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制已經開始。
姜綺的出場順序靠后,所以還在休息室里等著。她坐在沙發上望著電視,神色始終郁郁不快,以往緩解緊張的吉他也不拿在手上了。
經紀人和助理以為她是在傷感不能參加韓覺今晚的演唱會,于是出聲安慰,說這次錯過了還有以后,極限演唱會、《歌手》總決賽的幫幫唱、《民宿小屋》第二季、下一季《歌手》……總之機會還多。
姜綺越聽越想哭,深吸一口氣,卻說,對,機會還多。
章依曼準備退賽的消息暫時還沒有傳開。姜綺暈著腦袋,揣著重磅消息走出章依曼休息室的時候,迎面遇到了其他幾個來打招呼的參賽歌手,他們臉上帶有姜綺熟悉的等會兒輪到我給上司敬酒了的緊張感。姜綺聽著身后傳來的談笑,心想這些人如果知道章依曼今晚不僅準備退賽,甚至還要隱退的話,他們的笑聲會不會更放松、更真誠一些呢?
隱退啊……姜綺惋惜著她那還沒開始,就要胎死腹中的社畜逆襲計劃,一點也放松不起來。
盡管章依曼沒講韓覺會不會跟著一起隱退,但姜綺心里已經有了一個答案。作為韓覺頭號粉絲的她,自有一種直覺——沒了章依曼的樂壇,未必能留得住韓覺。看著眼前屏幕里華麗演唱的歌手,姜綺幻想了一下未來沒有韓覺和章依曼的樂壇,只覺得無味至極。真是的,還不如聽到你們結婚的消息呢。
在經紀人心驚膽戰的注視里,姜綺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眼睛盯著屏幕,思緒卻毫不客氣地飄到了遠在千里的魔都。
胡霏和會長一幫韓覺后援會,在下午很早的時候就到達了體育場外面,幫著工作人員將應援棒和禮包之類的東西擺在座位上,然后在門口等著后援會的成員,準備派發一些定制的應援物品。
她們準備了兩批。一種是常規的,通過韓覺工作室授權后批發定制的周邊,做工精美,很有收藏價值。
另一種各方面相對要粗糙一些,字體隨意,畫功稚嫩。如果不是由會長她們遞過來,韓覺的粉絲們一定要以為是黑粉制作出來侮辱韓覺的玩意。
“這是啥?”小池瞪著眼睛拿起一把扇子。上面畫有一個卡通人物,盡管畫得不完全像,但通過一些特征和神韻,還是能夠辨別出畫的是韓覺。
扇子的正中央,是一個正躺在沙發上犯懶的卡通韓覺,旁邊空白處寫滿了韓覺的名言名句——不想出門、我怎么沒有出門?我明明下樓倒過垃圾了、今天外面下雨,不適合出門、今天外面太陽太曬,不適合出門、多云?多云更不能出門,萬一走著走著下雨了怎么辦……
胡霏轉頭看了一眼扇子的手柄處,說:“是向日葵福利院的小朋友畫的。”
這看似奇怪的應援物,都是福利院的小朋友們親手制作的,他們到不了現場,所以只能送來這些心意。
“這個小朋友的洞察力很強嘛,”小池點點頭,把扇子拿在手上給自己扇了起來,決定要了,因為“這樣設計出來的應援物會更有靈性”。
一旁的倩倩拿到了一件短袖,上面畫了一顆橄欖樹,但仔細看,樹葉的部分是用《橄欖樹》的歌詞勾勒出來的。她一邊驚嘆小朋友的設計能力,一邊扒拉在胡霏邊上,想多找幾件有意思的周邊。
小夏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她低頭看著手表,只希望演唱會能快點開始。
現在傍晚,觀眾即將進場。小夏看著眼前聚集著的大批觀眾,感覺比印象里站那天的人數還要多。然而兩場用的體育場是一樣的,能容納的人數也一樣。小夏仔細看了看,發現人群里不少人是在高價求票。他們神色焦慮,攔住出現在眼前的每一個人,問對方有沒有票,肯不肯高價轉給他們,可不可以加個企鵝,如果打算退票或者認識的人打算退票,拜托聯系他們……
