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等你,你路上小心,慢慢來。”
韓覺才剛放下電話,手機界面便彈出電量提示,說電量已不足百分之十,嚇得韓覺趕緊把手機關掉藏起來。
清晨從飛機下來,抵達酒店之后,為了能在下午精神飽滿地約會,韓覺光顧著補充睡眠,手機也忘了充電。等坐到出租車給章依曼發消息,發現手機沒電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身處異國人生地不熟,已讓家貓型的韓覺心有恐慌,再加上此行是為了秘密約會,做賊心虛,生怕被人認出來圍住,行蹤暴露。這時候手機還沒了電,就等于是沒有攀巖到中途,發現腰間的安全繩斷了。
總之這次幽會還沒開始,韓覺就已經開始覺得吃力。
那些秘密戀愛或者秘密結婚的明星,是不是也是這么累?他如果要跟傻妞戀愛下去,這種累會是常態嗎?要累多久?傻妞會不會也感覺累?這次不累,那什么時候會累?他們能堅持多久?
在干燥的冬季的午后,韓覺揣著雙手,心事重重地走在街頭。
“叮”
韓覺收到了一條短信。
視電量為生命的韓覺只敢在屏保界面飛快地掃過一眼。
傻妞:您的充電寶正快馬加鞭飛速趕來!(親親)
韓覺露在口罩外面的眉頭,一下子舒展開來。
一向善良坦蕩不愛撒謊的傻妞,為了他肯欺騙家長,肯放棄和粉絲一起過生日的機會,肯冒著職業受損的風險跑來見他,這本身就足夠表明要跟他面對今后所有的困難和苦難的決心了。
她是那么相信他們的未來,他再消極悲觀說喪氣話,就顯得太沒有擔當了。
既然一開始面對壓力選擇死不放手,那么理應就該做好吃苦的準備。
沒有痛苦,就不會感到真正的幸福。韓覺做了幾個擴胸運動,這樣給自己打氣加油。
收拾好心情,韓覺步伐輕快地往前走去。
每當聽到店鋪里放著他的英文歌或者章依曼的歌,韓覺總要低頭快速經過。甚至路過林郁哲的廣告牌,他也要小跑而過。
韓覺走在完全陌生的街道,只有走在一些不那么確定的路口,才拿出手機地圖確認一下方向,看一眼又立馬關掉。最后在電量不幸降到百分之五的時候,終于到了約定的地方。
站在熱鬧的十字路口,韓覺環顧了一圈周圍。稍遠處是寫字樓和公寓,近處是一些商業店鋪——夜總會、酒吧、蛋糕店,便利店,唱片店,花店……
很多招牌下面標注著華夏文或者直接就是華夏文。
韓覺百無聊賴,只能欣賞著招牌的平面設計,但是站了一會兒,路過的男男女女總是用露骨的視線打量著他。
韓覺緊張的要死,摸了摸口罩和帽子,覺得自己應該沒露餡才對。
后來更有幾個看起來年齡在三十左右的姑娘向韓覺搭訕,目光緊緊盯著他那戴著口罩的臉,韓覺也不敢說話,指了指空無一物的手腕,表明他在等人。幾個人失望而去,幾個人拿出手機想和他交換號碼。
韓覺裝模作樣使了幾套米莉用過的手語。
擺脫那些人之后,他想了想,然后往前面的花店走去。
花店窗明幾凈,采光很足。除了賣花,竟有甜品和飲品提供。坐著暖氣充足的室內飲茶閑聊,曬著太陽,周圍是漂亮的鮮花,所謂閑暇的下午不外如是。
幾堆不同年齡段的女性三三兩兩坐著吃蛋糕喝奶茶,看到韓覺推門而進的時候,都把目光投了過來。
花店的男顧客稀少固然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主要是韓覺的身形和衣品過于出眾,就算他戴著口罩和帽子,單憑那雙眉眼,也足夠惹人對他的下半張臉浮想聯翩。
韓覺在目光中鎮定地走進去,挑花,以背示人。
角落的那桌坐滿了少女,其中的一個盯了韓覺很久,突然跟旁邊的同伴講:“你們覺不覺得那個人的眼睛很像韓覺?”
正在挑花的韓覺一下子繃緊了身子。他聽力很好,聽不懂櫻花語,但聽得懂自己的名字。
“誒?你說他是韓覺?怎么可能?”
“哈真的假的?真的假的?”
“那眼睛還真有點像!”
