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天色暗得比較快。
晚會開始之前,被邀嘉賓陸陸續續趕到赤龍體育館。
在這個說話都會被口中噴薄的霧氣擋住視線的夜晚,明星們需要衣著單薄地走完紅地毯,在簽名板前駐足片刻,瑟瑟發抖地滿足媒體拍照和采訪的要求,然后才能去到后臺。
“楠姐楠姐,為什么我感覺討人喜歡的女人最后總是嫁給笨蛋啊?”
“因為有腦子的男人一般是不娶討人喜歡的女人的。”
“楠姐楠姐,那你會嫁給有腦子的男人還是笨蛋啊?”
沉默片刻。
“越啊,世界上女人不是只能嫁給男人的。和女人談過戀愛之后,往往就再也看不上男人了,你要不要試試?”
“哈哈哈我是鋼鐵直女,還是有男朋友的!求求楠姐你不要散發魅力掰彎我啦啊對了,楠姐,我跟你說喔,我男朋友現在通告超多,一個月見不到他幾次,我有點擔心他變心。我要怎么辦呀?”
“這是信任問題。”
“我也很想跟他彼此信任,但就是不知道怎么做……”
“信任的現實基礎就是讓背叛的代價難以承受。”
“啊?……”
“當然了,還有另一種解法——信息的對稱和情感的共鳴,這個比較適合你。你首先……”
翁楠希出場地比較早,周圍跟著她一起走紅地毯的是包括蔡遠在內的幾位《戀愛信號》固定嘉賓。
此時翁楠希就慢慢地和小姑娘走在后面,小聲聊著愛情里的那點事,為其開導解惑。自從翁楠希在《戀愛信號》里百發百中說中所有人明著暗著的小心思,她就俘獲了諸多少女的崇敬,平時遇到了感情上的困難,總愛向翁楠希尋求幫助。
“原來這樣!哇謝謝楠姐!還好有你幫忙!”少女又一次得到了答案,感激著翁楠希。
翁楠希笑著擺擺手。
“好羨慕你啊,楠姐,如果我有楠姐你五成功力就好了,我也不奢求把他調教成韓覺那樣,他只說只要有一首曲子進了風云榜前十就滿足了……啊。”
少女心直口快,說了一大堆話之后才臉色蒼白地察覺失了言,連忙挽住翁楠希的胳膊開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楠姐……”
翁楠希沉默了一會兒,才笑著捏了捏少女柔嫩的臉頰,“那你可不能抱著調教的心思談戀愛啊,要想著共同促進。在督促他的時候,你自己也得好好提升自己,培養獨立的思想,獨立的經濟,獨立的興趣……要當樹,不要當藤蔓。”
“吼的!”少女見翁楠希沒有發怒,這才安下心來,轉頭瞧見翁楠希的眼神似浸在了時光里流轉閃動,便想再多聽一些她與韓覺相處的細節。
但翁楠希很快清醒過來,攬住少女的肩膀,“走吧,拍照。”
簽完名,到了拍照區,少女在鏡頭前站定,盡管在室內,但還是冷,從大腿到頭發絲都在打顫,笑容都無比僵硬。她這還是穿了長袖,里面貼了暖寶寶,但看過身旁翁楠希的表現,少女只想跪下。翁楠希穿著一件露肩的黑色禮服,在鏡頭前笑容得體,儀態萬千,就像從小生活在級寒地帶,行走說話,都是不打顫的。
少女心里欽佩,因為剛才在車上的時候,翁楠希穿著羽絨服也冷得不行。只是一站上紅地毯,她整個人就仿佛感覺不到了冷熱。
少女想起她剛在車上問過翁楠希,會不會怕年輕的女演員崛起上位。
翁楠希笑著回了一句話:“我不怕任何威脅,因為我自信我是最努力的那個人。”
少女現在喃喃著這句話,放松了肌肉,抑制著打顫的本能反應,讓笑容更像身旁的偶像楠姐。
少女突然走神,突然想起了之前那個未獲得答案的問題:
像楠姐這樣的女人,最后到底是嫁給笨蛋還是有頭腦的人呢?