小夏暗暗猜測,突然多出來的這些人里,一定有中途退了票的人。小夏記仇,如果遇到了這樣的人,很想問問看對方現在是個什么心情。
“之前看到有人嘩嘩退票,我氣個半死。后來想著老韓已經很難受了,看到這種情況一定更難受,我就一口氣買了十張回來!結果昨天一萬一張全賣出去了,哈哈哈哈!!”姜蕓哈哈大笑,打算把這筆收益花回到韓覺身上。站在她旁邊的老公連連點頭,說羊毛出在羊身上,他很贊同。
現場的氣氛很好,大家聊著,笑著,臉上都洋溢著雨過天晴的歡快。
天色越來越暗,觀眾紛紛進場了,她們也進場向自己的位置走去。
她們的位置依然在最靠近舞臺的前面。越往里走,會長她們向周圍的人打招呼的頻率就越高,有時干脆就停下來聊上了。跟參加同學會一樣。
這些人里有不少是參加過首場演唱會,失聯又回歸的老粉。有的人嘴硬,說她們原本不打算來,但覺得韓覺出了這檔子事后,上座率可憐,就過來湊湊人數。有的人坦誠,說通過這件事重新粉上了韓覺。還有的站之后就回歸到了韓覺的懷抱,一直支持著韓覺直到最后,而韓覺果然也沒讓她們失望。
隨著開場的時間越來越近,場內的氛圍明顯開始變化,竊竊聲越發密集,望向舞臺的目光也變得渴切而又悠長。
終于,當全場觀眾掐著表,一起倒計時喊完了3、2、1之后,燈光應聲而變,韓覺在歡呼聲中出現在了舞臺上。
年輕的歌手演唱完畢,向大眾評委和樂隊鞠躬后,在掌聲中慢慢走下舞臺。在這個過程中,現場沒有出現“防空警報”的音效,這意味著沒有奇襲歌算奇襲她。年輕歌手得體地向觀眾揮了揮手,帶著一身的輕松,走出了演播廳。
兩分鐘后,串講人沒有立刻上臺主持。
這樣的情況在節目錄制當中也十分常見,電視里歌手一個接一個排隊唱歌,但現實中間隔很長,有時歌手安排了橋段或另請了樂手,這間隔的時間還要更久。現場的觀眾們早就被叮囑過這一遭,所以見怪不怪,也就耐著性子當是中場休息,伸個懶腰,放松放松,回味一下之前歌手們的表演,思索著結束后要給誰投票才好。
然而,現場剛騷亂沒多久,預示著節目繼續錄制的燈光,驟然放亮,一齊打到了舞臺的后半段,等著下一位出演歌手循光而來。
現場觀眾們愣住了。
如果他們沒有記錯的話,這種特效一般都是歌手出場前的舞臺效果。
但在這之前,不應該都有一句有請下一位競演歌手!嗎???
可是現在串講人都還沒上臺介紹啊!
觀眾們以為是節目出現了錄制事故,急忙交頭接耳起來,用半詢問半提醒地方式小聲說:“這是不是搞錯了啊?”
他們把視線丟向最前方的現場導演和工作人員,結果發現他們安然不動地站在攝像機旁邊。
看向串講人,串講人也氣定神閑地坐在位置上,手卡拿在手里,輕輕敲著膝蓋。
此時這位串講人也很好奇這異于流程的情況。當他下午拿到臺本練習串講詞的時候,闌導突然過來講,讓他不用講章依曼的串講詞。他當時點頭說好,心里卻泛起了波瀾。年紀輕輕但草根出身的他,已經很懂圈內一些心照不宣的玩法。聽到章依曼另有安排,心里一下子就想了很多。之前就聽到風聲,說節目組大概率是要把章依曼用劇本演出局的,結果一不小心,韓覺熬過了這次危機,順帶著讓章依曼也被先抑后揚了一把,這樣一來,劇本也將朝相反的方向跟著變動,章依曼這歌王稱號大概率是要板上釘釘了。
串講人收起感慨,確保自己臉上的表情無論什么時候看來都是期待。
舞臺前面的人沒有等上多久,就見到身穿一襲白裙的章依曼穿過了由燈光交織的光幕,從舞臺后方慢慢向前走來。
觀眾們來不及深思流程的變化,當看到章依曼的一瞬間,他們只是遵循本能地站起來,鼓掌,歡呼,喜悅。每一期的大眾評委都是新招募的,導致每一次章依曼的出場,都會讓他們發出大同小異的感慨和歡呼。
“章老師!你好美啊!”
