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業一路猛追,順利殺入了代州。
這一片的情況他實在是太熟悉了,因為在幾年前,他還是劉崇的義孫,就負責在這里抵御契丹襲擾。
第一次帶兵,第一次殺人,第一次立功,第一次升官受賞……楊業有太多的記憶,都留在了這里。
故地重游,楊業有的卻是憤怒。
曾經的代州雖然不算繁榮,但是城池高大堅固,駐防的人馬還算不少,商賈往來,也還熱鬧。
可這幾年的光景,由于劉崇對契丹百依百順,成了人家的狗,自然被予取予求。河東的商旅經常被搶掠,百姓被擄走,充當奴仆。
幾年下來,能跑的都跑了,只剩下一些老弱殘兵。
剛剛劉崇過境,又把人馬和糧食都帶走了,此時的代州,除了老弱婦孺,就是遍地的乞丐,看得人眼睛冒火!
“劉崇老匹夫,我必殺之!”
楊業立刻下令,想要繼續追擊,可哪里知道,葉華的使者到了。
“楊將軍,侯爺令下,將軍要在代州等候大軍來臨,不得擅自出戰,違背軍令……殺無赦!”
“什么!”
楊業大驚,葉華怎么會下這么重的命令,侯爺就不怕錯失良機嗎?
楊業急得轉圈,可也沒有法子,只能聽從葉華的命令。
他在代州修整了兩天的時間,葉華終于帶領著大隊人馬趕來。
見面之后,楊業就急了,“侯爺,末將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打算?”
楊業黑著臉,要解釋。
葉華沒有生氣,而是笑道:“楊將軍,你知道咱們腳下的地方是哪里嗎?”
楊業下意識點頭,“是代州,是河東之地!”
“那你知道河東的強悍嗎?”
楊業深吸口氣,“這個末將還是知道一二的。”楊業露出沉思之色……晉陽這種城市的歷史非常悠久,最初屬于晉國所有,后來三家分晉之后,晉陽就是趙國的都城,所謂燕趙男兒,單騎走馬,胡服騎射……從那個時候算起,河東就是強兵輩出,猛將如云。
漢代設立并州,所謂并州兵,那可是天下聞名,溫侯呂布就出身并州。
不過真正讓河東走向巔峰的還是大唐,早在隋朝時期,設立太原郡,治所在晉陽,李淵父子就是以太原為根基,奪得天下。
甚至連大唐的國號都源自晉陽的古稱——唐國!
唐朝歷代君主都不斷擴建晉陽,并且尊為北都,和東都洛陽,京都長安并稱“三都”。
或許晉陽的繁榮不及長安和洛陽,但是作為抗擊北方游牧騎兵的大本營,晉陽城高池深,精兵猛將云集,絕非等閑。
以晉陽為治所的河東節度使,統轄天兵軍、大同軍、橫野軍、岢嵐軍、云中守捉及忻州、代州、嵐州三州郡兵,管兵五萬五千人……在眾多節度使當中,都是出類拔萃的。
遍觀歷代的河東節度使,從第一任薛訥算起,包括張悅、安祿山、李光弼等等大名鼎鼎的人物,幾乎沒有飯桶,弱子也別想鎮得住驕兵悍將。
一直到了李克用時期,他擔任河東節度使,清楚知道河東北抵蠻夷,東連幽燕,居高臨下,南望中原,是不可多得的龍興之地,因此不惜血本,苦心經驗。
整個沙陀集團的力量都放在了河東,此后李存勖以河東為基業,同朱溫爭奪天下,后唐,后晉,后漢……這三個朝代,全都是從河東而來,在世人的眼里,晉陽有“龍城”之稱。
如果誰都封為河東節度使,雄踞晉陽,就等于成了事實上的儲君,比起太子還要來得穩妥。
說了一大堆,總結起來一句話:河東——牛啊!
“我們在戰略上要藐視對手,在戰術上必須重視敵人!劉崇,還有他的沙陀集團,橫行天下幾十年,絕不會輕易認輸的。我問你,眼下河東能有多少人?”
楊業比一般將領都了解河東的情況,“在五年前,河東應該有十五萬戶以上,這五年戰亂不斷,苛捐雜稅壓榨,百姓大量逃亡,河東的戶口不足五萬,人數大約二十萬。”
葉華點頭,“我的估算也是如此,楊將軍,你知道這二十萬代表著什么嗎?”
楊業沉吟了一會兒,“末將不知。”
葉華道:“這二十萬人,除了沙陀人,就是和他們沾親帶故的,或者死心塌地追隨劉崇的……要我說,眼下的河東,比起燕云還要可怕。燕云尚且有近百萬的漢人可以引為盟友。而河東呢,遍地都是沙陀人,他們會甘心臣服嗎?”
葉華的問題,把楊業給問住了。
若非如此,北漢也沒法堅持二十八年。
趙二攻滅北漢之后,切齒痛恨,他先放火燒城,據說燒了三年,然后掘河灌城,晉陽徹底被毀,趙二才善罷甘休,足見恨意之大!
“楊將軍,我聽聞代州是空城一座,就立刻給你下令,不許追擊。因為按照我的判斷,劉崇應該是收縮兵力,集中力量固守晉陽,他要和我們血拼到底,不死不休。”
楊業深以為然,“侯爺的見識高明,可正因為如此,不應該速戰速決嗎?”
