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臨睡前,姜綺坐在客廳壁爐旁的沙發上,接受節目組的后期采訪。
節目組:在參加節目之前,你好像做了很多準備。
姜綺點頭:對,我臨時學了很多技術。比如燒菜,做點心,摩托車維修,編掃帚,織毛衣……
姜綺說了很久,節目組問:……直升機會不會開?
姜綺立馬眼睛一瞪:我,我可以學!
“章老師已經到樓上去了,你不用再跟面試一樣講話。”王導在一旁忍不住說了一句。
姜綺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通往二樓的樓梯,松了一口氣,隨即想起了今天被章依曼面試的恐懼。
章依曼的面試是防不勝防、無處不在、突如其來的。下午在院子里遛狗曬太陽的時候,三個人走著走著,章依曼就會突然一句“請聽題!”,問些應景的高二地理課題目,讓姜琦來回答。晚飯時飯桌上吃著飯,章依曼也會突然問起高三生物學問題。姜琦隨時處于被面試狀態,感覺稍有不慎就會被開除。每次姜綺答出題目來之后,章依曼那一臉不甘的表情不是最可怕的,真正最可怕的,是肉眼可見逐漸提升難度的題目。
高三的題目結束,姜綺以為是大一的了。結果章依曼直接問了電車難題這樣的哲學題,和哥德巴赫猜想這樣的數學題。姜琦答不出來啊,只好請求寬限一晚上時日,她查查資料,明天雙手奉上論文。
興許是姜綺用功的姿態打動了章氏民宿的高層,也可能是她實在太可憐了,總裁韓覺出面發話,說,經過了半天的考察期,姜綺算是通過了測試,渡過了實習階段,正式入職,明早是上班的第一天,希望她再接再厲,使章氏民宿好好發展,壯大,融資,再上市。
采訪繼續,節目組問:明天就正式上班,現在心情怎么樣?
姜綺粲然一笑:很緊張,才剛剛通過實習期,總不能馬上就迎來職業危機吧。
解除了卑微小姜,在線求職模式后,姜綺說話還是很正常的。
節目組又:跟一號員工和二號員工比,你的優勢在哪里?
姜綺突然語塞,比可愛比不過,比高層人脈比不過,比搞笑也比不過,難不成跟它們比唱歌嗎?跟阿貓阿狗比唱歌,不說能不能贏,這個問題本身就很丟人。但姜綺一下子想不出什么別的優勢來,微微張嘴,準備開玩笑似的說自己的優勢是會說話會唱歌,“我的優勢啊?那肯定是說……”
“嗷嗚嗷嗚唔嗷吃飯”章三突然趴在樓梯上嚎叫,語調近乎在說話。
“我去!!”
“它會說話!!”
“是不是在說我要吃飯?!”
“我聽著也像!!”
節目組驚為天人,瞬間轉移攝像頭和陣地,去拍章三。
挽著頭發剛洗完臉的章依曼從樓上下來,看著眼前仗勢,見怪不怪,叮囑章三道:“你是一只狗啊,不要學人類說話好不好。”
章三:“嗷。”答應了下來。
章依曼滿意地給章三喂了零食,章三哼哧哼哧伸著舌頭把零食卷進嘴里。一旁節目組突然鼓掌喝彩,“原來是真的想吃東西啊!”,“厲害!”,“再來一個!”,“再來一個!”。章依曼揮手驅走了這些人,帶著狗跑樓上去繼續洗漱。大家意猶未盡地看著章大和章三跑遠,討論了一陣給章三拍節目的可行性之后,轉頭想繼續錄制,結果發現位置上的姜綺已經不見了人影。
姜綺第二天打著哈欠起了個大早。看了看時間,也才七點,正打算再睡個“五分鐘”(半小時),下一秒她突然想到,今天不僅僅是上班的第一天,也是她挽回尊嚴的重要一役。
姜綺猛地一振奮精神,跳下床,洗漱,換裝,斗志滿滿。
昨晚憋屈地跑回房間之后,跟翁遙通了電話,把今天的事情傾訴一遍,哭訴“職場情侶也太職場了!”,并且對自己的處境表示擔憂,說自己連一只狗都比自己要有人氣,這樣的她怎么可能在殘酷的職場存活下來,怎么可能干掉章老師。
翁遙當即就勸,把大目標分解成若干小目標,行動起來就會容易很多。比如想要上升到公司高層,篡董事長的位,不妨從小事做起,比如先干掉章三。“如果連董事長的走狗都斗不過,又怎么可能篡得了位,奪得了權呢?”