韓覺去年走到這里的時候就被凍得不行,十分討厭這個環節,覺得晚會很不人道。
韓覺今年漲了記性,在衣服里面貼了好幾個暖寶寶,走得十分從容,再也不用因冷得抱住了自己而成為表情包。而且不同于去年的是,這次他邊上貼著大號暖爐,愈發不冷。
章依曼今年穿得也單薄,但依偎在韓覺身邊,就不太冷。在走紅毯的時候,她小聲問韓覺:“大叔啊,你說爸爸今年還會不會來?他早上還說可能來不了。”
“放心吧,他那么狡猾,肯定要來的。”
“大叔啊,去年倒計時的時候,我其實是想抱住你的!可是爸爸突然出現在我后面,我都驚呆了!”
“我就奇怪你之前喊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傻了。”
“那今年……我們偷偷溜走吧?”
“這不是尋死么?”
“那我們就去廁所!他問起來,就說去上廁所啦!”
“廁所……你怎么不想想萬一被其他人看到我們進出廁所,只會死得更快……”
“那怎么辦呀。”
兩個人嘀嘀咕咕走到了拍照區,給記者一通亂照。
然后就是亂七八糟撲面而來的韓覺!韓覺!、章老師!章老師!。
很吵,還區別對待。章老師是老師,他這非法小課堂授業老師就不是老師了?
韓覺正打算跟去年一樣轉身走人,但此時的他畢竟不是去年的他了。
記者們一齊大喊韓覺的名字,十分凄厲。
韓覺不為所動。
記者們就一齊大喊章依曼的名字,章依曼敬業,這招對她就很有用。
章依曼揮揮手本想讓韓覺先走,但韓覺一個人走也沒勁,就逗留在了章依曼的旁邊,充當著公關,讓亂七八糟的提問安靜下來,一個個來。
記者們有商有量地選出了一二三四的發問順序之后,就開始采訪章依曼:
“從《我們戀愛吧》下車之后,其他假想戀愛節目有邀請你嗎?”
“有啊。”章依曼例舉了一些節目。
章依曼從《我們戀愛吧》下車之后,各種戀愛節目的邀請包抄而來。這些節目也不是要章依曼這邊剛下車又立馬上新車,他們只是想早早預定章依曼的行程,哪怕一年后開拍,現在簽好合同也不算夸張,畢竟章依曼已是綜藝界的戰略性武器,而且一年后片酬指不定貴到哪里去。
但章依曼統統拒絕了。
“為什么都拒絕了呢?”
“因為大叔跟我講過,‘未經失戀的人不懂愛情,未曾失意的人不懂人生’,我當初參加戀愛節目,就是為了學習怎么戀愛,明白愛情是怎么一回事。現在戀愛過,也失戀過,愛情勉強明白了一點,其他的戀愛節目自然也就沒必要再參加了。”
記者們點了點頭。幾個機靈一點的,就把話筒順勢往韓覺那邊移過去。
“拍電影。”韓覺把順到一半的話筒又推了回去。
“……”記者乖乖把話筒擺回章依曼身前。
下車之后,韓覺那邊的邀請當然也不少,但他也全部拒絕了。現在被記者問到,他就用拒絕了《歌手》的理由——拍電影,來拒絕其他幾個“小綜藝”,倒也合情合理,不算稀奇。
“新專輯預計什么時候完成?有消息說它原本的制作人是韓覺,情況屬實嗎?”
“今年的《歌手》的歌王巔峰會你會參加嗎?”
各種問題章依曼一一作答。
問著問著,問題源源不斷地出來。
到后面,問題就是“今天帶了章二嗎?它會出現在舞臺上嗎?”、“過年去哪里旅行”之類的問題。
也虧得章依曼心地善良,也配合著作答。
韓覺不是笨蛋,看記者們時不時掃到他身上的目光,目光里面滿滿的都是渴求,就明白他們拖著時間,其實是圍魏救趙,想采訪他。
“行了,你們有什么想問我的就快點吧,時間不多了。”韓覺打斷了記者們的無用采訪。
記者欣喜若狂,摩拳擦掌。
終于可以采訪韓覺了。
韓覺失聯二十天,可把這些從魔都跟到杭城來的記者們憋壞了。
眼前有音樂記者,有電影記者,有娛樂八卦記者,場面又亂七八糟起來。
韓覺聽了一會兒,不耐煩地作勢要走,大家才誒!誒!誒!自發決定順序,挽留韓覺。
一個記者搶到了向韓覺發問的機會,他激動問道:“《群星璀璨時》成為榜單第二的歌,即將成為冠軍,你被北美冠以英文歌曲教父的稱號,你有什么想說的嗎?”
