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面前的信王朱由檢,徐光啟忽然發現一個問題。
他發現,在這個少年王爺面前,如果不是刻意提醒自己,徐光啟完全沒有面對王爺的感覺。
他一直感覺,似乎對面站的人,是和他身份完全平等的好友。
在信王身上,徐光啟沒有一絲上下之分的感覺。
實際上,不是只有徐光啟才有這種感受。
所有和朱由檢接觸過的人都有這種感受。
前世記憶對朱由檢造成最大、最深的影響,就是人人平等的觀念。
在前世各種媒體,各種輿論近百年的宣傳下,人人平等的觀念是深入人心。
前世的人們能隨意討論國家大政、世界形勢,甚至對最高元首也沒有幾分敬意。那個世界再自認高貴的人,也會裝出一副眾生平等的面孔。
環境影響人,在那種環境中長大的朱由檢對等級觀念非常淡漠。
他可以喊皇帝大哥,也稱農夫為老大爺,更能和太監去交朋友。做這些,他可以完全不考慮對方的實際身份,這是這個時代的人絕對做不到的。
幸好,朱由檢尊貴的身份,給他披上一層最好的保護層。如果他只是一個平民百姓,可能早就被打死在街頭。
作為王爺有如此行為,他是禮賢下士,不恥下問。要是作為平民百姓還敢如此,那他就是舉止狂妄,不分大小。
天地君親師,那可不是鬧著玩的。膽敢無視宗法禮教,那是和造反相同的大逆之罪。
在這個時代,平民違反宗法禮教,被打死那是活該,沒有任何人會為你說話。
與人平等相待,朱由檢自身是沒有感覺的,因為平等的觀念早就融到他的骨子里了,他從沒有感到自己在這方面有特殊之處。
朱由檢一把拉起徐光啟的袖子說道:“走,徐先生,咱們去地里看看吧?看看佃戶們種的土豆怎么樣了。”
徐光啟看看被朱由檢拉著的袖子,無奈的搖搖頭。
不過,對于信王的這種親密的舉動,他倒很是感動。
信王雖然不懂禮法,可以他王爺的身份,這種舉動卻完全符合古人禮賢下士的風格。
土豆地里,笑聲布滿田野。
去年有種植土豆經驗的佃戶們,地種的很快,大片的土豆已經種完。看他們的架勢只要再有個1-2天,就能完成全部土豆的種植。
徐光啟仔細觀察著佃戶們種植時的一舉一動,他很開心的對朱由檢說:“殿下,看來我們不需要再擔心了。這些佃戶學的都很仔細,種植方法也都掌握了。子先敢說,只要后期管理跟的上,今年肯定又是一個大豐之年。”
面對徐光啟的喜悅,朱由檢本能恭維一句:“都是徐先生教導有方啊。”
頓了一頓,朱由檢有些感慨:“百姓就靠田中作物為生。種植,事關他們生存的根本,他們如何會不用心學。只可惜,肯教他們技藝的人實在太少了。”
徐光啟看到佃戶們歡快的在田里種植土豆,臉上充滿發自內心的笑容,心中也是感慨萬千。
他早在萬歷三十六年就向朝廷上了甘薯疏,建議朝廷大力推廣,甘薯這種高產作物。可結果令他失望,甘薯疏如石沉大海,朝廷根本沒有人重視。
天啟元年,徐光啟又一次上書,再次為勸說朝廷推廣甘薯而努力。他甚至親自在天津進行了種植實驗,無奈朝廷還是沒人拿他當回事。
雖然朝堂大臣們都在叫嚷“以農為本”、“民以食為天”,實際誰也沒有真正考慮農夫的利益。
朝廷諸公誰也沒把事關國家穩定的甘薯推廣,放在心上。就算自命眾正盈朝的東林黨人也沒有任何人關注此事。
四處碰壁、心灰意冷的徐光啟只好告病返鄉。
回鄉的徐光啟還是不甘心,他在家鄉上海仍在努力推廣著甘薯種植。
徐光啟真的沒想到,峰回路轉。年少的信王竟然對新作物推廣這么有興趣,竟會專程派人邀請于他。
更讓徐光啟沒想到的是:除了甘薯,信王竟然還弄到2種高產作物。眼前的土豆比甘薯更適合北方的種植,畝產甚至還高于甘薯。
看看眼前火熱的種植場面,徐光啟對新作物推廣的未來,充滿了信心。
田地里的佃戶們,心中更是火熱。他們雖然不識字,可他們基本的算術能力還是有的。
土豆平均畝產15石,一年至少可以種兩季,年畝產就是30石。
他們不用負擔田賦雜役,現在只需要上交7成租子,一畝還能剩9石。5口之家種50畝地,一年能收450石,吃飽肚子還能有點剩余。
莊戶人家要求真的不高,能吃飽肚子就他們就很滿足了。
朱由檢看著火熱的種植場面,心中更是高興。他知道中國的老百姓是世界最好的百姓,他們只要有口吃的就絕不會造反。
“自己現在能力有限,只能先讓依附自己的佃戶們吃飽。吃飽的佃戶們就是自己的基本盤,就是自己的根據地。”
他們可以為自己提供最需要的人力資源。人才是最寶貴的資源。
朱由檢簡單計算一下,今年的收獲過后,自己的皇莊就能擁有足夠的種子資源,可以在自己的皇莊中全面鋪開種植。
滿足自己皇莊種植后,若有多余也可以考慮向周圍推廣。
當然推廣一定要收錢,不收錢的東西人們是不會珍惜的。
朱由檢相信周邊的農戶們應該會順利接受這3種高產作物。
與沉浸在田野火熱氣氛中的徐光啟告別,朱由檢匆匆趕往珍木堂的工坊。
朱由檢念念不忘要做個馬車實物,用來驗證一下,他對馬車的修改是否合用。
“啊,”想起那種顛簸的滋味,朱由檢就想狂叫。他真是受夠了馬車的那種顛簸。那種劇烈的顛簸下,你在車廂里墊多少棉墊都不會管用。
朱由檢在計劃改造馬車,魏忠賢在忙著改造朝政。
天啟四年春,京城的朝堂上,東林黨都被罷黜出京。
現在的朝堂上,已經是魏公公的閹黨一家獨大。
沒有了東林黨的制約,魏公公完全放開了手腳,他想為大明天下做點事情。改革家魏公公來了。
魏忠賢是怎么上位的?是因為天啟皇帝需要錢。
魏忠賢沒有忘記這一點,所以他把稅收列為第一大事。
當然,幫皇帝弄錢的同時,魏公公是不會虧待自己的,他自己也不會白干。忙于制定其他政策的魏公公不知道。
上行下效,有魏公公做標準,閹黨的成員們當然不會客氣。
對閹黨來說,商稅就是一場盛宴。失去了東林黨的監督,這場盛宴正式展開了。