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書》的故事韓覺還沒寫成劇本,但先寫成了。篇幅不長,內容也不怎么詳盡,只有大致情節。夏原也是很仔細地回憶了一番,才想起曾在韓覺那本寫滿了故事梗概的記事本上看過,位置在第二頁或者第三頁。
故事是以書信的形式,把同名同姓的一男一女在青春時發生的事回憶一遍,在回憶的同時,一些曾被忽略的情愫漸漸浮現。
情節本身沒什么起伏,內容也都是些平淡到不能再平淡的日常。陰差陽錯的信件、同名同姓的冤家、相貌相同的人,這些都是愛情片里很常見的套路。當時夏原看完并沒放在心上,以為這不過是韓覺練手的習作罷了,卻沒想到韓覺說要把這個故事拍出來。
“我知道了。”夏原點點頭,對著韓覺語氣緩和道:“不強迫你拍大片就是了。”
韓覺腦門一黑,說:“我是說真的。”
夏原訝異地盯著韓覺臉上認真的神情,發現不是在開玩笑后,她也不得不認真起來。“你這是怎么回事?”夏原把身子坐直了,雙手十指交叉,擺出心理醫生或采訪者工作時的架勢。
韓覺認識夏原這么久,夏原這人總能在他最困惑的時候及時出現,點撥幾下,再飄然而走,對韓覺來說是亦師亦友的存在,他遇到拿不定的事總愿意跟夏原聊聊。
韓覺把自己近期的狀態低迷跟夏原說了說,夏原表示理解。她甚至有些過于理解,因為她就是一個以興趣作為驅動的人,到處給自己找挑戰,拒絕波瀾不驚的無聊生活,明白樂趣對于生活的重要性。她聽完韓覺的陳述之后總結道:“所以是想拍一部自己喜歡的電影”,“不是為了賺錢的那種”。
韓覺說對。
夏原問:“之前拍的那幾部不喜歡嗎?”
“也不是不喜歡,但不是最最喜歡的,”韓覺說,用那種下墜的語氣,“可以說,我前面拍的所有電影電視劇,其實都是在為之后想拍的電影做準備吧。”
韓覺如今積攢了經驗,技法也經過充分磨練,有足夠的資金作為底氣,而且公司也走上了正軌,不再需要他保證百分百的成功率,方方面面都時機剛好。更重要的是,拍攝時的心境也剛好。心境隨閱歷而變,閱歷會導致敘述特點也跟著改變——二十歲發生的悲劇,到了四十歲時回望,也許就成了喜劇或懷舊散文。《情書》里有成熟的成全,有幼稚的暗戀,有隱在角落的回憶,有沉重的生死,有念念不忘后的釋然,韓覺站在三十歲的邊緣,說年輕還年輕,說成熟也只成熟了一半,現在拍它剛剛好,糟蹋不了經典。
“這個故事其實是我最早想拍的電影,但是以前駕馭不住,拍它會毀了它,現在我覺得是時候了。”韓覺說。
有關回憶的歌韓覺寫了很多,有關回憶的電影韓覺也最想呈現。尤其是《情書》這種愛人已去,而留下的人該如何回憶和生活的電影,對穿越而來的韓覺真的有特殊意義。
夏原點頭:“我知道了。”
韓覺很怕夏原又說出點什么驚人之語,懷疑道:“真的知道了?”
這次是真的知道了。夏原說:“去做吧。”
韓覺有些訝異:“就這樣?你不說點什么?票房很可能收不回本的。”
韓覺不是在危言聳聽。電影導演和家一樣,最好的作品經常出現在它把作品設定在他們最熟悉的地方的時候。韓覺把故事搬到華夏,把視聽語言換成自己的風格,對于最后能拍出《情書》還是《你好,之華》并無把握。
“沒事,反正錢多,放著也是放著。金錢如果不配搭智力和意志一起使用,能兌換的就極其有限。”夏原笑著,并不打算掃好友的興致,“投給其他導演還不如投給你。”
“一個門派,有人當面子,也要有人當里子。掙大票房的電影讓孫導小周去拍,你就安心拍點文藝的電影,爭取拿幾個獎好了。”夏原盡管不看好《情書》的前景,但還是支持韓覺去做想做的事。
“謝了。”
“先別急著謝,或者真想謝的話,找個時間把同名寫完。票房沒有的話,至少掙點稿費補貼補貼。”
正事一談完,韓覺人就放松了不少。他起身給自己倒了點茶,說:“我以為你會跟以前一樣說點什么建議。”
“你這次已經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了,所以用不著我來說。”夏原拿起煙盒,彈出一支咬住,“而且我從來都沒給過你建議,我只是引導你把想法說出來,然后讓你自己做決定而已。”
韓覺把窗戶開了一條縫,讓房間里彌漫的二手煙跑出去一些。
“對了,還有件事先跟你說一下,免得你最后看了新聞才知道。”韓覺說:“我工作室被黑客拿走了一些東西,接下來幾天會有些布置,如果有記者來公司這邊問,你們說不知道就好。”
夏原愣了幾秒之后,才用打火機點著了煙,翻著白眼說:“這種大事應該進門就說啊。要不要幫忙?”