韓覺回答:“這個稱呼太重了,我擔不起。”
“但是華夏這邊的粉絲問你為什么要寫英文歌?他們聽不懂。”
“聽不懂就算了,這說明不是唱給他聽的,不要勉強。好了,下一個。”韓覺輕描淡寫道。
眾人感慨韓覺依然還是那個韓覺,然后在熱熱鬧鬧中,另一個記者開始提問了。
“你的處女作大獲成功,網上有位觀眾連看了十遍《時空戀旅人》,你對此什么感覺?”
“當然很感謝他喜歡我的電影,但我希望大家別向飯圈看齊,那電影沒那么深奧的,看一兩遍差不多了。”
“下一個。”
某電臺記者就問:“為什么會拒絕《歌手》的邀請?”
“我不是說了么,拍電影,沒時間。”韓覺皺著眉頭回答。
韓覺氣場強大,不同于以前靠暴力震懾別人,如今他的氣場來源于堅信自己做的是對的。
記者被韓覺的目光看得有些發怵,聲音不自覺小了幾分:“那如果電影票房失敗了,你覺得值嗎?……”
“一部電影值不值得拍,就靠最后的票房來評定?你是這樣認為的?”韓覺認真問著眼前的記者們,記者們頓時收聲,像害怕被老師點名回答問題的學生。韓覺看了一圈記者們,最后那個發問的記者底氣不足道:“很多人都這么認為。”
“那又怎樣?”韓覺無所謂地笑了:“這個世界上,人們總是有意無意地試圖讓你用跟大多數人一樣的方式看待問題,但作為創作者,如果看待問題的方式跟別人一樣,干脆也不要做什么藝術創作了,因為那樣做出來的東西沒價值。”
場面沉默了一會兒,另一個網絡平臺的年輕記者迅速接話:
“有消息說,在晚會后臺的時候,翁楠希進到你和章依曼的休息室,進行了一番長達十分鐘的私人對談。翁楠希剛才說,你們……”
問題一出,相機閃光燈咔嚓咔嚓,捕捉著韓覺此時最直接的表情。
韓覺皺眉頭了!是對消息泄露的不滿,還是對問題感到棘手?
韓覺眼神變凌厲了!是想事后找出泄密的人揍一頓還是現在就想打人?
韓覺開口說話了!
“停停停,停一下。”韓覺伸出一只手往下壓了壓:“你這問的都是些什么爛問題?”
“你哪里畢業的?準備了半天,就只想問這種跟隨便來個人都能問出來的問題?”韓覺問。
“……”沒人回答。
遠處有個記者聲援為其道:“能不能舉例說一下,對你來說什么問題算好問題?”
“我不是你們的老師,別指望我免費教你們,”韓覺說,“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們什么叫不好的問題,剛才那些就是。”
“你的抑郁癥現在情況怎么樣了?”
“已經好了。”
“那能不能具體說說患病時,和翁楠希處于一種什么樣的狀態呢?”
“不能,再具體就是我的私事了。”
“……我們有權問任何問題。”
“你們當然有權問了,不過我不建議你們這樣做,這樣會暴露你們的智商。因為你只是有權問任何問題,但你并沒有權力獲得任何問題的答案,對吧?”
韓覺說完這句,看了看空無一物的手腕,說:“時間差不多了,這次的采訪很愉快,下次再見。”
邊上章依曼也說:“下次再見。”
記者們竟誰也不想挽留了。看看剛才獲取到的這些回答,基本只能發網上當笑話其他媒體同行的段子用,沒法刊登……
他們隱約聽到遠處章依曼拍打著韓覺的胳膊,要他以后要和氣一點。
韓覺嗯嗯啊啊,轉著腦袋畫圈圈,也不知道是點頭還是搖頭。
隨后他倆湊一起不知嘀咕了什么,哄然發笑,嘻嘻哈哈地分開又靠一起,分開又靠一起……
在記者們的注視下,就這么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