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凡在粗糙的擋板后面等了幾分鐘。
當黃進大喊“有請最后一位!”的時候,顧凡推開擋板,走到了前面。
“誒——”沈賀他們看到走出來的是個男人,便條件反射般地發出失望的聲音。
只有張子商一臉喜色,歡迎領導蒞臨似的快速鼓掌。
“怎么又是你?”沈賀對顧凡指了指遠處的地面,“你自己找個地方站著吧。”
沈賀人設雖然惡毒,但不至于失心瘋到故意忽視嘉賓,而且對方還是W.I.N.4的顧凡。他之所以敢這么跟顧凡開玩笑,主要還是因為大家太熟了。
顧凡已經不是第一次來《極限男人》了,這八年間和隊友來過,和電視劇的劇組來過,和綜藝節目的同僚來過,甚至還作為代班主持人參與過。而且他也不是第一次見到這些主持人了,《極限男人》的主持人都不是只在一個節目工作,張子商跑過大量的綜藝節目,早就和這些主持人混熟了。
顧凡聽到了沈賀的話也不惱,當真就“隨隨便便”地站到了沈賀和黃進中間,頗為熟稔地和其他主持人寒暄、互動,還輔助黃進介紹其他藝人嘉賓。簡直無縫銜接進主持團,仿佛回到了工作崗位。
沈賀看得目瞪口呆手足無措,慌慌張張地想奪回一點五把手的位置,卻毫無辦法,反而被眾人擠到了隊伍的最邊上。
張子商狗仗人勢,笑得特別大聲。
沈賀惡狠狠瞪著顧凡,張子商立馬汪汪汪地化身忠犬,發出警告。沈賀實在沒有辦法了,只好陰沉著臉哀求道:“我跟韓覺也很熟的,我們是自己人,不要內訌……”
一旁的主持人一齊發出噓聲,反駁:“什么很熟”,“你就是運氣好跟韓覺一隊了!”,“不過就是當了一次韓覺的內應而已,拽什么拽!”
《極限男人》暗網專場分為上下兩集已經播完了。在這兩集節目里,韓覺不僅化身幕后黑手,的主持人。
沈賀雙手叉腰,傲然道:“你們等著吧。等韓覺帶我拍完電影,我就是電影演員了!跟你們這些小主持人不是一個級別的!”
主持人聽完都笑瘋了,一個屁都不信。沈賀越是強調,大家笑得越是瘋狂,直夸這是沈賀最幽默最搞笑的時刻。
“好像是真的。”顧凡突然開口:“我哥好像有跟我說過,他把沈賀騙得太慘了,而且覺得沈賀很義氣,打算拍電視劇還是電影的時候,打算邀請沈賀出演角色。”
主持人們一臉震驚。
沈賀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默默地掛起一個微笑,等待同事一擁而上把他圍住,跪倒在他身旁,祈求帶上他們一起參演韓覺的作品。
“你跟韓覺說說,看看我能不能也去玩一下。”黃進大喊。
“我要求不高,只要一個有臺詞的小角色就好,零片酬出演!零片酬!!”何列一臉走過路過不要錯過的表情。
“顧凡哥哥你幫幫人家嘛”羅沛齊膩著嗓子在做作地撒嬌。
主持人們呼啦啦圍住了顧凡。幾個女嘉賓也在外圍惦著腳尖,趁亂起哄。
顧凡被一群大老爺們拉拉扯扯,他沒法幫韓覺做決定。
不是覺得會被韓覺拒絕——顧凡有信心他開口請求,韓覺一定會答應。顧凡只是不舍得干擾韓覺,不希望給韓覺增加哪怕0.1的失敗風險。
一部成功可以說是運氣,但韓覺接連兩部電影大獲成功,一部治愈,一部驚悚,風格兩極,證明他的才華不局限于一種類型。
已經有不少知名演員主動要求參加韓覺的新作品了。