“啊,他轉過去了……不過身高也差不多,背影看上去也很像。”
同伴們掩嘴驚呼,嘰嘰喳喳。
韓覺做好了隨時奪門而出的準備。
“我說,你們不要犯花癡了!韓覺在美利堅啊,在美利堅!”最后一個女孩看著偶像被拿來跟一個路人比來比去,感覺似乎受了侮辱,生氣地拿出手機,說:“你們看,他工作室才發了照片沒多久,韓覺在逛博物館啊,再前面,他在書店買書。再往前,他在吃飯……”
“真的誒……”
韓覺用余光瞥到那些少女圍著手機嘟嘟囔囔,也不看他了。韓覺頓時滿意地點了點頭,隔著口罩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在來櫻花國之前,韓覺特意提前一天悄悄去了書店、博物館、影院和餐廳這些地方,打卡拍照,一觸即走,為的就是在今天讓小周陸續發出去,給世人以他還在美利堅的假象。
韓覺緊接著用韓高國的語言跟店員打了招呼,讓少女們確信認錯了人。
拿著一束玫瑰,韓覺回到路口繼續等章依曼。有了鮮花在手,搭訕的人就沒有了。
韓覺看著手里的玫瑰,心情有些微妙。他想到了之前章依曼說有人送她玫瑰的事。
雖說章依曼已經是他的女朋友了,但這不意味著他從此可以高枕無憂。他記得前世華人大導演李安在采訪里講過:我做了父親,做了人家的先生,并不代表說,我就可以很自然的可以得到他們尊敬,你每天還是要賺來他們的尊敬。你要達到某一個標準,因為這個是讓我不懈怠的一個原因。
仔細想來,傻妞追求他的時候熾熱如火,在確定關系后也依然熱情蓬勃,每天都在爭取著他的愛意。韓覺雖然也一天比一天喜歡著傻妞,但有些心思不表露,有些話不說,別人是不知道的。
韓覺捧著花,在心里哼哼著有關等待的歌曲。
“等,寂寞到夜深,夜已漸荒涼,夜已漸昏暗。莫道你在選擇人,人亦能選擇你……”
“如果,女人總是等到夜深,無悔付出青春,他就會對你真……”
唱了幾首覺得都太凄慘哀怨,不符合他愉悅的心情,于是不唱,開始構思電影。
時間一點點過去,當韓覺梳理完了明天回國后的工作,章依曼也始終沒有出現。
韓覺有一塊章依曼送給他的手表,但為了不被暴露,他將手表交給了關溢保管。現在沒有手表,也沒有手機,韓覺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但看著太陽傾斜的角度,韓覺感覺他剛才等待的時間并不算短。
章依曼是不會失約的。
韓覺第一個反應就是,章依曼沒找到他,而是等在了別的地方。
韓覺站起來環顧一圈,周圍人流熱鬧依舊,他想要給章依曼發條信息問在哪里,卻發現手機已經徹底沒了電。他抬頭觀望了片刻,挑了一家目前客人最少的蛋糕店進去,想要向店員求助,給手機充個電開機。
他不敢攔住路人借充電寶。被店員認出來,他大不了跑路就好,因為店員總不能放棄工作的。但被路人認出來就不好了。萬一對方纏住他,為了擺脫嫌疑他只能離開這里。
韓覺進了蛋糕店之后,隨意買了一個抹茶蛋糕,然后用華夏語向店員請求道:“我手機沒電了,能借我充一會兒電嗎?”