姜綺覺得很有道理,掛了電話連夜上網查閱哈士奇的情報,打算弄點辦公室政治,針對章三。結果因為哈士奇的視頻太好笑了,姜綺樂呵呵地看到了很晚才睡。
盡管睡眠不足或許會影響今天的工作,但看視頻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的。搞笑是哈士奇的種族天賦,但相對應的,貼心和乖巧就完全不行。姜綺找準了定位,要做貼心員工。
貼心首先要從早餐開始。
姜綺打算先給韓覺和章依曼泡杯咖啡和牛奶,結果下樓一看,發現連通院子的陽臺窗戶是開著的。
難道昨晚節目組走了之后,窗戶沒有關嗎?如果有什么東西少了,這會不會是我的責任啊?姜綺悚然一驚,連忙去看墻上的畫和架子上的工藝品,幸好全都完好無損地出現在應該在的地方。
姜綺聽到了院子里隱隱約約傳來什么動靜,走到院子,發現聲音來自住宅旁那座叫作妙妙屋小房子。大理的清晨還是冷的,姜綺縮著肩膀抱著胳膊小跑而去,越靠近,就越清楚聽到那些動靜。
悄悄打開門,隨著暖氣一起撲來的,是韓覺和章依曼的聲音。韓覺彈著鋼琴在引導,章依曼在用各種發聲部位唱著不同音程的“mum”和“nay”。這樣的場景姜綺在學聲樂的時候也見過,但像章依曼這樣在各個換聲點游刃有余,在高低不同音域里來去自由的,姜綺幾乎沒怎么見到過,為數不多見到的幾次,是給她做示范的教授。
姜綺在冷空氣里奔跑時猶不覺得清醒,但目睹著、耳聞著眼前的景象,姜綺一時間困意全無。
在姜綺的眼中,章依曼是現在樂壇當之無愧天之嬌女,年紀輕輕獲獎無數,去年更是摘得了最佳女歌手的桂冠,作為一個歌手,能拿的成就似乎都已經拿完了,之后別說稍稍放松一下,就算之后躺在功勞簿上享樂休息一兩年,大家也不會苛責她。但姜綺沒想到章依曼無論在什么時期,什么地方,都毫不松懈地在磨練自己的嗓子。
“小姜來了。”韓覺察覺到了姜綺的到來,練完一個循環之后停下了彈奏。
章依曼拿起桌旁的水杯,抿了一口,跟姜綺打了個招呼之后,問:“這么早就起啊?”
姜綺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從來沒感覺自己像現在這樣無措和羞愧過。
姜綺不是聲樂系的,但決定要出道之后,通過導師也近水樓臺聯系到了教聲樂的老師。學了一年,姜綺順利成團出道了,起初她還能堅持練聲,但隨著行程越發忙碌,她以“已經打下了科學發聲的基礎了”和“我主要是創作”為由,便越來越少地練聲,除非有像《唱作人》那樣的舞臺出現時她會臨時突襲一周練上幾天,除此之外都是想起才練。
“小姜要不要也練一下?”韓覺問姜綺。
羞愧驅使著姜綺立馬點頭。
“你是練那種體系的?”
“和章老師一樣。”姜綺回答。譚念曾在魔音的聲樂系當過教授,即便現在不是了,但聲樂系的課程依然是譚念編寫的那一套。
“那先熱熱嗓吧。”
姜綺立馬拿出上課的勁頭,認認真真熱嗓,開嗓,然后跟韓覺說她個人定制的練聲曲。韓覺配合著開始彈琴引導,章依曼則在一旁聽著,分辨著姜綺的不足,時不時出聲點出她哪些地方還有問題。
一小段練習結束之后,章依曼跟姜綺說:“你這問題蠻多的。”
姜綺怯怯地絞著手指不敢作聲。
“練聲是塑造聲音的過程,不可以偷懶的。你明天早點起來,過來跟我們一起練聲。”章依曼問也沒問就決定了下來,似乎不容姜綺辯駁。
姜綺生不起半點反抗的心思,也絲毫沒有拒絕的意思,她能感受到章依曼的善意,連連點頭:“好的,章老師!”
章依曼瞪起一點也不兇的眼睛:“沒大沒小!要叫我董事長!”
“啊……”姜綺一瞬間仿佛脫離了幻術,覺得眼前的章依曼不僅瞬間失去了威嚴,還弄得她特別想反抗,想篡位,想奪權……
“……好的,董事長!”姜綺屈服于上級的淫威。
章依曼樂呵呵笑起來,拿起吉他,開始練琴。
到了樂器部分,姜綺不像剛才練聲那樣沒底氣了,看了一圈,也打算練琴。
然而她才剛在電子琴前面坐下,就聽到韓覺在身后喊:“小姜啊,去劈點柴。”
“?”姜綺一臉茫然地扭頭看他。
“你是員工啊,劈柴這點小事,難道讓我和董事長動手嗎?”