“不要一邊翻白眼一邊吸煙啊,看起來像在吸什么非法的東西。”韓覺先是吐槽了一句,然后才說:“暫時不用。”
夏原明白黑客問題是真的不大了,揮著手讓韓覺沒事就趕緊走,她還要加班。
韓覺笑著跟夏原約好元宵聚餐之后,離開火種,帶上小周直奔機場,準備回章依曼身邊。
到大理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四點了,開一個小時的車,到家已經五點多了,天蒙蒙的只有一點湛藍,就連早餐店也沒有開門。
韓覺先是給王導發了個短信通報了一下消息,沒想到王導立刻回復,也不知道是沒睡還是剛醒。
“章老師在等你。”王導說。
韓覺立刻趕走小周,自己則飛快往家走去。
從大門進到院子里,韓覺能看到門外路燈和房子二樓主臥的位置都還亮著。那是章依曼給他留的燈。
韓覺越走越快。
雨下過一天,此時的凌晨十分寒冷。韓覺呼出的每口氣都化作了白霧消散在空中,風把鼻腔凍得潮濕,但韓覺感覺自己一點也不冷。
他輕手輕腳地打開了門,怕驚擾了客人和孟姐。
韓覺沒有馬上上樓,而是在樓下尋找情人節。因為他知道,沒有他在的時候,情人節是不肯和章依曼睡一起的。果然,韓覺最后在書房里找到了貓。他打開房門的時候,情人節已經醒來了,正趴在他留下書房防冷用的外套里,處于警覺狀態,隨時都準備跑。當發現進來的是韓覺后,它又軟軟地喵了一聲,責怪韓覺怎么才來呀,然后放下戒備,安心地被韓覺抱進懷里。
韓覺抱著貓走到臥室,溫馨的暖氣和暖光襲來。他一眼就看到了章三側躺在地上,睡得十分香甜,舌頭都從嘴邊掉出來了,作為看家狗的警惕簡直一點都沒有。
床上,章依曼坐在床頭也睡著了,身后墊著靠枕,胸口擺著一本書,似乎是在看書等韓覺的過程中一點一點輸給了困意。
韓覺把情人節放到它的窩里,拿上洗漱用具到一樓清洗了自己,再回到房間,拿走書本,托著章依曼的脖子把靠枕搬開。章依曼半睡半醒地睜開眼,發出囈語。韓覺小心地將她睡姿放好,關了燈,進到溫暖的被窩里。
韓覺發出滿足而又愜意的嘆息,像是累了很久很久的人終于得以休息。
很快,身旁溫暖柔軟的身子靠了上來,感受到他身上從外面沾染的寒意,章依曼稍微清醒了一點,迷迷糊糊地問韓覺:“現在幾點了呀?”
韓覺貼著章依曼,聞著家的味道,輕聲說:“快六點了。”
他知道自己的身子還有點冷,于是想不那么緊貼章依曼,但章依曼反而把他纏得更緊了。韓覺也就不再拉開距離了,全身心地擁住愛人。
韓覺抱著章依曼,心想,當時阻止自己拍《情書》的不僅僅是經驗、資金和技法上的差距。回想如果只是回想,那么持續的自我撫摸和確認實在沒有什么意義。只有在經歷了這么多之后,知道了何為放下,何為釋然,何為斯人已逝活著的人要更好的生活,才真正有把握把電影拍出來。
“這么晚……下次早點回來啦。”章依曼嘟著嘴叮囑了一聲韓覺。
韓覺低頭親了親章依曼的頭發,說:“知道了。”
前段時間有點卡文,現在已經理好了,以后更新會陸續有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