從剛才就一直盯著韓覺看的年輕女店員會華夏語,立馬點頭回答說好。
店員給蛋糕包裝完畢之后,遲疑道:“那個……”
韓覺抬頭看她,直覺感到有些不妙。
“請問您是明星嗎?”店員盯著韓覺的眼睛問。
韓覺緩緩搖頭。
“總覺得您有些眼熟……”
人氣是把雙刃劍。
韓覺又搖了搖頭,拿起蛋糕轉身就準備走。
“您不要充電嗎?”店員在身后大喊。
“謝謝,不用了,我還有點事。”韓覺悶聲回答。出了門之后大步離開,藏在了一個招牌后面。探頭去看,發現店員跑到了外面在人流當中左右張望,臉上又激動又遺憾。
差點被認出來了。
不對,應該是被認出來了。
等到店員回去之后,韓覺又謹慎地藏了幾分鐘才小心走出來。
這下只能先找找看章依曼了。
韓覺提著蛋糕和玫瑰,在十字路口走來走去,想著章依曼不來的原因。
是找錯了地方?還是埋伏著準備惡作劇?又或者……
韓覺寧愿章依曼是放了他鴿子,也不愿她半途出了車禍。
再等等看。韓覺按捺住焦躁的心情,坐在路邊等著。坐了一會兒,又實在等不下去,在通往四個方向的路口走來走去。韓覺想要去附近相鄰的十字路口看看,卻又不敢走遠,生怕離開的這段時間章依曼找過來發現他人不在。他也不能跑,任何引人注目的事他都不能做。
冬天的天色暗得比較快,太陽不知什么時候幾乎快沉到遠處的樓群后面了。
各處店鋪的燈光開始陸續點亮,各種顏色的招牌讓街道變得有煙火氣,人也漸漸變得比白天還多。
韓覺靜靜地倚靠著路邊的橫欄,喘氣。
蛋糕和玫瑰都還在。只不過蛋糕盒里的蛋糕被提著奔來跑去,應該已經翻倒了。玫瑰被捏著甩來甩去,也精疲力盡失去了光澤。
韓覺的雙手一直提著它們,在空氣中凍得快失去了知覺。但這都比不上心里的失落和失望讓韓覺感覺更冷。
等到路燈亮起的時候,韓覺長長地呼出一梭白氣。
剛才趁著夜色漸暗,他跑去了周圍相鄰的兩個十字路口,沒發現有章依曼。
韓覺明白,章依曼大概是不來了。
看著眼前越發熱鬧的夜晚,韓覺有一種旁觀者的疏離。
“等,寂寞到夜深,夜已漸荒涼,夜已漸昏暗……”現在唱這首《等》倒是應景了。
韓覺哼了一會兒歌,摸摸肚皮,起身去便利店買了一罐熱飲,回到路邊黑暗處,蹲下。
遠處居酒屋開張,充滿櫻花國風味的音樂叮咚響起。韓覺拆開倒得七葷八素的蛋糕,摘下口罩,就著音樂,在寒風中哆哆嗦嗦喝著熱飲吃著蛋糕,權當午飯和晚餐。
正當韓覺全部吃完起身準備坐車回酒店時,一個人突然竄了出來,一把拍在韓覺的肩膀上。
韓覺嚇了一跳,猛然用掌根由下至上擊在了對方的下巴處。
對方一聲悶哼,仰著腦袋踉蹌倒地。
韓覺懵了一下,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差點就準備跑路。但聽著對方的痛呼,發現對方是個女人。
韓覺小心翼翼地走去,看著對方戴著帽子,圍著圍巾,臉上也有口罩。這配置熟啊。再一看對方那雙眼睛,發現竟是個熟人。
“啊呀呀,怎么是你啊……”韓覺趕緊將林芩扶起來。
林芩眼前還是暈乎乎的,揮舞了幾下手想要抓韓覺的頭發,但都被韓覺躲過去了。
“你這個人!……”林芩抓著韓覺的衣領想要說些什么。
但韓覺惡人先告狀:“你干嘛偷襲我?”
“偷襲你?!”林芩被氣得緩了過來,伸出手要去摘韓覺的帽子,然后揪他的頭發。
“冷靜,有人在看我們。”韓覺抓著林芩的手,一把將她從地上提起來。
林芩曉得輕重,不再吱聲,安安靜靜讓韓覺把她提起來。
“這邊。”林芩輕輕給了韓覺的肩膀一拳,然后帶他往一個方向走去。
韓覺跟上。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韓覺問。
“小曼讓我來的。”林芩回答。
“她人呢?”
“她那邊出了點事,來不了。”
韓覺一把拽住林芩的手腕,“她出了什么事?”
“你輕點,”林芩甩了甩,沒甩掉。看著韓覺那雙因緊張而具有壓迫的眼睛,林芩只能先回答,“不是她出事,是她爸爸出車禍了。”
“她沒事就好,”韓覺剛想松一口氣,慶祝一下,但突然醒悟到這也不是什么值得高興的消息。
“你手好冷。”林芩從手腕上摘下韓覺的手。說完,她才想起,眼前這個作為影視界和音樂界明日之星的男人,在冷風里無怨無悔地等章依曼等了好幾個小時。就算最后沒等來,也不爭不鬧,聽到對方有事來不了就擔心的要死,聽到對方沒事就狠狠松了一口氣。
林芩繼續帶著韓覺往停車的地方走去,“小曼本來已經往你這里來了,但是半路的時候醫院給她打電話,說她爸爸出了車禍,昏迷,她就立馬趕去了醫院。”
“做的對。”韓覺說。
林芩轉頭看了看韓覺的眼睛,發現不是嘲諷,里面滿是認真。她繼續說:“想要告訴你這件事,結果你手機沒電。她急得不行,就叫我過來接你。我那時在排練,所以過來的晚了一點。”
“謝謝你了。”
“好心來接你,竟然還被你打了……”
“好冷啊!我們快走快走!”韓覺大喊一聲,推著林芩的后背,小跑前進。
得知章依曼不是有意放他鴿子之后,韓覺的精氣神都不一樣了。
到了車里,林芩發動了車子,問韓覺:“你飯吃了沒?我們去吃飯?吃完把你送到哪里,還是去我排練的地方玩玩?”