“我嫁給你啊!章老師!”
“女神!!”
親眼看章依曼和隔著屏幕看章依曼,終究是兩種不一樣的體驗。尤其如今的章依曼正值少女向女人的蛻變階段,處于各種意義上的巔峰。一顰一笑一個眼神,都明媚動人,宣告著什么是天生的明星。
各種驚艷的贊譽,章依曼已經聽過太多次了。但每一次聽到,她都像第一次一般,由衷得為之欣喜和感恩。
她笑望大家,將臺下每一個人的表情盡收眼底,給予他們回應。
觀眾于是歡呼地越發賣力。
好不容易待到人群漸歇,章依曼才迎著鏡頭和目光,舉起話筒,說:
“首先我想感謝闌導,給我這個機會當串講人。這次我來當自己的串講人,是因為我有些話想要親口對大家說。”
章依曼望著臺下的人,緩緩開口:
“今晚這首歌唱完,我就要退出歌壇啦。”
有那么一瞬間,現場的觀眾似乎聽到了思緒在腦子里剎住車的聲音。他們都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震得不知所措。一些人以為自己聽錯了,一些人以為這是遲來的愚人節玩笑,還有一些人掩著嘴巴,放棄了思考。
臺下,串講人震驚地看向導演——他不相信年齡尚輕、還處于巔峰、未來一片明朗的章依曼,會在這時候準備隱退。而導演只是憂愁得望著臺上的章依曼,珍惜著此時的每一時每一刻。
后臺待機室里,歌手們一個個都驚愕得說不出話來,任何話語都被堵在了喉嚨。
只有姜綺抿著嘴,悵然若失地看著屏幕。她并不覺得章依曼的做法有對不起節目組,因為章依曼在隱退前把最后一首歌留在節目里唱,這本身就是一個大禮。看著屏幕里的章依曼,姜綺不得不感慨,她這輩子恐怕都達不到章依曼的高度了。無論是歌業上的高度,還是心境上的高度。二十歲出道,用了兩年登頂,二十三歲隱退,渲染如流星,真是一個傳奇啊。
臺上,章依曼將大家的震驚看在眼中,但她笑容不變地繼續道:“今天一別,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再和大家見面,當然,也有可能就不再見啦。要問我最不舍的是什么,那肯定是我的歌迷了。我出道的時候年紀還小,拿起話筒唱歌的時候更小,很不懂事,除了唱歌其他什么也不會,是大家陪在我身邊,支持著我得獎,鼓勵著我戀愛,陪伴著我成長,包容著我,我很感激。現在我已經長大了,我不能一直是被照顧的那個人啦,我也有了想要付出時間好好陪伴的人,想在他困難的時候支持他,在他生病的時候照顧他。所以當工作的原因,我沒辦法第一時間趕到對方身邊的時候,我想,我是時候離開歌壇啦。接下來的日子,大家雖然看不到我了,但我的作品依然會陪伴著大家,它們就像天上的星星,雖然比不了溫暖的陽光,但至少會在黑夜里陪著你們。下面這首是大叔聽完我的心聲后寫出來的。《千千闕歌》,送給大家。”
觀眾里一些人的眼淚早已流了出來。
“不要走啊……”
他們試圖挽留章依曼,但他們心里也知道,能留住章依曼的概率極其微小。
如今的章依曼能拿的獎已經拿了,錢也不缺,經典的作品更是不少,要名有名,要利有利。她如果想走,是沒人能留住她的。
或許有一個人可以!大家心里浮起一個名字,但很快,又遲疑起來。前段時間大眾聯合起來傷害了他和章依曼,在目睹了這丑陋的一切后,他們不感到失望是不可能的。
如果他們兩個要退出歌壇,好像誰也沒有立場挽留他們。
舞臺燈光沉了下來,熟悉的咚咚心跳響起。
在安靜的現場,一串伴奏的吉他清脆地響起,明明輕快,卻令人哀婉傷感。在一束燈光里,章依曼舉起話筒,緩緩開口唱道:
