是好事。”
“若是燕宗主逆轉壽元,他的實力必然暴漲,不到道君,也差不多了,他肯定要殺我們滅口。”
“若他被荀穆坑了,我覺得十有八九可能就跟冥凰有關,更麻煩,反正怎么樣都是死。”
“如今,從你身上的變化來看,肯定是會牽扯到冥凰,牽扯到這個死亡世界,等會若是有人追來了,別跟他們廢話,能宰了就宰了,宰不了,我就開大……”
秦陽正說著呢,才忽然注意到,不遠處站在那里發呆的人偶師。
“墨陽?”
人偶師面無表情的走過來,站在秦陽身后,什么話也不說。
“算了,沒事了。”
秦陽轉頭繼續跟張正義叮囑。
“反正你記住了,這次弄不好就真要死了,到時候若是不行,就讓墨陽,把我們護住,先茍一下,來日方長。”
“恩。”張正義點了點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陽收起人偶師,帶著張正義一起,飛向高空,秦陽拿出一枚金幣,對著天空晃了晃。
“嘿,老兄,在不在?做個交易唄。”
昏暗的天空,什么變化也沒有。
秦陽有些失望。
進來的時候,正常方法,是通過不祥邪異死進來。
道理上,自然是可以通過不祥邪異死出去。
但問題是,若是不祥邪異不出現,他們想花錢都找不到門。
張正義也拿出一枚金幣,攤在掌心,天空中依然沒變化。
秦陽取出一箱子買路錢。
“我可以加錢,行個方便。”
昏暗的天空中,一團黑油從無到有的憑空出現,黑油之中,幻化出一根根樹根一般的觸手。
一些纏向了秦陽,一些纏向了張正義,還有一些,去拿買路錢,拿金幣。
只是當觸手纏著他們,就要將他們拖入不祥邪異里的時候,那些觸手微微一頓,瞬間松開了所有東西,瞬間縮回去,眨眼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秦陽暗嘆一聲,收起了金幣和買路錢。
加錢都不干,肯定是有大麻煩了。
就在這時,秦陽回過頭,遙望著神殿的方向。
燕宗主緩緩的從神殿里走出來,若拾階而上,踏空而來,荀穆跟在燕宗主身后,亦步亦趨,脊梁都快彎成一張弓了。
等到燕宗主登高而上,停下腳步的時候,荀穆這才低聲道。
“冥皇,那個瘦的就是秦陽,胖點的便是當代神凰血脈,大名張偉。”
荀穆低著頭,也不看秦陽。
然而,秦陽卻聽到了荀穆的話。
冥皇?
無數的念頭,瞬間在腦海中閃過。
荀穆是為了復活冥皇?
給冥皇找肉身么?
不對,燕宗主壓根沒有神凰血脈,這算什么復活。
那就是……
荀穆想讓燕宗主去淌雷,但是沒想到,冥皇奪舍了?
也不對吧。
冥皇的氣息極其古怪,細細品味之下,秦陽更加意外了。
冥皇還沒奪舍成功么?
這都是什么鬼情況。
秦陽一時之間摸不清楚現在是個什么情況,但他卻可以確定一點。
他們麻煩大了。
念頭疾轉之后,秦陽眼睛微微一瞇,瞥了一眼低著頭的荀穆。
“荀穆,你想嚇我,也用不著用這種辦法,你跟我說這位是冥皇?
冥皇會奪舍一個連神凰血脈都沒有的人?
你可別以為我是小白,什么都不知道,奪舍一個人之后,尤其是這種強者,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再次奪舍,縱然要再次奪舍,也要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
“呵……”冥皇低笑一聲:“當代天驕,都如此說,看來這個時代,是此道占據上風啊。”
“看你氣血雄厚無比,底蘊根基,扎實穩固,還有先天之氣在身,放到上古時代,也當得起天驕之名了,看來你們這個時代,也不容小覷。
不過,你不就是想知道,我為什么會復蘇么?何必用這種小把戲,縱然你知道了又能如何?
當年小穆想要知道什么,我都可以讓他知道。”
“請冥皇賜教。”秦陽面色一正,拱手一禮。
就見不得人在我面前裝逼,不第一時間弄死我們,還敢讓我知道那么多事情。
縱然你是真的冥皇,你的勝算也開始降低了。
只要有足夠的訊息,就算是人偶師那種完全無法破防的家伙,也能找到弄死他的辦法!
區別只是,知道了辦法,也做不到而已。
但秦陽不認為,眼前這個,在一位非神凰血脈身上復蘇,而且還復蘇的不完整的冥皇,可以做到這種地步。
秦陽微微瞇著眼睛,心中最初的驚駭,慢慢的平復下去。
若是巔峰時的冥皇,這么裝逼的話,秦陽絕對心悅誠服的拍手鼓掌,裝作路人,一臉驚駭的喃喃自語:“冥皇這個逼裝的真好。”
而眼前這個家伙,至少現在,還暫時沒那個實力去裝這種逼。
冥皇不以為意,竟然真的開始說了。
“我們那個時代,有一個爭議,存在了很久,有人說自我意識,才是一個生靈最核心的東西,也有人說記憶,才是一個人最核心的東西。
意識流派,自我意識為核心,縱然記憶不存,一個人是誰,是什么人,那么他終歸還是那個人,記憶只是依附。
記憶流派,卻認為,記憶才是一個人存在的證明,是左右自我意識變化誕生的核心,記憶的記載才是根本,而自我意識,卻只是記憶的衍生品。
為此爭論不休,終日沒有結果。
如今看來,你們這個時代,已經是意識流派的天下了。”
冥皇緩緩的抬起頭,不知是看向了什么,他的聲音慢慢的變得飄渺。
“當年的爭論,我并未參與,也無人知曉。
我其實是記憶流派。
我不需要自我意識,無盡的歲月,若是以自我意識為主,早就被歲月湮滅,我的主體,其實只是記憶而已。
冥皇也好,冥凰約吧,只是這些鸑鷟之憶的載體,無盡歲月里,無盡的記憶,與時光長河,共同流淌。
當年有大能者發現了這點,他抹去了鸑鷟之名,我為了避那滔天大禍,只能死遁。”
冥凰低下頭,看向秦陽,忽然笑了笑。
“拖延了這么久的時間,我又告訴了你這么多,滿足了你的愿望。
現在,你想好怎么破局了么?”
“沒有。”秦陽老實的搖了搖頭。
“那,可以把他交出來了么?我很需要他,我也可以不殺你。”
“老實說,你這個逼裝的真生硬,一點都不清新脫俗,要不是為了信息,我早聽不下去了。”
秦陽嘆了口氣,說實話,他還真沒想到,如何安全破局。
但拖延點時間,解決眼前的“冥皇”,還是沒什么問題的。
說真的,秦陽真不想開大,上來就王炸,要么贏的徹底,要么輸得徹底,
這種賭徒的玩法,不適合他。
“張師弟啊,這次要是不死,我非要宰了你兩次出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