“難!”
葉華道:“河東百姓已經死心塌地,倉促之間,難以動搖。我們貿然南下,沒準會損兵折將。而且……你別忘了,先帝也是出身河東集團!”
葉華面色凝重,“河東有一些繡衣使者的人,我拿到的密報顯示,朝中一些將領與河東藕斷絲連。”
“什么?侯爺是說有奸細?”楊業嚇到了,“侯爺,假若有人將朝廷用兵的消息走露出去,那豈不是貽害無窮嗎?這個人到底是誰,能不能找出來?”
葉華微微搖頭,“我還沒有頭緒,正因為如此,我才不敢讓你貿然南下,以免中了圈套。”
話說到了這里,楊業是徹底服氣了。
他放棄了速戰速決的打算,老老實實,給葉華擔當前鋒。
一路上,他們從代州南下,攻取忻州,然后來到了晉陽以北五十里,停下了隊伍。這一路上,他們是吃盡了苦頭,不斷有沙陀騎兵偷襲他們,沿途的百姓聽說人馬南下,紛紛逃走,不但人跑了,還把水井填了。
更有人在水源處,投擲糞便,污染河水。
所幸葉華都有準備,他嚴令士兵所有飲水必須燒開才能喝,而且他還在木桶里裝上粗細不等的沙子,用來過濾河水。
靠著這些手段,全軍才安然到了晉陽以北。
可即便如此,依舊有上百號士兵水土不服,上吐下瀉……楊業看得頭皮發麻,膽戰心驚。幸好聽了葉華的,不然他楊無敵的名號就要折在陰溝里了。
就在葉華整軍備戰的時候,好消息傳來了,柴榮驅兵五萬,以高懷德為先鋒,已經攻破白馬嶺,大軍直奔晉陽之東而來。
七萬大軍,再加上潞州的李筠,三面圍攻,劉崇老匹夫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死定了
葉華立刻下令,讓楊業,陳石,唐牛,分別領兵,掃蕩晉陽外圍,清除死忠劉崇的力量,葉華要把晉陽變成一座孤城。
大軍出動,驃騎衛橫掃之下,除了高大堅固的晉陽之外,其他城池都不堪一擊,脆弱無比。
百姓流離失所,自然是苦不堪言。
身為統帥,葉華卻也沒有圣母病泛濫,這些多數都是沙陀人,天意如此,誰也救不了他們!
柴榮的大軍還有不到兩天的路程,大戰已經越來越近了。
陳石突然急匆匆趕來。
“我抓到了一伙人!”
“什么人?”
“是商人,帶著不少車貨物,可我看他們倒像是軍中的人,手上都有厚厚的繭子,還是從潞州來的。”
“大周的人!”葉華眉頭緊皺,莫非說真的有人私通北漢?他立刻站起,“帶著我去看。”
陳石在前面引路,葉華來到了一處帳篷。
有十幾個人,被關押在里面,他們蹲在地上,抱著腦袋,四周都是看管的士兵,見侯爺來了,大家伙立刻見禮。
葉華頷首,他直接到了這群人的面前,“你們是大周的商人?”
“沒錯,小的們都是腳夫,請軍爺明察!”
葉華瞧了瞧,突然探手,抓住一個人的腕子,把他的巴掌扯到了面前,腳夫搬運,應該是手指膨大粗糙,遍布裂開的口子,可是他的手掌心有厚厚的繭子,正是長期握兵器留下的。
“這也是商人該有的手?”葉華冷笑著問道。
“軍爺有所不知,小的們行走的地方不太平,故此都會舞槍弄棒的,不過小的們真的是商人!”
“是不是不是你們說了算!”
葉華給了陳石一個眼神,他立刻下令,讓士兵把這幫人攜帶的車輛推了過來。
“卸貨!”
一聲令下,大家起動手,不一會兒,車上的東西都拿了下來,展開之后,以絲綢布匹居多,還有些藥品,首飾,珠寶一類的,價值不菲。
“軍爺,小的們真是商人,千真萬確,這些東西就孝敬軍爺了,求軍爺放我們一條生路吧!”
粗略估計,貨物加起來,有兩千貫左右,倒是個打動人心的數字,可惜的是遇上了葉華,根本不吃這一套。
“繼續搜,把馬車都給我拆了!”
士兵們答應,他們拆到了第三駕馬車,突然有人驚呼起來,“侯爺,座位木箱里面藏著人呢!”
葉華聞聽,立刻邁大步過來,此時士兵從木箱里抱出一個遍體鱗傷的小老頭,已經奄奄一息了。
“快,請軍醫過來。”
軍醫很快趕來,這邊診治,那邊卻在拷問那幾個家伙,詢問小老頭的身份。這幾個家伙咬死了不說,陳石掄起鞭子,狠狠抽在他們的背上,一鞭子下去,就隆起一道血痕,在抽了幾十下之后,終于有人撐不住了。
“小人,小人是奉了上面的交代,讓,讓把這個人……”
“送到哪?”
“送到晉陽,他是什么人,小的真的不知道啊!”
葉華的心咯噔一下,不出所料,大周出了內鬼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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