徐徐回望,曾屬于彼此的晚上
紅紅仍是你,贈我的心中艷陽
如流傻淚,祈望可體恤兼見諒
明晨離別你,路也許孤單得漫長……
章依曼的眼里滿是哀傷。
她的眼神穿透了鏡頭,想把最后的心聲唱給一直陪伴她的歌迷。
告別舞臺,她當然也是不舍的。她本就是因喜歡唱歌而拿起話筒的歌手,享受著在舞臺上演唱的感覺。但對于隱退的決定,她絲毫不感覺后悔。
章依曼清楚記得,當聽到韓覺在網上出了事的時候,她第一反應就是去到韓覺的身邊,陪他一起度過難關,告訴他,她相信著他,全心全意支持著他。然而有很多人跟她說,要考慮公司的股價,要考慮粉絲的感受,要考慮品牌方的口碑……所以你現在不能去找韓覺。
章依曼忍受了下來,一直沒有去找韓覺。
直到那天晚上,她的直覺催促著她不顧一切地去到了韓覺身邊。
她實在不敢想象,如果她那天凌晨晚了那么一會兒到達魔都,之后又會發生什么。
也就是這件事讓她意識到了,大叔也是人,也是會受傷的。在愛人最需要陪伴的時候,她因為種種利益上的原因不能趕到,盡管這樣很識大局,很成熟穩重,但她這樣又算哪門子女友呢?
如果她的未來里沒有韓覺,那她就算名列天后、家財萬貫,那又有什么意義呢?
所以,當演唱事業和感情發生沖突的時候,章依曼明確知道哪個可以暫且舍棄,哪個必須竭力爭取。
來日縱使千千闕歌,飄于遠方我路上
來日縱使千千晚星,亮過今晚月亮
都比不起這宵美麗,亦絕不可使我更欣賞
啊,因你今晚共我唱……
臺下人群里,章耀輝靜靜聽著女兒的歌聲。
在這一期離開,是當初電視臺和艾都一起商討出來的安排。其實這本身就是章依曼的意思。只是,他也沒想到,離開的舞臺,不僅僅是《歌手》而已。
對于女兒突然的決意,章耀輝是知道原因的。他原以為事情解決后,章依曼和韓覺打算什么事也沒發生過似的瞞著他,結果章依曼帶著韓覺一起飛來了京城。
韓覺坦言自己病癥復發,并且程度不輕。
章耀輝當時什么也沒說,只是轉頭問自己的女兒:你呢?你打算怎么辦?
章依曼毫不退縮地牽起了韓覺的手,說她打算退出歌壇,陪著韓覺安心養病。
章耀輝看到了女兒的決心。他知道,就算后來事態沒有發生變化,就算韓覺依然承受著不白之冤,章依曼也會打算退出一切活動,只陪在韓覺邊上。
章耀輝不打算阻止了。他沒有資格,也沒有能力阻止兩個相愛的人在經歷了種種磨難后依然要在一起的決心。
他最后只是跟兩個年輕人說,去做你們想做的事吧。
臨行臨別,才頓感哀傷的漂亮
原來全是你,令我的思憶漫長
何年何月,才又可今宵一樣
停留凝望里,讓眼睛講彼此立場
當某天雨點輕敲你窗
當風聲吹亂你構想
可否抽空想這張舊模樣……
觀眾們已經紛紛淚崩。
章依曼的眼眶也蓄著了淚水,到一定程度后終于掛不住,一顆顆滑落到了臉上。然而她的臉上一直帶著笑容,一首離別之曲,被她唱得哀而不傷。
因為她在告訴所有歌迷,能夠遇見大家,她真的很開心。
她會永遠記得大家。
胡霏氣喘吁吁地拿起礦泉水,擰開蓋子,小小地抿了一口,不敢多喝。淺淺得潤了潤喉嚨,胡霏放下水瓶,繼續晃著應援棒,喊著韓覺的名字。邊上其他人也是。
盡管這時候大家的嗓子都快喊不出聲音來了,但她們也依然試圖發出聲音大喊韓覺的名字。仿佛只有喊出韓覺的名字,她們內心澎湃的情緒才能發泄出去。
整場演唱會下來,韓覺的歌聲依然穩而動人,舞蹈依然嫻熟而感染力十足。前段時間發生的事,似乎沒有在韓覺的身上留下太多痕跡。
“快結束了吧?都快十一點了。”
“什么?這么快?”