“……”姜綺感覺職場的殘酷即便是妙妙屋也阻擋不了。自己的名字讀作姜綺,實際上寫作奴隸。
姜綺剛站起來,就聽到身后韓覺哈哈大笑:“哈哈哈,我開玩笑的。”
姜綺松了一口氣,坐下,跟著笑:“哈哈”
韓覺突然收斂了笑容,面無表情道:“上司說開玩笑,你就真的當在開玩笑嗎?”
姜綺瞬間不笑,繃住了表情跟身子,騰一下又站了起來。
“但我們不是那種公司。”韓覺突然又笑了起來。
姜綺耷拉著嘴角,真的快哭了。呈彎腰的姿態,不知是該坐還是該走。
姜綺小心翼翼地坐下,等了半天沒有等來轉折,知道這次是真的了。
姜綺快活地打開電源,結果又聽到身后韓覺在喊:“小姜啊。”
姜綺“哇”一聲就地一躺,說你們夫婦到底想把她怎么樣嘛,給她個痛快好不好。
韓覺笑著把姜綺拉起來,按著她的肩膀讓她坐下,笑著說:“我只是問你早餐想吃什么。”韓覺說他等會兒劈完柴,直接就去給她們做早餐。“有粥、包子、餃子、面條,你也可以跟我們一樣吃法式吐司和面包。”韓覺問姜綺吃什么。
姜綺已經被韓覺和章依曼聯手玩成了驚弓之鳥,對于他們的每句話都不敢隨便回答。她問,如果她選了不跟他們一樣的早餐,是不是就會被開除。
韓覺搖頭,說成為正式員工之后,已經開除不了了,讓她不用擔心。
姜綺欣喜若狂,把粥、包子、餃子、面條都點了個遍。
章依曼微笑著說:“你點了這些如果不全部吃完,那你一定死得比開除還慘噢。”
姜綺滑跪,大喊:“對不起!我吃法式吐司,跟你們一樣。”
早餐過后,韓覺端著咖啡看了一個小時的書,看看時間,就說要去機場接人。打算近距離記錄偶像韓覺的日常生活的姜綺,死活想要跟去,結果被不放心他們獨處的章依曼勒令在家,最后變成了姜綺一個人照顧一號員工章三,章依曼跟韓覺去接人。之所以情人節不用姜綺照顧,是因為情人節不放心韓覺和章依曼獨處,死活都要跟去,然而誰也勒令不了它,最后兩人一貓開車去前往市區的機場。
他們要接的人是節目的另一個服務員,也就是員工四號。
按照之前頭腦風暴時的點頭,《章老師的民宿小屋》集《華餐廳》、《一日三餐》、《我們戀愛吧》于一體。韓覺和章依曼負責《我們戀愛吧》的部分,姜綺和客人負責《華餐廳》的部分,另一個流動服務員則負責《一日三餐》的部分,名義上說是過來當客人的,實際上很可能坐下沒一會兒就要老老實實當員工干苦力。至于最后到底是客人還是奴隸員工,這取決于高層和員工雙方的博弈。
宋寅捂住了韓覺的眼睛,故作浪漫地問:“猜猜我是誰。”
韓覺擰住宋寅的手,作勢要來個過肩摔。
過肩摔的動作當然是玩笑,韓覺知道,能被關溢放行靠近他的,必然是自己的熟人。而且宋寅的聲音就算遮掩了,那低音還是十分好認。
但動作已經完成了一半。韓覺抓著宋寅的手臂,后背貼住宋寅的胸口,感覺觸感很不對。一轉身,發現宋寅過完年又圓了不少。
“你不是說年前住到寺廟里了么?這是怎么回事?”韓覺拍著宋寅的肚皮,隱約有一種久遠的肌肉記憶,很想打下去。
“唉,廟里的齋飯太好吃了。”宋寅嘆了口氣。讓人懷疑他可能是吃飯太多被趕出來的。
自從參加了《歌手》,并帶著半壁江山參加了總決賽,宋寅成為民謠圈新貴,一個人帶動一個音樂節不成問題。盡管商演機會多了,報價翻倍了,但宋寅并沒有趁機瘋狂圈錢,而是越發低調起來,生活和圈子幾乎沒有什么變化,被圈里人和文青稱贊很有民謠歌手的風骨。
當然,如果沒有投資《時空戀旅人》賺來的錢,宋寅很難民謠得起來。幾百倍的利潤,讓宋寅背上吉他,說要取材,要走遍祖國的各個角落,然后一路走一路吃,歌沒寫出幾首,體重提前達標。
“不用難過。電影里主角身邊總是有一個胖子朋友的。”賈倫斯對這件事喜聞樂見,覺得宋寅補齊了交際圈里缺失的角色。