雖然商業電影藝術性不如文藝電影,一些清高的演員必須對此嗤之以鼻才能保持格調,但一個演員無論是想增加商業價值、提高片酬、還是想成為巨星,在演技和票房兩端都得證明自己才行。但在就連系列電影、改編電影都有可能失敗的現在,成功的商業電影又不是隨隨便便都能遇到的。
像韓覺這種哪怕拍商業片也能引發學術熱議的導演,演員簡直沒法拒絕,雖說誰也不能保證韓覺下一部電影就一定成功,但他們愿意賭一次。畢竟上一個押注在韓覺身上的米莉,已經徹底拋下了票房毒藥的標簽了。
“韓覺挑角色看的是演技,你們走關系是沒用的!”沈賀吼著嗓子把一個個人從顧凡身上摘下來。
“我沒法幫我哥答應什么,但我可以告訴你們一些讓他同意的訣竅。”顧凡說。
黃進他們也不是真的想參加韓覺的電影,但聽到顧凡的話,還是一臉好奇地追問什么訣竅會增加韓覺同意的概率。
“首先呢,得會唱他的歌。因為有想通的音樂口味是十分重要的一件事。一個人的氣場合不合,大概可以從這個人聽什么歌而得出結論。”顧凡說。
大家“嗨”了一聲,微笑起來。因為現在沒聽過韓覺的歌的人真的很少了。
張子商立馬就“微涼的晨露,沾濕黑禮服……”唱起了《以父之名》,沉溺在自己過去的輝煌里。
黃進就比較社會,“我哪有說謊,別說我說謊”唱了出來,一次性討了兩個人的歡心,簡直賺大了。
就連沈賀也都“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風雨”會那么幾句。其他主持人有的說唱,有的搖滾,唱了韓覺別的歌。
顧凡笑了笑,補充道:“最好是新歌。因為這表明了一個態度,說明你是真心欣賞我哥的作品。對于這種有誠意的人,我哥向來十分尊重!”
大家明白了,顧凡這廝是在見縫插針地在節目里給韓覺打歌。
但大家和韓覺也算是熟識了,對此也甘之如殆,十分樂意。說得現實一點,現在他們可以在一定范圍內順手幫一幫韓覺,而在以后,不知會達到何種高度的韓覺,大概率是不再需要他們幫忙了。
“想得卻不可得,你奈人生何?”
“惱春風,我心因何惱春風”
主持人一唱,幾個嘉賓也開始唱。
韓覺這張新專輯已經發行一個星期了。她們作為在娛樂圈的人,又是在外活動的,主動也好被動也罷,在最近這幾天,韓覺的電影,韓覺的專輯,韓覺這個人,到處都能聽到相關的話題。就算是為了增加社交貨幣,話題談資,她們也會去聽一聽韓覺的歌。而這一聽,就聽進去了。
韓覺用整整一張專輯,詮釋何為溢出的才華。
“難離難舍想抱緊些,茫茫人生好像荒野”
“啦啦啦慰藉自己,開心的東西要專心記起”
“是否愛就得忍耐,不問該不該,都怪我沒能耐轉身走開”
“背影是真的人是假的,沒什么執著,一百年前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幾個嘉賓里也有作為歌手在活動的,她們聽到這樣的歌真是愛不釋手,私下練過不知道多少次,恨不得占為己有。她們現在開始唱了,唱得都十分認真,似乎以期當韓覺通過電視看到她們的表演時被深深打動,然后好為她們量身創作新歌。
這些嘉賓都是這樣想的,于是相互比拼起唱功來,場面一度十分精彩,跟《歌手》舞臺一樣。
一幫人跟在練歌房一樣唱了好一會兒,光是開場就開了半個多小時。
等到要轉移場地了,顧凡他們一眾藝人在一旁休息閑聊,一些嘉賓就輪番過來跟顧凡要聯系方式。
顧凡熟稔地應付著這一切,笑著,聊著。要他的聯系方式,他給,但對方如果要的是韓覺的聯系方式,顧凡笑還是笑,但神情認真了許多,說:
“我就實話跟你講好了,我哥的號碼在沒他同意之前我不敢給人的。而且這也會害了你,不管你是想邀歌還是想要角色,最好不要打電話,會有反作用的。我剛才在節目里不全是開玩笑,他尊重有誠意的人。你當面跟他聊比在電話里更有誠意。我能幫你的,只能是下次見到我哥的時候,找出你的作品讓他聽一下。”
這樣的話顧凡這些日子實在是講多了。
一些人聽進去了,會感謝顧凡。
一些人嗤之以鼻,心里粗口頻發。
顧凡都沒所謂。
還有一些人不為歌不為電影,為的是韓覺這個人。
對此,顧凡只能忍著笑意,想勸她們還是考慮考慮歌曲和電影更有成功的可能性。
應付完幾位嘉賓,顧凡坐里,拿起手機,望著在陽光里,被風吹得簌簌作響的樹葉,他戴起了耳機:
如果傷感比快樂更深
但愿我一樣伴你行
當抬頭迎面總有密云
只要認得你再沒有遺憾
聽著歌里仿佛能鉆進聽者骨子里的灰寂寒意,顧凡整個人和整顆心,都沉了下來。明明還在氣溫正暖的秋天,他卻仿佛提前進入了冬天。
這首《最冷一天》曲調是冷的,歌聲是冷的,就連那股精氣神也是冷的。
像什么呢?
像泡在滿是冰水的浴缸里的將死之人的呢喃。
韓覺的新專輯一出來,顧凡就在聽了。他幾乎喜歡所有的歌。但在所有的歌里,只有這首《最冷一天》最讓他聽不下去,渾身戰栗,幾度喘不上氣。所以才說幾乎。
也不是說這首歌不好聽,而是聽著這樣的歌,顧凡總是會忍不住地去想——韓覺是經歷了怎樣的心路、懷著怎樣的情感,才寫出、唱出這樣一首歌的呢?
唯愿在剩余光線面前,留下兩眼為見你一面……
曾經做過的那個夢,時常會讓顧凡從睡夢中驚醒。得知韓覺得過嚴重的抑郁,再對照一下日期,顧凡才后知后覺那個夢對他來說代表著什么。
現在聽韓覺的說法是,病已經痊愈了。但顧凡總是忍不住后怕,如果韓覺在最艱難的那段時期沒能挺過來呢?他會后悔沒有早點陪在韓覺身邊嗎?他會后悔那晚沒有跟韓覺一起走出那個宿舍嗎?
顧凡摘下耳機,扶住劇烈跳動的心臟,大口大口地喘了幾口氣。
他拍了拍臉頰,告訴自己再想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韓覺現在好好的,他也好好的,他們身邊的人也都好好的,并且以后也會持續變好。相比起從前,現在的韓覺也不會再感到孤單了。
為過去的假設而感到害怕已經沒有意義,與其后怕,不如用行動珍惜身邊的人,讓自己不要有機會后悔,讓害怕的事不要發生,這樣就可以了。
“顧凡哥!我們得出發了!”張子商在遠處招手。
顧凡深吸一口氣,揮了一下手,放好手機,小跑著迎了上去。
“你師父下個月生日,你準備什么禮物?”顧凡勾住張子商的肩膀,小聲問道。
“師父好像什么也不缺,也不愛玩,我真的想了很久!”張子商回答。
顧凡點了點頭,深有體會。
“還好我后來想到師父很久以前好像說過,他很喜歡荷蘭一個小畫家的畫。”張子商說:“我準備去買幾幅給師父。”
顧凡若有所思地問道:“荷蘭?什么畫家?”
張子商回答:“梵高,沒什么名氣的,我托國外的朋友查了好久才查到。也不知道師父怎么知道這么沒名氣的畫家。”
“不錯。”顧凡拍了拍張子商的肩膀。
張子商被表揚了,很開心。
顧凡:“畫我去買,你回頭再去想一個。”
張子商一臉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