“剛才老韓返場了兩次,不然十一點結束。”
“才兩次?不行不行,至少返場五次才可以走。”
大家沙啞著嗓子,基本靠唇語在對話。
演唱會不知不覺接近到了尾聲,大家又蹦又跳又喊,情緒亢奮,滿頭大汗,一點也不覺得累。
“今天的演唱會到這里差不多就要結束啦。”韓覺坐在舞臺的前沿,拿著一塊毛巾擦著汗水。
臺下胡霏和會長她們立刻配合地大喊:“不行!”
韓覺對著她們笑了笑,說:“那再唱最后一首?”
“好!”
這樣的對話其實已經進行過兩次了。
胡霏感覺今天的韓覺似乎格外的好說話,似乎返場多少次都會滿足她們。
“那唱什么呢?”韓覺用鏡頭抽選觀眾,讓他們點歌。只要是他的歌,他都唱。
觀眾一下子又興奮起來,一個個舉起手來,希望被選。
以往觀眾被選中點歌的時候,要么點韓覺早期的歌,要么點最近比較火的歌,又或者他寫給其他歌手,自己卻沒唱過的歌。沒有所謂冷門的歌。
今晚,剛才有個觀眾格外機靈,被選中后,她點了韓覺在電影《暗網》的歌手頁面里出現過,卻從未發表過的歌。這個觀眾原本也只是開開玩笑,卻沒想到韓覺點點頭,說了聲“好的”,竟然真的唱出來了。
這下其他觀眾瘋了,一個個拿出手機,搜《暗網》劇照里,看韓覺的歌手頁面里,除了《高級動物》和《棋子》,其他還有其他哪些歌可以點。當初電影放出來之后,就有人說,韓覺可能真的都把這些歌寫了出來,只不過打算在未來的幾年里斷斷續續地放出來。沒想到今晚真的驗證了這個說法。
“接下來最后一個點歌的名額,就給我后援會的會長吧。”韓覺笑著說了一句,然后跳下舞臺,把話筒遞到了會長的身前。他被陷害的那段日子,會長不離不棄,帶著一幫人努力地在網上搏斗,把兩個疑問炒熱。事后又帶人四處搜集韓覺的慈善事跡,搭建了福利院的話題廣場,積極傳播周一博的視頻,把真相帶到很遠的地方。韓覺很感激這些人。
會長望著眼前的韓覺和話筒,聽著周圍起哄的聲音,盡可能的讓自己的聲音不變形。
“就……夕陽,咳!就那首《夕陽之歌》。”會長點了歌。
《夕陽之歌》是出現在《暗網》韓覺歌手頁面里的其中一首。
韓覺揚了揚眉,沒想到被選中了這一首。
他點點頭,示意后臺的小周從曲庫里找出《夕陽之歌》的伴奏。
觀眾又歡呼起來。
感覺又賺到了一首新歌。
韓覺跳上舞臺,坐在邊緣,晃蕩著雙腿,握著話筒說:“在唱最后一首歌之前,我有些話想跟大家講。”
現場數萬粉絲漸漸安靜下來,仔細聽韓覺想說的話。
由于韓覺不在意應援色,所以應援棒是現場發放的場控應援棒,顏色變化隨后臺控制。現在全場的應援棒亮起的是深紅色,接近夕陽的顏色,十分好看。
韓覺環顧了一圈現場,說:“今晚之后,我就要退出歌壇了。”
粉絲們在愣了短暫的一秒來消化沖擊性的信息之后,現場喧嘩聲大作。
“啊啊啊!!!!”所有人一齊發出了吶喊。
這種吶喊是急切的挽留,是強烈的不接受,也是疼痛的哀嚎。當聽到韓覺說要退出,她們感覺大腦嗡得響了一下。這種感覺與其說像腦袋挨了一錘,不如說更像一把錐子不斷往大腦里鉆。
她們用盡全力地喊。想不明白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好好的,突然就要隱退了呢?明明事情都已經過去了……
“大家都知道,前段時間發生了一件事。”韓覺不緊不慢地說。他一開口,全場粉絲哭也好,嚎也罷,都安靜下來聽韓覺的解釋。“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但我感覺我必須休息一下了,因為我生病了。這個病很不好治,尤其是一個人的時候。”
大家明白這個病是什么病了。
胡霏眼神恍然。
是啊,怎么可能什么事都沒有呢?