章依曼拉開跟宋寅揉揉抱抱摸來摸去的韓覺,跟宋寅打了個招呼,說:“怎么想到要來這個節目?”看到流動服務員是宋寅,章依曼也很開心。她和宋寅是早就認識了的,因為是同一季的《歌手》參賽者,但真正熟起來的原因,還是因為韓覺。他們在韓覺組的局上見過好幾次,關系已經很熟了。
“去年動得太多,現在想靜了。”宋寅說著,把大行李箱搬上車,車子沒動,宋寅坐進車子后座,車子沉重地扭了幾扭。“聽到你要在大理錄節目,我就想過來玩玩看,順便考察考察,看大理適不適合我住。要是合適的話,我就在這里買個房子,寫寫歌,看看風景,爬爬山。”
韓覺點頭,表示在大理住了的這半個月,覺得這里還是不錯的。
宋寅露出了期待的神色,說那可以期待一下。
“我知道了,你就是想當大叔的鄰居!好聽大叔的新歌!”章依曼突然一語道破天機。
宋寅臉色猛地一變,大喊:“你怎么知道的!”
章依曼說這是線人提供的情報,說宋寅總是最積極地參加音樂會鑒賞會,一次不落,還常常感慨要是在韓覺樓下租了房就好了。
宋寅咬牙捏起圓手:“這個小周!我饒不了他!”
“你怎么知道是小周!”這次輪到章依曼臉色突變了。
“哈哈哈哈,不告訴你。”宋寅得意大笑。
“你告訴我!”
“不告訴你!”
章依曼:“那怎樣你才說?”
宋寅:“除非你讓我住你們隔壁,不然就不告訴你。”
章依曼擺擺手:“那算了。”
宋寅彈起來:“怎么這就放棄了?你再堅持堅持啊!”
“算了。”
大理的天空一片藍色,天上飄著一大片云,明明很遠卻讓人覺得很近。接近正午的陽光灑下來,青山和綠樹開始明朗飽和。風從車窗的縫隙里鉆進來,撫亂了韓覺一側的頭發,他掛著笑容,慢慢開著車子,聽身旁愛人和好友的打鬧和玩笑,覺得這樣的日子真是好極了。
車子開了近一個小時,終于到達了民宿。
兩個高層,兩個員工,民宿這邊的人員配置就算到齊了。
姜綺滿頭大汗地出門迎接韓覺章依曼,說她下次真的真的不能再和章三獨處了。章三總是挑釁她,撞她一下,或者給她一掌,完了立馬逃開,動作實在太靈敏了,她抓也抓不到,也不知道章依曼之前是怎么訓練的。
章依曼哈哈大笑,得意洋洋地說是她爸爸訓練的,厲害吧。
姜綺突然浮現出了章董事抓狗卻被狗溜的狼狽畫面。
韓覺和宋寅放好行李走了出來,要帶他逛一逛工作環境。逛完了屋子,宋寅怎么也找不到錄音室,有些急了,問怎么沒有寫歌的地方,這樣的家還是完整的家嗎?
韓覺說錄音的地方在隔壁的小木屋里,有個十分好聽的名字,叫妙妙屋。
宋寅一聽就樂了:“嘿,妙妙屋,這名字搞得我突然想說點小幾把話兒。”
“誒,怎么可以說臟話,這里還有孩子!”章依曼憤怒起來,韓覺也一臉嚴肅。
宋寅連忙對姜綺道歉:“不好意……”
話講到一半,宋寅眼睜睜看著章依曼捂住了章三的耳朵,韓覺捂住了情人節的耳朵。
宋寅目瞪口呆,近乎失語。他轉頭看姜綺,發現姜綺一臉無動于衷,神情如老僧入定,仿佛世間的一切都激不起她心境的波瀾。
宋寅遲疑地問道:“你……就在這樣的環境里工作?”
姜綺雙眼如幽潭般緩緩點頭。
“阿彌陀佛。”宋寅雙手合十,滿臉悲戚。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姜綺回了一禮,沐浴在陽光里,好似下一秒就要成佛了。
兩個人飆戲在演得道高僧的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在打機鋒,韓覺和章依曼看了一會兒就不感興趣了,跑進屋里。
沒一會兒韓覺和章依曼就又跑出來,讓兩個人快別演了。
“員工三號和員工四號,快點準備一下,有客人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