韓覺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吃過了,你把我送去醫院吧。”
“去醫院?”林芩大吃一驚,覺得韓覺是去送死。
韓覺點頭,說:“章董事出了車禍昏迷不醒,小曼現在肯定很難受。這種時候我如果不在她邊上,我還算什么男朋友啊。”
“說什么要我路上注意安全,你看看你自己,一點都不注意安全!”
“就算坐在后排,也是要系安全帶的!”
“你運氣好!幸好只是右腿骨折和輕微的腦震蕩,看你以后還敢不敢不系安全帶了。以后我會讓陳叔叔檢查你每次有沒有系安全帶的!”
章依曼一邊給章耀輝削蘋果,一邊瞪著眼睛訓斥著章耀輝。
“知道啦。”章耀輝醒來的時候看到女兒坐在床邊,以為女兒會撲到他懷里痛哭,他都做好準備安慰女兒了,結果女兒把他一直教訓到現在。
真像她媽媽啊。
“我剛才夢到你媽媽了。”章耀輝輕聲說。
章耀輝準備說點煽情的話來緩和一下氣氛,然而章依曼沉默了片刻,皺著眉頭就問:“媽媽在夢里知道你坐車不系安全帶之后,有沒有打你啊?”
“……”章耀輝愣了愣,苦著一張臉,“你怎么就跟安全帶過不去了。”
“我要說到你形成條件反射為止,以后上了車就系安全帶。安全帶,安全帶,安全帶……”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章耀輝苦不堪言,覺得昏迷會更好一點。
“小陳怎么樣了?”
“陳叔叔右側肋骨骨折,肺出血,手術已經結束了,在隔壁的病房。”
“現在幾點?”
“晚上十點二十六。”
“十點……這么多年,我還是第一次放別人鴿子。”章耀輝感嘆。
章依曼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嘴,說:“都這個時候了,就不要想工作啦!”
章耀輝看著女兒手中揮舞的刀子,只得老老實實休息。
“這幾天你就在這里養傷,拐杖已經買來了,我放在這里,你以后可以用。”章依曼指了指倚墻而立的一雙拐杖。
章耀輝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章耀輝住的這間病房是豪華病房,有沙發,有書桌,有陽臺,更有電視。此時墻上電視里正放著艾都首席執行官出車禍的新聞。
畫面中的記者,站在醫院的外面,背后是同樣正在播報新聞的其他臺記者:
二月十五日下午一點三十一分,在XX區X丁目與X丁目交匯處,一輛白色小貨車違反交規,與艾都娛樂首席執行官章耀輝所在車輛發生相撞。章耀輝昏迷后被救護車送往當地醫院治理,需進行手術,暫無生命危險。同車其余人士皆受不同程度的損傷。據警視廳提供的情報,肇事司機的血液中含有酒精成分……
“嗡嗡嗡”章依曼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響了。
“是林姐姐。”章依曼把蘋果切成小塊,給章耀輝的嘴里塞了一塊,其余幾塊自己全部吃掉,擦了擦手,拿起電話就病房外走去。
“喂,林姐姐,對,爸爸已經醒了,不嚴重……”
章耀輝咀嚼著蘋果,看著女兒關上房門,過了一會兒,忍著身上的劇痛,緩緩深吸一口氣。
章耀輝先是動了動雙臂,覺得沒有不妥,然后緩緩將自己撐坐了起來。
相比秘書小陳的肺出血,章耀輝知道自己右腿骨折和輕微腦震蕩,算是很幸運了。
右腿打了石膏,石膏上面除了有章依曼寫的安全帶三個字,還有快點好起來,以及小浣熊的卡通圖案。
章耀輝笑了笑,感到了些許尿意。他沒有叫護士,也沒有叫女兒。他覺得自己還有自理能力,就不必躺在床上任由護士擺弄他。
他將懸掛在半空的腿搬了下來,取來拐杖,慢慢站了起來。
沒什么問題。
章耀輝慢慢往廁所挪去,費了一番力氣排空了膀胱之后,章耀輝又準備慢慢往床上挪。
只是從廁所出來的時候,他看了一眼病房的門。直覺驅使著他慢慢挪到了門邊上。
他隱約聽見了“大叔”,“約會”之類的詞,也聽到了韓覺的聲音。
章耀輝雖然輕微腦震蕩,但智商沒有受影響,一下子猜到了這兩個人是來櫻花國約會的,之前那首《當愛已成往事》包括后來的那套說辭都是在演戲。
章耀輝氣極反笑,怒火攻心。
之前給足了面子讓你悄悄離開小曼,陽奉陰違還拐了他女兒一起演戲,不對,還有林芩。真是小看你了。沒想到現在還敢大搖大擺來醫院找刺激,這不是主動撞到了他的槍口上送死那是什么?