她想起十一首公開小樣里的其中五首,想起網上關于韓覺手腕文身的猜測,想起《波西米亞狂想曲》的創作動機。
雖然韓覺如今好好地站在舞臺上,但這個世界曾經深深地傷害了他。這個傷,是肉眼所看不見的。
“這個病不好治,但我必須要治好它。我想要對我的家庭負責,對我的愛人、家人和朋友負責,所以做出了退出歌壇的決定。”韓覺說:“這次退出,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還會回來。大家可能會在路上看到我,那時候我可能帶著幾個小孩,身體也發了福,出門也必須要戴假發。那時候你們可能也組成了家庭,有了孩子。如果遇見了,你們的小孩或許會問,‘這個大叔是誰啊?’,如果你們回答,‘那是媽媽曾經喜歡過的人’。我一定會非常非常開心。”
粉絲頓時泣不成聲。
淚流滿面的胡霏突然大喊:“我等你回來啊!”
這一句之后,整個體育場,從四面八方傳來響應:
“等你回來!”
“會等你回來的!”
“等你一輩子!”
“我們等你回來!”
“一定要回來啊!”
“約好了,不回來的是小狗!”
大家哭著喊著。
韓覺笑了起來,只是笑著笑著,鼻子漸漸變酸,眼前的一切就慢慢模糊起來。
他抹了抹眼角,站起來,背對著觀眾,往舞臺中央走去,一邊走一邊說:“等下要唱的這首《夕陽之歌》,是退出前的最后一首。它很有意思。里面的歌詞,幾乎每一句都代表了我的心聲,等于是我迄今為止的人生寫照。最后一首《夕陽之歌》,送給你們。”
音樂響起,小提琴悠揚響起。
舞臺的燈光變得昏黃,宛如余暉照耀在韓覺身上,他舉起話筒,唱道:
斜陽無限,無奈只一息間燦爛
隨云霞漸散,逝去的光彩不復還
遲遲年月,難耐這一生的變幻
如浮云聚,散纏結這滄桑的倦顏
漫長路驟覺光陰退減
歡欣總短暫未再返
哪個看透我夢想是平淡……
韓覺當然也很不舍。
曾經音樂對他來說,只是一個讓他有存活于世感的船錨。后來慢慢的,他也喜歡上的音樂這種表達自我的方式。他用音樂表達喜怒哀愁,原本只是記錄過去的回憶,漸漸地他也開始記錄當下的生活。
對于歌迷,他以前只把對方當成做買賣的顧客,愛聽不聽,愛買不買。然而慢慢的,他開始意識到,有這么一群人因為聽了他的音樂之后,人生發生了轉變,有一群人從中獲得了勇氣,有人從中想通了困擾,有人釋懷了曾經無法釋懷的心結。他第一次意識到,他的音樂原來能給這么多人帶來意義。
而讓他意識到這些、給他的人生帶來變化的,是章依曼。
曾遇上幾多風雨翻
編織我交錯夢幻
曾遇你真心的臂彎
伴我走過患難
奔波中心灰意淡
路上紛擾波折再一彎
一天想到歸去但已晚
現在他的船錨已經不是音樂了。
是章依曼。
這個世界只要有章依曼這個傻妞,那他就迷失不了。
只要這個世界有章依曼,那這個世界就還值得他去熱愛。
韓覺一邊繞著舞臺走動,一邊唱著歌,歌聲里悵然又釋然。
把所有歌詞唱完之后,在還沒結束的伴奏里,韓覺站到了舞臺的中央。
腳下的升降梯緩緩下沉。
粉絲們在激昂的音樂里大聲喊著韓覺的名字。
而韓覺只是笑著跟她們揮手,用口型對她們說:約好了,我會回來的。
然后,他先是身子沉到了舞臺下方,然后是腦袋。最后消失不見的,是他一個豎著大拇指的手勢。
午夜。
全球互聯網震動。
只因章依曼和韓覺,于同天宣布退出歌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