章耀輝獰笑著打開了一絲縫隙,就打算用拐杖當場棒打鴛鴦。
然后,女兒的哭泣聲就隨著那絲縫隙鉆了進來。
“大叔……”
章耀輝的拐杖一下子頓住。
“大叔,我好怕啊……我,我差點就沒有爸爸了……他不系安全帶,他為什么不系安全帶啊……醫院說他昏迷,我就,就一下子想到了媽媽……我好討厭醫院啊……”章依曼哽咽著把一句話支離破碎地說完。
章耀輝心口猛得堵住。
他醒來以后看到女兒不哭不鬧,眼睛都不紅一下,揪著他就開始罵,教訓他,他以為女兒長大了,變得堅強,不會哭。雖然欣慰,但也感覺有點難過,覺得女兒不可愛了。畢竟他可是出了車禍,撞到了腦袋,很可能就沒了命。
原來女兒還是那個愛哭鬼,只不過那個愛哭鬼為了不讓爸爸擔心,把軟弱的一面全藏了起來,展示給另一個人看。那個她全心全意準備相伴一生的人。
當時看著小貨車從側面直直撞來的時候,章耀輝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小曼怎么辦?
如果他死了,小曼要怎么辦呢?
小曼的心性在圈子里能生存下去嗎?秦姐和譚念能護得了小曼的周全嗎?小曼還能快快樂樂地唱歌嗎?
還會有那么一個人,能全心全意對小曼好嗎?
“我覺得所以阿姨在庇護著你和叔叔。今天是你的生日,叔叔車禍大難不死,這是兩件值得慶祝的事啊。對不對?還有啊,你以后要好好檢查叔叔有沒有系安全帶,如果他不聽,就一直在他耳邊念,煩死他。然后你自己以后也要注意安全,如果出車禍的是你,到時候痛苦的就是你爸爸……和我了。生命可是很脆弱的啊,怎么小心都不為過。”
“所以大叔你那么怕死。”章依曼邊啜泣邊說。
韓覺低聲笑了一下,說:“對啊,就是因為我差點死過了,所以才變得怕死。現在有了你之后,更不舍得死了。”
韓覺說:“明天和意外,真的是不知道哪個先來。我們盡量不要做讓自己后悔的事。”
站在門后的章耀輝舔了舔牙齒,目光復雜。
他之前一直擔心韓覺隨時死掉,留著小曼一個人承受孤獨,沒想到先一步差點死掉拋下小曼的竟然是他。
“不過你怎么過來了呀。樓下那么多記者。”章依曼語氣里有些責怪韓覺。
“沒辦法啊,女朋友的爸爸發生了這樣的事,我總得過來看看。另外就是,我不想你一個人面對這些,所以就來看看你。”
“嗯”
“不要哭啦。”韓覺小聲詢問:“對了,你飯還沒吃吧?”
“沒有……嗝。”章依曼擦擦眼淚,打了個嗝,頓時羞赧道,“我這不是飽嗝!我什么都沒吃!……我就吃了半個蘋果!”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韓覺笑笑,然后是塑料袋打開時窸窸窣窣的聲音。
“我怕你沒什么胃口,就給你帶了點粥,還有些清淡的菜,你快來吃點。”
“我本來沒有胃口,現在很有胃口。”章依曼小貓一樣軟軟地哼哼道。
“那就好。”
“大叔你呢?”
“我也沒吃,我陪你一起吃。”
然后走廊就傳來了兩道輕微的喝粥聲。
章依曼嘴里嚼著菜,小聲說:“好慘哦,本來今天約會要去吃那家深夜食堂的。”
“這樣也算約會啊,吶,這咸鴨蛋的蛋黃給你,蛋白我吃,”韓覺說,“只要兩個人在一起的話,就是約會。”
“嘿嘿”
“別嘿嘿了,快吃,等會兒你爸爸要喊你了。”
“噢噢!(呼嚕嚕呼嚕嚕)”
“慢點慢點。”
“到底是快點還是慢點嘛……”
章耀輝沉默片刻,無聲地把門縫合上。
他佝僂著背,一點一點悄悄挪回到床上。
看背影,仿佛蒼老了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